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謀 合縱連橫
無名山莊。
一身玄色長袍顯得老成持重的青年高坐主位,外表斯文俊美,面無表情,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邪肆而充滿異樣的魅力,正是此地主人薛羽凝。
其麾下五大使者——赤焱使虹蕖,藍淼使嵐鈺,爍鑫使金赫,青森使蒼空見,明垚使林薷夜齊聚於此,列坐在下首。
山莊總管林紓一身蒼色短裝,侍立於長階之上,虎目中不時掠過精光。
“今日召爾等回庄,是有一樁要事需要與爾等商討。”高坐主位的青年眸光犀利,語調沉穩,直截了當地開口。
“請公子賜教。”白衣青袍的青森使蒼空見側身拱手,神情嚴肅。
他有一張正氣十足的臉,約莫三十歲的年紀,素日裏嚴謹肅然卻也沉穩可靠,與人為善,在山莊頗得人心。
“近日情報,西域有一勢力聲名鵲起,名喚‘君臨殿’,在西域各國中頗有威名,與中原武林亦有聯繫。”薛羽凝面色肅然,頓了頓,道,“七日前,君臨殿下轄君曦閣閣主傳訊,言及君臨殿之勢不日向中原進發,願與我無名山莊聯合。”至於聯合所為何事,眾人心知肚明。
“君臨殿崛起之事應是處心積慮、蓄謀已久,為何赤焱竟毫無異常回報?”爍鑫使金赫看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雖有才華,素日裏卻有些張揚放肆,此時更是橫眉冷目,語氣生硬,直指赤焱使虹蕖。
一身紅衣、長眉入鬢的冷艷女子媚眼一挑,嗆聲道:“金少俠若是感覺我虹蕖不夠盡心儘力,無法承擔赤焱部情報之任的話,可以稟報公子另選賢能。”
不顧他聞言冷眼瞪視,虹蕖轉向高位上的薛羽凝,起身行禮回報,“公子,君臨殿在西域蟄伏已久,在西域各小國中,威望甚至比大元朝廷尤盛,是以我們的探子之前無法滲透其內部,帶出確切消息,甚至在幾番較量中有所損傷。
若非此次君臨殿公然登上枱面,刻意將一些訊息透露,恐怕中原所有門派都依然被蒙在鼓裏。”頓了頓,她目光堅定地道,“公子,此次失利是虹蕖之誤,請公子准許虹蕖與赤焱部戴罪立功,探出更多消息,以作籌碼。”
“准了。”薛羽凝微微頷首,語調沉穩中帶着冷漠,又道,“赤焱部需加強訓練,努力滲透,不可再有意外。如今汝陽王已死,大元天下烽煙四起,元朝皇帝猜忌多疑,此時此刻竟還軟禁王保保,合該大元氣數已盡,漢人江山恢復在即!”
說罷看向虹蕖,吩咐道,“虹蕖,你赤焱部之任務繁重,其餘事情可暫且擱置,現主要追探君臨殿以及朝廷動向,以作萬全之備。”頓了頓,他看似不經意地問,“對於君臨殿合作之提議,諸位有何看法?”
下座之人相互對視,青森使蒼空見首先開口:“君臨殿之勢,雖只冰山一角,卻如管中窺豹,不可小覷。但成大事者,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君臨殿位處西域,便不合這‘地利’之道,因此才會謀划中原。
我無名山莊於‘地利’一道卻是多佔優勢,只‘人和’一處尚且不得其味。若與君臨殿聯合,或可取長補短,卻也易引狼入室,因小失大,利弊權衡之下,屬下認為,不可輕言聯合。”青森使一向老成持重,不喜突擊冒進,是個穩妥守成的人。
“青森使所言有理,只是屬下認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無名山莊在中原亦非籍籍無名之輩,底蘊沉澱不差於人,若是謀劃得當,未必不能險中取勝!君臨殿位處西域,雖聲名鵲起、氣焰囂張,卻如空中樓閣,根基不穩,若能掐准其弱點,便是將其鯨吞蠶食亦不無可能。”爍鑫使金赫起身行禮,言辭咄咄,鋒芒畢露,頗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氣概。
嵐鈺面上閃過什麼,起身行禮,道:“公子,嵐鈺聽聞,當初光明頂上有一人干擾赤焱部追蹤宋青書與張無忌二人下落,並助宋青書救活張無忌……”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注意觀察薛羽凝神情的變化,見他果然面色一沉,不由得心中暗恨,卻不表露在外,繼續道
,“足見此人與宋青書交情匪淺。而據赤焱部所查,此人與君臨殿淵源甚深,若想打開突破口,可從此人身上入手。”
垂眸掩下那一抹怨毒,嵐鈺俊秀的臉上出現扭曲之色,宋青書,絕不允許你繼續迷惑公子!
薛羽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犀利冷然的視線讓人如芒刺在背,見嵐鈺垂頭斂色,不由得皺眉,掃視眾人,見其餘四使都一臉贊同,就連林紓都沉默不語如同默認,便冷哼一聲,道:
“既是如此,命赤焱部加緊追查此人,但是如無必要,不可暴露身份。宋青書處,本座自有安排。”話語中透着重重深意,讓人捉摸不透。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道,“不要自作聰明地替本座決定任何事!否則……莫怪本座無情!”“
是!”眾人都不由得神色一肅,正色應道。
明垚使林薷夜一直沉默着聆聽,此時終於抬眸,樣貌只能算清秀的青年,有着一雙美得勾人心魂的桃花眼,長而秀氣的睫毛隨着他的抬眸而輕顫,眼眸掃過,彷彿輕飄飄的雪花拂過心尖,酥麻入骨,讓人為之心動神搖。
便是同為男子的金赫,也忍不住心尖一顫,差點把持不住,為其所迷,忙轉過頭去,暗暗提神。
“如今天下,汝陽王身死,元朝皇帝又軟禁了王保保,正是我等復起的好時機。宋青書身為武當繼承人,又身懷丐幫絕學,正是公子一統武林的臂助。君臨殿雖需警惕,但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等無須過分在意。
如今大勢,元朝氣數已盡,反而各路抗元義軍中,多數得力將領皆出自明教,如朱元璋、徐達等人,帶兵打仗比起武林人士精通許多,而武林人士多半慣於單打獨鬥,且自視甚高或桀驁不馴、輕易不被人指揮命令,此為領兵打仗之大忌。
若公子有心成就大業,自然要有所打算。”林薷夜眼中飛快地閃過什麼,起身抬眸,望着上首的薛羽凝,慢條斯理地說道。
他聲音清朗吐字清晰,言語腔調尾音上揚,配合著琥珀色的眸子,無形中透着一股異域風情的魅惑。
聽到林薷夜從另一方面分析的結果,其餘人都不由得微微一怔。
的確,君臨殿雖來勢洶洶,到底不佔地利,目前來說不存在多少威脅。
近在眼前的明教卻不同,明教教眾遍佈各地,雖總壇在西域,卻早已深深紮根中土,各大分壇在中原發展迅速,抗元事業如火如荼,在百姓中頗得人心。
只是光明頂總壇,因前任教主陽頂天離奇失蹤,為爭奪教主之位而大打出手,金毛獅王失蹤,白眉鷹王自立,光明右使出走,明教四分五裂,這才每況日下,勢力大降,日漸蕭條,甚至成為武林六大派人人喊打的魔教。
然而經過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一事,明教擁有了一位武功高強、宅心仁厚的教主張無忌,他習得明教絕學乾坤大挪移,聚攏了四大護教法王、光明左右使、五散人等一大批明教高層,后又揭穿朝廷陰謀,於萬安寺一事施恩六大派,加之與武當淵源甚深、后峨眉派滅絕親傳弟子周芷若與之情深意重——武林六大派之二與其關係不匪,張無忌本身也是少年英才,武功蓋世,更是如虎添翼,一路走來到如今明教發展一日千里,今非昔比,便是陽頂天在位也不過如此,甚至尤勝半籌!不得不說,今日明教之威脅,比之君臨殿更甚。
薛羽凝聞言眸中飛快地閃過什麼,看向林薷夜的眼神多了一抹深思。他面上不動聲色,只是緩緩頷首,道:“薷夜所言有理,諸位以為如何?”
“明垚使所言甚是。屬下認為,明教勢大,君臨殿卻需聯合我無名山莊,暗中向中原滲透,如果時機得宜,正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公子只需坐山觀虎鬥,待其兩敗俱傷,再來收拾殘局。”金赫面上笑容有些陰險,一番驅虎吞狼之策說得漫不經心,彷彿家常便飯,讓人為之側目。
“公子,那宋青書與明教張無忌關係匪淺,又出身武當,此事正好可從他入手,引那張無忌入瓮……”嵐鈺對於話題被引到明教身上頗為不甘,心念一轉,看似鄭重、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提議道,
“如若不然,公子與宋青書乃至交好友,或可請宋少俠相助——江湖中人,向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況且他與公子是至交,兩肋插刀倒不至於,只是請他幫忙提供一些消息,宋少俠應當不會拒絕……”
嵐鈺將后話咽下,只是後果大家心知肚明——此事一成,宋青書或許性命無損,卻再無聲譽可言!
薛羽凝聽到此處,瞳孔驟然收縮,一瞬間眸中之色讓人不寒而噤。
嵐鈺只覺龐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禁不住跪倒在地,瞬間冷汗直流,死死咬唇,壓下即將脫口而出的悶哼。
“嵐鈺,本座不希望有人因私廢公,將個人恩怨看得比山莊利益更重。”薛羽凝蹙眉冷哼,雖然他有些小題大做,私心裏不自覺的偏向青書,但嵐鈺今日行徑實在出格,一直將話題繞着宋青書不放,即便他與青書有隙,在這場合頻頻針對,未免公報私仇的情緒太過嚴重。
“是,屬下知錯!”嵐鈺咬牙認錯,身體微微顫抖,低着頭不叫人瞧見他憤恨怨毒的神情。
“公子,嵐鈺尚且年幼,心性不夠成熟,請公子海涵!”蒼空見身為五人中最為年長者,頗有大哥風範,見年紀最小的嵐鈺受責,忙出面求情。
金赫見狀不由嗤笑,嵐鈺已經舉行過弱冠禮,早已成人,如何能算得上“年幼”?
只不過他向來喜歡裝乖裝弱,弄得好似手無縛雞之力一般,骨子裏卻是朵食人花,即便熟識其本性之人也容易被這假象迷惑……
沉默片刻,薛羽凝瞥了一眼神色鄭重的蒼空見,視線又轉回嵐鈺身上,見他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挺直背脊卻身體微顫,整個人臉色蒼白如患重病,不由得心下一動,鬆口道:“下不為例。”
嵐鈺遂起身退至一旁,卻垂頭不再言語。
“合作之事暫時擱置,本座需閉關靜修半月,修書一封給君曦閣閣主,就說半月之後再行詳談。”薛羽凝並不再注意他的動靜,直接宣佈,“在此期間,一切事物暫時交由林紓處理。”
“是!”五人對此處置雖然詫異,卻也並不多問,直接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