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亂石崩雲
侍衛們的徹夜搜索查找，倒是在萬歲山抓住了一個妖道李子龍。
李子龍以“左道”馳名一時，在朝中有極多的親信。在親信的幫助之下，李子龍有機會深入內宮，到萬歲山等地觀察。雖未明其真正之意，但據傳李子龍意欲弒君，並且被錦衣衛校尉發現，李子龍遂伏法。
這不是朱見深關心的，不過不妨礙他借題發揮。
元芷在宮中隱藏了一年都沒被找到，說明願意幫她掩飾行蹤的人很多。
朱見深仔細思索了一遍身邊人，最後指了昭德宮萬貴妃一直向他推薦的小內侍汪直來調查此事。
他自己身邊的人都與元芷相熟，被她收買了也未可知。
汪直查詢了一個多月，終究查出來，方家最近剛向順天府備份了一份婚書——方勵之長女方元芷，與司州土司顯容結為夫婦。
朱見深看着婚書上的“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情敦鶼鰈，願相敬之如賓；祥葉螽麟，定克昌於厥後。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鸞儔，共盟鴛蝶，此證。”字樣，只覺得眼角抽抽。
朱見深親自去了方家。
元芷跟着他的這些年，方家一直安安靜靜如同不存在一般。他甚至以為元芷和方家早就沒了聯繫。
這些年，方家在京城只有老弱婦孺，連一個成年男丁都沒有。
他實在沒想到，方家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元芷嫁了人！
迎接他的是老態龍鐘的方家太夫人萬氏，已故南和侯的嫡母。
萬太夫人全身誥命服飾，行禮下跪后，恭恭敬敬地回了朱見深的質詢：“方家嫡女，不做妾室。她當初與人有婚約且育有子嗣。只是陰差陽錯，眾人皆以為其夫亡故。如今其夫歸來，方家自當為其補上婚書，全了禮儀。”
朱見深愕然：“你說的是那個奪了她清白的苗蠻？！”
“正是。”
“他們如今何在？”
“已經離京。”
……
朱見深派人出京索尋，一無所獲。
他實在不能理解，元芷為何不能與他開誠佈公地把事情掰扯清楚？
即便厭惡了自己，就不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與自己好好把問題解決？
她那麼愛孩子的人，這一年藏匿起來，是怎樣熬過那些思念的時刻的？
這樣潛逃出宮、驟然另嫁他人，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嗎？
十月，朱見深以定西侯蔣琬為正使，閣老萬安為副使，大封六宮。其中萬貴妃被封為皇貴妃，萬貴妃主動申請遷居安喜宮。另外冊封邵氏為宸妃，王氏為順妃，梁氏為和妃，王氏為昭妃。
闔宮上下歡慶一片。
遷居安喜宮的皇貴妃萬氏很機靈，只住了西偏殿，主殿留給了朱見深。
十月十四日皇太后聖旦，闔宮宴飲，熱鬧非凡。
朱見深笑得粲然。
十一月二日萬壽節，朱見深如往年一樣接受群臣賀禮。
傍晚過後，他去文華殿、文淵閣、安喜宮、空濛閣挨個尋了一遍。除了安喜宮裏有萬貴妃的居住有些人氣，其他地方空蕩蕩的，空氣里都有淡淡的灰塵氣味。
他終於明白了，再也沒有一個人，躲在屋子裏，安靜地等着他回來了。
他也終於明白，元芷看似碌碌無爭，其實在宮內宮外，已經形成了一股龐大的勢力。
以至於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動了一年有餘，自己卻毫無所察，還傻乎乎地四處找她，一無所獲。
她育有皇子，若是有意權勢，朝中有江南派，軍中有英國公、撫寧侯他們，就連他花了巨大力氣終於削權的會昌侯府也與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宮中司禮監的懷恩，自己身邊的覃吉也都與她交情深厚。
她有什麼辦不到的呢？
這就是她執意不肯露面，讓出太子生母這麼重要位置的根本原因？
這也是她讓太后安心、六宮安心，讓自己安心的方法？
朱見深慕然回首，發現鏡中的自己已經有了些許白髮。
他今年三十歲了。
大權在握，子嗣豐枉，儲位已定。形勢一片大好。
他隱忍了十三年，如今終於可以大展拳腳，一展抱負。
傷心難過自然還難避免，可冷靜理智如他，當然可以處理得好。
十二月，根據原傑的奏摺，朝廷允許開設湖廣鄖陽府，即其地設湖廣行都司衛所及縣撫治荊襄，在此地編戶齊民，土地分配到人戶。
這是被派去荊襄半年的都御史原傑的功勞。
這個年過六旬的老頭子是個能吏，把困擾了朝廷幾十年的心腹大患——荊襄亂局終於提出了徹底的解決方案。
以後即便有流民想逃竄到此處謀生，已經沒有空餘的土地可供他們耕種了。
北方邊境暫時安定，心腹大患得到根治方法，朱見深把目光投向了文官集團。
這些年來，他迫於會昌侯府的壓力，對於文官集團多次縱容，已經讓江南派形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若再不加以遏制，第二個危害不亞於外戚黨、能危害到皇權的勢力就要形成了。
他見小太監汪直為人機靈又忠心，便讓他以御馬監太監的身份去設立了西廠，專管探察百官，尤其盯緊江南派。
小汪直果然不負所望，很快藉著刑事案件把一眾江南派官員拉下了馬。
此舉大大得罪了文官集團。
各級官員人人自危。
司禮監的太監們也與內閣抱成一團，一直請求嚴懲汪直，撤銷西廠。
朱見深氣得砸了硯台——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又是個太監，怎麼就成了眾矢之的、禍亂朝綱的根本了？！
他明白，這不過是皇權意志和文官集團的第一次衝突。
他就坡下驢地撤了西廠，把汪直叫回了皇宮。
文官集團卻以致仕威脅，非逼他嚴懲汪直。
朱見深順勢就接受了商輅等人的致仕請求。
一番連消帶打，江南派官員勢力削弱了許多。朱見深又悄悄復設了西廠。
只是這次，他把目光瞄準了九邊。
九邊就像是個禁忌，他之前不敢碰。
先帝英宗就是巡視宣府在土木堡被襲，導致了接下來幾十年的風雨動蕩，他繼位后的頭十幾年裏，也是在解決當年的後遺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