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轉眼間距離楚旭平歸鄉已有月余,漸入深秋。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涼”。景城中的人們在秋雨微涼中穿上了厚衣服。
之前楚希清纏着楚旭平講了好些其他地方的趣事,其中有一個季節正好與這裏相反,楚希清聽的很是驚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楚希清是很喜歡秋天的,當然,是在沒有染上風寒的情況下。但今年不知道為什麼,癥狀明顯比前幾年要好很多。
之前楚旭平答應楚希清去學制瓷,學了一段時間,事實證明制瓷也是需要天賦的,楚希清自認是學不來了,不僅工序繁瑣,還需要極高超的技術,難也,不過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楚旭平本來對於楚希清放棄的態度不太高興,但轉念一想確實沒必要學,藉此機會敲打一番即可。
那天回去的路上,有好些或豆蔻或待字閨中的姑娘偷看楚旭平,不過都被楚旭平給無視了,楚希清還感到很奇怪,怎得都往我這看呢?
回到家中之後,楚希清從娘親口中得知了一個能壞了一整天好心情的消息——學塾先生回來了。之前因家中有事加上秋收暫時離開了,如今又回來了。
心情沉重的楚希清看見哥哥正在看着一幅地圖,上面的地名樣貌他全都沒見過,出於好奇,楚希清問道:“哥,這是什麼地方啊,我怎麼從沒見過啊?”以前楚希清見過一本景城及周邊部分縣城的地理圖志,他確信這也不是景城周圍。
楚旭平答道:“這是其他州郡里的地圖,我對那裏比較感興趣,所以看看,以後說不定要去那裏看看。”
楚希清眼睛一亮,說到:“那個,哥你去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
楚旭平眼神複雜,看了眼弟弟,說到:“當然。”接着補了句:“你準備好回去上學了嗎?”
楚希清裝傻,轉頭四顧,哈哈說到:“啥?什麼東西啊?”
楚旭平看着弟弟,笑而不語。
此時,楚府大門被敲響,陸六去開門。
門口站着一個中年摸樣的男子,他見到陸二後作揖問道:“不知楚旭平楚公子可在?”
聽到是來找楚旭平的,陸六朗聲喊道:“大公子,是來找你的。”
楚旭平很疑惑誰會在這時候來找他。來到門前,發現是個生面孔,此前從未見過,便問:“不知閣下尋我所為何事?”
中年男子立刻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件,遞給楚旭平,並近前小聲說到:“這是我家老爺差我送來的。”
楚旭平沒有直接接過,而是皺眉問道:“你家老爺是何人。”
那人搖搖頭,只說:“公子一看便知。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告辭。”說完便扭頭走了,不給楚旭平再詢問什麼的機會。
陸六湊近問道:“莫非又是公子在京城的好友?怎得這般神秘。”
目送那人離開,楚旭平想了片刻,搖頭說不知道。
陸六關上門後繼續做事去了,很識趣沒有去纏着楚旭平問什麼。
回到房中,楚旭平拆開信封,看完后信中內容讓他驚疑不定,隨後又釋然,消化完信中信息,被楚旭平夾在雙指之間的信紙無火自焚,化為灰燼。
沉默半晌,楚旭平起身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自言自語道:“得加快了。有些人就是賊心不死蠢到至極。”
院中,不想讀書的楚希清練起了拳,楚旭平坐到一旁看着楚希清打。
楚希清見到哥哥來了,於是更加賣力幾分,一套動作打下來確有那如雲如風的飄逸之感,賞心悅目。
做了個氣沉丹田的動作算是收工,然後保持不動,等着坐着那個的誇獎。然而等了好一會都沒有一句,偷偷朝那邊瞥了一眼,發現楚旭平正盯着院中的樹看,這讓楚希清不禁泄氣,沒好氣的問道:“哥,為什麼盯着樹看?它能起來練拳嗎?”
楚旭平並未搭話,自顧自說:“這樹我小時候便是這樣。”接着便沒有了下文。
“啥?”楚希清很疑惑。
楚旭平轉頭望向楚希清,微笑道:“哥我過些日子可能要回京城了。”
“啊!這麼快。不能多留些時日嗎?”楚希清十分訝異,這才回來多久。
楚旭平輕輕搖頭。
楚希清小臉一皺,嘆了口氣,接着昂首挺胸說到:“哥你放心去吧,家裏有我呢。”“哦!這麼厲害,那我們約定好,你可要護好家。”楚旭平很高興,語氣愉悅。起身走到楚希清跟前摸了摸他的頭。
…………
青玄觀有一層內牆和一層外牆,都是同一個人所香火錢所造。
此時一名衣着妖艷的小女孩站在青玄觀外牆外。她的服飾打扮完全與她這個年紀不相符,渾身透着一股妖邪感。
她負手而立,稍稍比劃一番,一躍而過外牆。
剛一落地,殿中便傳來徐觀主略帶譏諷的聲音:“正門不走,非要翻牆,心中有鬼,行事小人。”
有個道士正掃着地,明明小女孩就站在他面前,卻沒有絲毫反應,也未曾聽到徐觀主的話,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一樣。
小女孩聽到這話,開始破口大罵:“老東西,門口陣法被你弄得最強,我能輕易進來嗎?也就此處薄弱一些,你這嘴如今愈發臭了。”
只有一聲譏笑回應。
覺得自己失態有壞形象的小女孩冷哼一聲,輕輕拍了拍胸口,平復心情,蹦蹦跳跳的進入殿中。
殿中的徐觀主持筆畫符,黃紙赤字,符上紋路神意盡顯。
徐觀主頭也不抬,問道:“你來做什麼,莫不是來讓貧道試試新符威力?”
小女孩並不理睬,在殿中轉了起來,漫不經心的說:“怎麼,就讓你徐道爺窩在這麼個破道觀里,嘖嘖,那皇帝對你不咋地啊,嗯……不過景城倒是個好地,有那……龍興之勢。”隨後二人皆是沉默,待到徐觀主放下筆才說:“那把刀是你的手筆?”
小女孩揮揮手,嘿嘿笑道:“小手段而已。”
徐觀主拿起拂塵搭在另一隻手臂上,看向小女孩,說到:“你最好不要牽扯到我這裏。”
小女孩長嘆一聲,眼底有些滄桑,感慨道:“時間一久,人確實是會變吧,如今有了些什麼絕妙之事便想與人訴說,就來尋你了,當年我可不這樣。”
“人一老,話就多。”
“呵呵。”
徐觀主直接向殿外走去,身後傳來一句:”要打仗了,徐道長。”
很快,一家人都知道了楚旭平即將回京的事,於是去購置了好些東西,甚至還有一輛馬車,打算讓楚旭平帶走。期間楚旭平又去了一趟青玄觀。
然而讓楚希清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是哥哥要離開,為什麼娘也要收拾東西。
又過了些天,冬意漸濃,秋晚寒蟬,鳴聲凄切,昭示着秋天即將要結束。
終於,在楚希清的盤問下,他知道為什麼要收拾東西了——要打仗了,而且接近景城。這是楚旭平從京城那邊得到的消息,所以要搬家了。
一家人都在忙着收拾東西,收不了的就賣了。楚希清這些天萎靡不振,唯一讓他感到放鬆的是暫時不用讀書了。
忽然一日,東西都被搬上馬車,楚夫人,楚希清以及陳錦坐上馬車離開景城,陸六隨楚旭平回京城。
不久后,立冬之日,大周朝成安王率軍攻佔景城,更有修士參戰,以當今天子來位不正為由,擁護那位被奪皇位之人的遺子,起兵討伐。
月余,年關之時成安王戰敗被斬。被安上謀反的罪名,最後抄家。
那天在一個路邊小酒攤旁,楚旭平與一家人分別之時,單獨找到楚希清,送了他一個錦盒,並叮囑道:“弟弟,這盒子送給你,等你什麼時候對周遭生活厭倦了,想要出去闖闖時再打開。”
楚希清抓着楚旭平的袖子,喊了聲:“哥……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孩子哪能真懂什麼別離呢,只知道以後很難見到了,傷心是傷心,卻不知如何表達。
楚旭平搖頭,輕輕推開楚希清的手,轉身去攤子裏端了兩個碗來,一碗裏是水,一碗是酒。
楚旭平將水遞給楚希清,說:“我在京城與人分別時總是要喝酒的,你現在不能喝,便用水代替吧。”
楚希清看着碗裏的水,一飲而盡,喝得太快甚至嗆到了。
楚旭平笑着說:“希清,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楚希清鄭重點頭。
隨後楚希清抱着錦盒回到車廂內。車廂中,楚夫人暗自垂淚。
楚旭平到一旁長椅上坐下,看着馬車越來越遠,喃喃道:“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洛城東。
可惜,現在是冬天,無處折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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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的風餐露宿后,楚希清一行人來到目的地,江郡,寒江縣,巧的是寒江縣離楚家祖籍地很近。此處縣令是楚旭平在京城一位好友的弟弟,叫夏言策,出京任官,算是鍛煉。
在離着楚府不遠處的一條街道上,一位老道士身穿道袍頭戴五嶽冠,上刻五嶽真形圖。老道士相貌清癯,舉手投足皆有規矩,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