第449章 我要走了
他是一個被困在黑塔中的魔修,早晚有一天會在他自己選擇的這一處雪山之中耗盡壽數咽了氣。
而江素送他一枚生機丹,就等同於給一個固定在什麼時候死去的人延長了時間的限度。
東野閑怔怔的看着這枚如玉一般的丹藥,嘴張了又合,緩緩抬頭看向江素,眸中明暗交雜,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清。
“你……確定要送我這個嗎?”他奶聲哽咽道。
江素歪了歪頭,漫不經心的往裏面走,“隨便啊,反正我的命長的很,我才十五,不需要。”
“至於你嘛……化神修為嗎?也能再活千年了,為什麼露出這副表情。”
她敲打着盲杖,漫無目的往前走。
東野閑攥緊了木盒,小心翼翼的收到自己的衣袖裏。攤開手心,聞了聞掌中殘留的香氣。
復又追上江素,牽着她的衣袖往前走,“這裏是個柜子,裏面放的都是各種各樣的石頭。左邊的是赤色火石,顏色略有差異,有些像你們姑娘家的各種口脂。”
“其餘的也是對應五行放置的石。雖然佈置陣法的靈材種類很多,飛沙小石,風雨花樹。有人用汁液取筆畫五行,有人用粉做沙悄無聲息,但我最喜歡的還是石頭。”
江素微微挑眉,她記得小師姐也喜歡用石頭做佈陣的材料。
“為什麼?我記得你在外面佈陣是用畫的。”
東野閑鑽進柜子的最底層,從裏面不知做些什麼。
“嘩啦嘩啦——咚——噔——”
他大喘着氣,依舊不厭其煩的跟少女解釋道:
“有些區別,因為這裏是雪山嘛,本就是一張鋪滿白墨的紙,任何一個腳印都是上面的畫陣的線條。石頭不一樣,可以隨身攜帶,陣隨人走,就地取材。”
江素就在一旁站着,手裏的盲杖握的閑適。
過了半響,小矮子才從柜子底層鑽出來,手裏抓着什麼東西的一角,用腿使勁踹了一腳柜子,卯足了勁這才將一個類似大麻袋的東西拖出來。
江素微微側耳,仔細分辨。
“這是我屯的石頭,裏面五個屬性的數目大多相同,足夠你學會我這五元陣。”
他氣喘吁吁的坐在地上,這大麻袋比他的個頭還要高。
“蝶蝶,來,你先取五個。”
江素將手探進麻袋裏,根據不同的溫度和觸感,準確的拿了金木水火土五塊石頭,各個有指甲大小。
東野閑雙目澄澈清明,用肉嘟嘟的小胖手扒開江素的手掌,將五個石子擺在固定的位置。
他的指尖在掌心畫出幾條線,將五個石子從某個角度連接在一起。
金木水火土本就相生相剋,做陣法等同於讓幾個無心的石頭彼此之間強行加上了一定的因果。
陣道為百道之師,循的就是因果之理。
“你慢慢感受掌心五行的變化,你是修士,靈力會不由自主的加在石頭上面。心裏描繪出我方才畫的線條。石頭落地之時,就是你親手用指尖勾勒線條之際。”
東野閑不知道自己這副幼童模樣一本正經教人東西是個怎麼樣的場面。
尤其是他水嫩圓乎乎的小臉蛋微微晃動,眼裏卻滿是認真。
江素心裏想學這個東西,自然塌下心來慢慢去體會。
五行之道……天地萬物之道……
陰陽為規則,加在萬物之上。
……
五天。
足足五天,江素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手裏是最初的那五個石子。
在東野閑的眼裏,她宛若一尊閉目的菩薩像,慈悲又冷漠。
兩人彷彿隔了萬水千山。
江素的神識宛若打開了一扇遊歷紅塵世間的門,經行於山林,道它們為木,經行於溪流,道它們為水。果子酸,入肝,為木。街坊的蜜餞甜,入脾,為土。
路過教坊,一曲終了,宮商角徵羽齊全,五臟俱補。
有將軍身披盔甲,緩步迎百官的目光進入宮殿,刀槍不卸,威風凜凜,眉目如刃大殺四方。
刀劍屬金,兵戈之氣足以入肺。
有粉衣修士於大雪紛飛之際雀躍的奔向一個白衣男子,一旁黑衣劍修直接跪在地上抱着兩人的小腿。
黑屬腎,為水。
有人手握重尺,着白衣,滿堂掛白稠白花。院中寂靜無聲,烏鴉落於鮮血之上,緩步棺材旁。
肝為血之府,屬木。
江素的神識不知何時遊歷於紅塵,看遍世間五行,抬眸便知其中屬性。
回神之前,她又見一春花秋月之景,有兩人並坐於屋檐下,手握香茶共話桑麻。
終了,是一黑衣劍修單膝跪地,白劍插入一片廢墟,滿目悲涼。
……
“世間五行,從未如此清晰的呈現在我的腦中。”
綵衣少女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眉目舒展,輕聲道。
東野閑興奮的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奶聲奶氣道:“蝶蝶你好厲害呀,竟然當場就能頓悟。怎麼樣,這五元陣你可有不解的地方。”
江素微微搖頭,只道:“多謝。”
“不要不要!不要謝我!我喜歡你!這是我應該做的!”
小矮子一掃先前幽怨的情緒,孤僻的性子彷彿融化在了山洞中,不見分毫。
“蝶蝶,我這裏還有這寶貝!”他火急火燎的倒騰着自己的小短腿,手裏捧着舊書和長木盒。
“這是同五元陣相差不大的陣法書,誒呀,我忘記你不能看了,那我等會細細講給你。”
“這個木盒裏放了我珍藏的一根流明線,我見你法衣缺了袖子,回過頭用這線和布料縫在一起補上,有保暖禦寒之效!”
“我還找了一朵雪蓮,在山崖邊上長的,還帶刺!采它好費勁呢,感覺你們醫修應該會很喜歡,我……”
他支支吾吾的漲紅了臉:“我感覺你就如同這朵雪蓮一般……”
“東野閑。”她突然道。
“怎麼了?!”小矮子湊到她身旁,一雙眼若明星般明亮。
“我該走了。”
江素抬手輕柔的摸了摸他的頭,一把將這孩童般的人攬在自己單薄的臂膀中。
“真的要走嗎……”東野閑沉默了片刻,哽咽道。
“嗯,我得往上爬,有人在等我,我沒有資格止步不前。”
“可是……”東野閑抓住了江素的手,抱在懷裏,像個孩子一樣留住自己即將遠嫁離家的長姐。
“我真的心悅於你……你說我活了八百多年,可我一直一個人生活……在東野家也是……只有我一個人。我只有數不清的線和石子……”
“東野家,只有我一個陣修了。”
江·萬人迷不自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