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第252章 女婿拜見
斑駁的小木桌上擺的滿滿當當,有切成絲的鹹菜疙瘩,有黃豆醬,盤子裏摞的高高的煎餅,還有一盤水淋淋的切成段的大蔥。
章毓卿被大辮子姑娘拉着到了佛母跟前。
小木桌不過是鄉間農戶家常見的小桌,低矮破舊,陸惟穿着一身麻布衣裳,面容依舊英俊,大長腿憋屈的窩在小板凳上,舉了舉手裏的煎餅卷大蔥示意,朝她笑了笑。
那笑容得意又挑釁。
章毓卿目瞪口呆,腦海里電閃雷鳴。
她做夢都想不到會看到大夏王朝的二品封疆大吏陸惟和造反農民頭目紅蓮教佛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煎餅卷大蔥……
這是幻覺吧?她眼瞎了吧?
佛母對面那個英俊男人是陸惟吧?是她男人沒錯吧?
還是只是長的很像而已?
不不不不,睡了這麼多年,她不可能認錯人。
佛母穿着老粗布的衫子,頭上裹着一塊褐色汗巾,像個尋常的鄉下乾瘦老太太,手裏也拿着煎餅卷大蔥,回頭瞟了一眼嘴巴張的能塞下雞蛋的章毓卿,不緊不慢的說道:“來都來了,怎麼又要走?”
好半晌,章毓卿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干,乾娘……”章毓卿結結巴巴的開口了,“您,您這來,來客人了啊?”
佛母彷彿沒看到章毓卿緊張無措的模樣,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是來客了。”
“按俺們老家的規矩,女婿是貴客,來了要烙煎餅,打糖水雞蛋給女婿吃的。”佛母又說道,“你既叫我一聲乾娘,我招待他招待的沒錯吧?”
章毓卿張着嘴,無話可說。
如果她手裏有一把大鎚,她想立即錘死陸惟,再去錘死盛歸心。
這兩個男人沒用罷了還凈拖她後腿!
按她的計劃,她應該在齊勝天手下繼續潛伏,通過盛歸心的暗中支持步步高升,直到打入齊勝天的核心集團,瓦解齊勝天的勢力……
都怪那兩個男人沉不住氣,提前跟齊勝天翻臉。但那時她天真的以為這事還有救,只要她捂好馬甲,把王秋娘扮演到底,巴上佛母,還能繼續她的計劃。
現在好了,馬甲掉的一乾二淨,玩個屁!
果然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陸惟說道:“乾娘招待的很好。”
佛母笑了笑,滿臉的皺紋舒展開來,“都是粗茶淡飯,委屈你了。”
“不委屈,很好吃。”陸惟笑道。
佛母看着還滿臉都是茫然不可置信的章毓卿,說道:“坐下來,一起吃吧!”又吩咐大辮子姑娘,“添雙筷子,再打一碗紅糖雞蛋。”
陸惟一副跟佛母熟稔的模樣,搬着小板凳往佛母跟前靠了靠,給章毓卿騰了個空地出來,“你往我這邊坐坐,別擠到乾娘了。”
章毓卿還在馬甲被陸惟扒掉的無能狂怒之中,只恨手裏沒把能錘死他的鐵鎚,冷着臉不搭理他。
佛母知道她是陸惟的夫人,傳說中的麒麟娘娘,還怎麼信任她?
陸惟笑的一臉討好,還用袖子在板凳上掃了掃不存在的塵土。
章毓卿負氣坐下了,翻着白眼別過頭不看他。
佛母笑了笑,“我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事。我瞧着他挺稀罕你的,兩口子能好好過日子,為什麼非得分開?鬧到這步田地?你呀,嘴甜的跟蜜一樣,哄誰都哄的服服帖帖,但凡拿出一兩分的精力來哄他,他還不把命捧你手裏?”
陸惟趕忙說道:“不用哄我,我這條命都是她的!”
佛母又說道:“你這孩子,看着好相處,實則脾氣孤拐,他能讓着你,容着你,不顧安危追你到這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跟我家老頭子半世夫妻,若是能一路走過來,該多好!”
章毓卿冷冷的說道:“他爹他娘他舅舅他弟弟他叔公他表妹……連同他家的狗都不喜歡我!”
佛母笑了起來,“都是借口。”
陸惟一臉正色的點頭。
“你這丫頭聰明又手辣,想收拾幾個人還不容易?”佛母一哂,“趕緊吃飯吧!”
章毓卿深吸一口氣,破釜沉舟似的開口了,“我……”
“你們夫妻兩個身份尊貴,能來我老婆子這裏吃頓飯,是給我老婆子臉呢!”佛母說道,“不管你有什麼目的,總歸我聽說的麒麟娘娘不是壞人,你若是還想繼續做王秋娘,那我就當你是王秋娘。”
話說到這份上,章毓卿也不隱瞞什麼了,嘿嘿一笑,湊近佛母說道:“乾娘您年紀大了,該頤享天年,紅蓮教上上下下快百萬人都得靠您操心費神,也太辛苦了。”
佛母嘆了一聲,平靜的神色中突然染上了几絲悲苦。
“這個教其實是我家老頭子辦的,他早年跟馬隊去西域,聽過僧人講經佈道,入了當地的教,回來就給我們親戚講,給街坊四鄰講。他性子綿軟,又學了點醫術,給教裏面的兄弟姐妹看病。我們都沒想過要當什麼大王,大家都是窮苦人家,又是徭役賦稅又是土匪戰亂,日子實在是難,大家彼此有個照應。”佛母緩緩說道。
章毓卿沒有吭聲,她知道佛母的發家史。
紅蓮教之所以能席捲整個大夏中部和南方,無數人響應奔赴,根本就是大夏統治者自己惹的禍。
但凡日子能勉強活的下去,哪個老百姓願意跟官府作對,甚至造反?
“後來,官府的人強征糧,老頭子被他們打死了,兒子兒媳孫子也都死了……”佛母喃喃道,眼淚從眼角溢出,順着皺紋往下淌,“幾個兄弟姐妹帶着我跑了出來,漸漸的,人越來越多,就走到了今天。”
佛母拿腰間的舊布帕擦了擦眼睛,嘆了口氣,“人多了,就不是從前那個味兒了,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盤,我一個半截身子埋黃土裏的老婆子就是吃白飯的,管不了他們。”
“您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的神。”章毓卿說道,“如果不是顧忌着您,齊勝天恐怕早就登基了。”
齊勝天這樣的人有了權勢就迫不及待的開始享受了,宮殿,美女,華服,美食一樣不落,區區紅蓮教的二把手怎麼可能滿足的了他?
佛母笑了笑,“小齊他是跟着我們從最難的時候走過來的,也為我們立下過汗馬功勞。我們這些人,快要死光了,只剩下我跟他了。”
章毓卿懂佛母的意思,齊勝天在佛母起家時就是骨幹,當之無愧的元老。他做的那些齷齪事佛母都知道,但他再過分,佛母都顧念着舊情,對他多有包容。
“紅蓮教有百萬教徒,而齊勝天只是一個人。他要拿一百萬人的屍骨去鋪他的通天大道,你把紅蓮教給他,等於放棄了這一百萬人的命。”章毓卿看着她說道。
佛母也注視着章毓卿,“我不把紅蓮教給他,給誰?給盛歸心?他才入教幾年?”
“給他幹什麼?他就會舞刀弄槍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章毓卿輕笑一聲,湊近了佛母,笑容真誠,“您不如把紅蓮教給我。”
佛母略微吃驚,“給你?”
章毓卿眼神充滿了勃勃的野心和自信,挑眉一笑,“對,給我。齊勝天貪慾無度,就算我們不殺他,早晚也逃不過自取滅亡,盛歸心也沒那能耐讓一百萬人安居樂業,但我能。”
“我以為你放着堂堂二品大員的官太太不當,跑到我這鄉下地方是為了盛歸心,再不濟也是為了這位陸大人。”佛母吃驚過後,平靜的說道。
章毓卿微笑着伸出手指一根搖了搖,“我不為他們,我只為這一百萬紅蓮教眾。我能給一百萬紅蓮教眾一個平靜安穩的新世界,而他們兩個,都不行。”
佛母沒有說話。
經歷這麼年權謀和戰火的洗禮,她打扮樸素,生活簡樸,不過是為了追憶和家人幸福時光,早不是淳樸無知的鄉下婦人了。
紅蓮教的掌教權意味着什麼她一清二楚,這個決定太重要了,她不可能輕易就答應章毓卿。
章毓卿端起面前熱氣騰騰的紅糖雞蛋,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良久,佛母開口問道:“若我把紅蓮教給了你,你打算做什麼?”
章毓卿手心支着下巴,輕描淡寫的說道:“肯定要先幹掉齊勝天,等所有礙事的人都幹掉后,放這一百萬人回家,想種地種地,想經商經商,隨便他們吧!”
佛母簡直難以置信,這些人當初就是種地經商過不下去,才提刀造反的,章毓卿是瘋了嗎?“他們怎麼可能……”
“齊勝天眼饞涼州饞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您看他成功了嗎?涼州的百姓有願意入教的嗎?”章毓卿反問道。
紅蓮教的教義是終有一天讓紅蓮業火燒遍大地,每天都想着讓紅蓮之火燒遍大地的狂熱分子是極少數,盼着有塊地種,有間房子睡覺的人才是絕大多數。
換句話說,像小樹兒小芽兒那樣想安穩過日子的人是基本盤,大夏自古以來都是儒家思想,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要加入紅蓮教,根本沒幾個人信這個。
只要給這些被剝奪了生存權力的百姓們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他們不會再信什麼紅蓮白蓮的。
最多初一十五去廟裏拜拜,心愿達成了喜笑顏開的再燒柱香還願,心愿達不成就罵這破廟不靈驗。
佛母轉頭看向了陸惟,“陸大人有何高見?”
心上人小劇場:
章毓卿:陸惟居然找佛母蹭飯,我真是嗶了狗了。
陸惟:夫妻一體,你乾娘就是我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