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塵埃落定
皇后垂眼聽着聖人的敲打,表情變得嘲諷。
她道:“聖人說了這麼久的話,累了吧?臣妾替您擦擦身子。”
她慢慢擦拭着聖人久病的軀體,像這樣親密的動作,他們有多久沒做過了?
皇後記不清了,她的動作中都透着一股生疏。
聖人由着她,珍惜這最後的平靜時光。
她收回手后,囅然一笑:“臣妾伺候的不比玉妃淑妃周到。聖人喜歡的,可惜當初走錯了路。”
她一語雙關,既是自嘲端莊無用,不得聖人喜歡,又是嘲諷聖人:你看啊,你寵愛的淑妃和五皇子,還不是想要謀逆?
不等聖人惱怒,她又忽然淚流滿面:“是臣妾罪該萬死,臣妾不該起這些心思,籠絡大臣。這一切都是臣妾逼淳兒做的,他向來孝順您,您要罰便罰臣妾,求您饒了淳兒吧!”
她跪伏在地上,全然不復往日的體面,試圖伸手努力去碰聖人的腳,求他饒過自己的孩子一命。
聖人緩緩搖頭:“前些日子監國時,他便瞞着朕貶黜了幾個平日不支持他的言官,這難道也是你說的逼他?”
皇后將臉埋在手中,痛苦道:“是臣妾都是我.”
夜涼如水,石階長長。
皇後幾乎是虛脫地走出宣政殿,她臉上悲傷的神色已不見蹤跡,一直等在外頭的慧寧見她出來,終於鬆了口氣。
齊王先是被免了監國之責,在府中閉門思過時鬱悶酗酒,酒後不慎打了尹璇,如今尹璇堅決要和離,正是焦頭爛額。
他又聽聞母后被父皇傳召訓斥,以為是自己的緣故,連忙趕來宮中,在宣政殿門口跪了有一個時辰,才等到皇后出來。
皇后聞見他身上的酒氣,還同尋常一樣皺眉:“你就這樣面聖?”
齊王着急為自己辯解道:“母后,兒臣是擔心您”
被皇后打斷:“這麼晚了,你回府去吧。”
說罷,在慧寧的攙扶下慢慢上了鳳攆。
慧寧與她說了齊王府的鬧劇,原以為娘娘會向往常一樣讓人傳尹夫人入宮,敲打一番,沒想到這會皇后卻淡淡的:“既是他們合不來,那就依她的意思吧。”
慧寧一驚,看向她。
透過夜幕,皇后坐在鳳攆中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疲憊。
她方才在宣政殿中哭過亦求過,三個時辰,早已精疲力盡。
最終聖人讓她明白了朝臣的態度,知道他不會再給他們母子機會了。
她手上的人命和齊王所做的錯事,一旦曝光在天下前,恐怕群情只會更加激憤。
聖人念在多年的情分,終究還是保住了齊王後半輩子的無憂,答應她會挑一處富庶封底,不握實權,就當一個閑散王爺。
有不甘心嗎?自然是有的。
她棋差一招,恐怕新帝登基后,自己這個嫡母的存在要讓新帝多忌憚齊王。
被齊王尋了錯處的那幾位御史也不算冤枉,如今御史台有位置空着,一時想不到合適的人選補上。
聖人就想起了當初被自己貶為翰林院修撰的賀景嵩來。
此人才華出眾,脾氣卻着實臭。
他當時正是年輕氣盛,天天被人指着鼻子罵,哪裏受得了?
如今這些年的經歷,倒讓他覺得這種人可貴起來。
於是下旨復了他御史中丞的官位,召他進宮謝恩。
再度面聖,賀景嵩心情忐忑,收拾好自己,鄭重其事地踏入了宣政殿。
聖人面前擺着一盤殘局,手執白子正等着他。
“來了?先與朕對弈一局,看看賀卿這些年棋風可有沉穩些。”
聖人今日狀態不錯,總共三局一連贏了兩局。
他笑罵賀景嵩:“你這老古董也學會溜須拍馬了?朕知道你的水平,不許裝腔。”
賀景嵩抹着腦門上的汗道:“不不不,臣的水平如此,是聖人這些年進益了,臣早已不是您的對手。”
聖人斂了神色,將棋扔回缽中,正色道:“朕召你來,便是想看看賀卿的脾氣是否還如當年一樣寧死不屈。”
他顯然要吩咐什麼,賀景嵩只靜靜聽着。
“今日一見,賀卿到底圓滑了。”他語氣溫和,並無怪罪之意,“為人臣子,忠心最好,朕看好你的品行。日後參政,可以不得罪人,但也不能裝聾作啞。”
他也該找好能夠輔佐新帝的人了。
“倒是你的幾個兒女,朕都記得。朕還未給賀長楓指個正經官職,依你看,你這兒子適合哪裏?”
“臣惶恐……”賀景嵩連忙拒絕,“犬子只是略有幾分小聰明,算不得大才,聖人不嫌棄,隨便安排些差事就行。”
“朕看着他就同你年輕時一樣,不過心眼可比你多,不如就從中書舍人做起。”
聖人心裏早有了考量。
賀景嵩一陣驚訝,中書舍人雖然只是正五品上,但隨侍君側,掌管詔令、侍從、宣旨、慰勞等,無疑是聖人面前的紅人了。
他替賀長楓叩謝聖恩:“多謝聖人賞識,臣定督促犬子盡忠職守。”
他退下后,聖人又傳召了尹璇的父親。
他病中聽聞尹璇不堪受辱,猜到京中這些流言亦有這姑娘的手筆。
尹父一臉的誠惶誠恐,以為聖人要怪罪自己教不好女兒,連連告罪,說自己回去就叫夫人訓斥尹璇。
誰知聖人只是語氣淡淡道:“兩個年輕人相處不好,並非王妃一人之過,老三的錯處更大些。既然王妃想和離,朕便替她做主了,尹卿也不要苛責她。”
尹父被他說得慚愧,又害怕得罪皇家,心情忐忑地回了府。
這個結果在尹璇的料想之中,她故意激怒酒後的齊王,是拿此來搏一個和離,齊王也果然沒讓她失望,盛怒之下打了她。
即便得不到家中的理解,她也要憑藉自己的努力,帶小鯉和自己逃脫泥潭。
並且她深知,齊王不成氣候,聖人不可能讓他繼位。
她既是皇家婦和離,其餘人也不敢和她說親,往後的日子不愁吃喝,只用和小鯉相伴,不能再快活了。
齊王無暇顧及她,所有章程都過得飛快,短短半月她便拿到了象徵自由的一紙和離書。
回首兩年歲月,心中不勝唏噓,幸好守住了最後的底線,沒有幫着齊王迫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