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一百四十四章

147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蕭白確實異常仁慈的沒有吹集合哨,即便如此,那幫早就習慣被虐的抖m兵痞子們還是起了個大早。

清晨的利刃基地里,晨霧瀰漫,山坳間掛着半個太陽,陽光透不過迷濛的霧氣,給歲寒中的青松披上了一層露水的衣裳,訓練場上,一群又一群年輕的身影在奮力的拼搏。

葉絕起床了之後,蘇明遠拉着他想要嘮嘮家常,問問他傷勢怎麼樣了,這些天過的怎麼樣,可話還沒問出口,蘇明遠就看到了正在穿衣服的葉絕肩膀上一個紅色的印記,想也知道那是什麼,倒讓蘇明遠嘆了口氣,反倒是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穿好了衣服之後,葉絕使勁拍了拍蘇明遠的肩膀,然後對着鏡子整理了自己的軍容軍貌,說道:“走走,去跑兩圈,吃個飯我還得去給大隊報告,今天要是有空的話,我請你們吃一頓好的,小爺最近可是發了不少撫恤金啊。”

蘇明遠站在後面看着鏡子裏的葉絕,熟悉的身姿,熟悉的笑容,這麼瞅着,就好像e國里的一切不過是浮生一場大夢,於是他點了點頭,笑的非常燦爛:“那你可得快點兒,我現在的體能絕對比你好。”

兩個人在訓練場上繞圈的時候遇見了一群人,孫靜、扎達、明子他們也都在跑步,看到葉絕的時候,這幫二貨都是愣了一下,但很快的他們就紛紛從後面衝上來,猛撲向了葉絕,將人托舉起來扔向了天空,復又集體接住了。

葉絕被他們扔的直喘氣,笑着罵:“操,他娘的欺負老子一個人啊!有種一個一個上啊!”

考慮到葉絕之前傷得很重,犯二的兵痞子們也沒敢扔了他太久,將人放下來之後就一起跑圈,他們是想寒暄幾句的,可太矯情的話又說不來,只能借跑步這種活動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葉絕興奮地在一群人中間看來看去的,沒過多久,他發現隊伍里少了那個成天叫喚的管仲,這倒是讓他十分好奇。

“誒,管仲呢?”葉絕沖他旁邊的蘇明遠問,蘇明遠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聲音很低沉:“管仲他之前傷的太重了,大腿裏面打了根鋼筋,但醫生說這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管仲給自己打的那個葯傷害心臟,現在的他不能做任何的激烈運動。”

“怎麼會?!”葉絕很吃驚,他想着自己在那個醫院裏被抽了那麼多血,各種研究,到最後還是把身上注射的藥物解決了,管仲怎麼就會那麼嚴重呢,這一點兒都不科學,那傢伙成天最愛瞎嚷嚷,怎麼可能會這樣……

“醫生說藥物的劑量太大了,他們也沒有辦法,”說這話的時候,蘇明遠紅了眼睛,這大半個月裏,管仲雖然和平時一樣愛說愛笑,可沒人的時候誰都能看得出他眼裏的那份落寞,誰都沒有見過管仲這個樣子,即便是那一次南海撞船事件后,管仲也沒有像如今這麼的失魂落魄。

葉絕長吸了一口氣,拳頭捏得很緊,和這些士兵一樣,葉絕心裏也知道,管仲給自己注射那麼多藥物,無非都是為了隊友,為了不拖累隊友,為了早點回到祖國。

那時候明子曾經警告過管仲,這些葯注射進去會是多麼嚴重的後果,可他終究還是選擇犧牲自己,成全他的隊友。

面對這些事情,葉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想起曾經的自己,或者說是大學時期以及初入部隊時候的自己,一張嘴巴賤得要命能說會道,能把死的都說成活的。

可自從來到了利刃,葉絕就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善於言辭了,大概是生死的重量太過於沉甸甸,在這一份重量面前,所有的語言都是那麼蒼白。

葉絕無法想像自己面對管仲能說什麼,說加油么,他管仲從來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比任何人都知道永不放棄這個道理,難道要說自己很遺憾么,這簡直就是無比狗屎的一句話,因為沒有誰能代替管仲去承受現在的創傷。

因為話題的沉重,之前還吵吵嚷嚷的跑步隊伍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寒風從西山那裏吹來,那一塊埋葬着無名英雄的墓地為利刃帶來了鐵和血的味道,粘膩又焦灼。

最後一圈快跑完的時候,葉絕看到了反方向向他們跑來的蕭白,逆光的方向下步伐堅定,他的身影就像是銳利的剪影。

那時候,葉絕聽到了自己心底的聲音,自私無情卻又算是人之常情——幸好出事的人不是你,我的隊長。

跑完步之後吃了久違的利刃食堂的早飯,葉絕摸了摸鼓起來的肚皮,回宿舍拿了早就寫好的報告書,然後走向了周戎的辦公室。

周戎正在辦公室里抽着煙看文件,聽到了敲門聲之後,他將半截煙頭掐滅了,起身將窗戶打開,這才讓葉絕進來了。

周戎的辦公室里沒開暖氣,這是他的習慣,寒冷可以使人保持清醒,再加上剛剛又開了窗,所以此時屋裏冷風四竄,簡直比外面還要冷。

“報告大隊,我來進行歸隊手續,”葉絕站得很直,周戎上上下下看了看他,抬腳踢過來一把凳子,沉聲道:“坐。”

保持着絕對標準的坐姿,葉絕將他回到國境線之後的事情能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一個字都沒有提,歸納起來也就是他被賀維澤接到了一個秘密的醫院裏,那裏有研究人員提取了他血液的樣本,研究出了針對他注射藥物的解藥,也虧得他只被李聿注射了一次,所以後遺症並不明顯,而所謂的後遺症也就是隨機概率發作的心悸,這種心悸會在一年之後消失。

至於葉絕肚子裏的那個晶片,取出來了之後就不見了蹤跡,也就在這個晶片取出來之後,賀維澤來看過一次葉絕,他讓葉絕轉達幾句話給周戎,原話如下:

“周伯伯,很抱歉,我無法再回到利刃來給你一個解釋,如你所說,即便我做了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情,利刃也確實被我利用了,出發前我已經知道會有人來專門對付他們,但我還是沒有顧忌這些隊員的生死,冷血無情的我無法再次站在利刃的土地上。

趙博文的事情請你們不要再追究,他已經被調到了我這裏,至於沒有歸隊的周凱峰,他已經被列入失蹤人員名單,也請不要再追究。

我欠你們很多,總有一天我會歸還的,這些話請不要再告訴第三個人。”

聽完了葉絕的轉述之後,周戎翻着他手裏那份中規中矩的報告書,冷笑着:“果然長大了,卻失去了他爺爺的風範,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

葉絕沉默地看着周戎,他能看出大隊心裏很不舒服,像是火山要噴發,卻又被死死地壓制住。

半響之後,周戎站起來,將窗戶關上,背對着葉絕說:“你的報告我都看完了,三天之後我會去向上面報告,如果有事的話我會通知你,你先回去吧,這些事情不要告訴蕭白。”

“是!”敬了個禮之後,葉絕轉身走出了房間,周戎站在窗口向外看,太陽已經升起,訓練場上都是生龍活虎的士兵,年輕又富有朝氣。

出了周戎的辦公室后,在去靶場的路上,葉絕碰到了蕭白,那人靠着根電線杆站着,軍帽待得很低,帽檐遮住了半張臉。

“隊長?”

“報告完了?

“恩。”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管仲。”

這些日子裏隊員們訓練或者出任務的時候,管仲就往西山上跑,他不能夠跑步,便慢悠悠地散步,時不時地跟路過的隊員打打招呼,累了就找個草垛子躲着,抬頭看天,一看就是一下午。

蕭白帶着葉絕找到管仲的時候,他在貓在一個乾草垛裏面,傻乎乎的看着天空,目光很獃滯。

蕭白扯了根枯萎的草根,在管仲面前晃了晃,這傢伙才回過神來,楞乎乎地問:“隊長?找我有事兒?”

“葉絕回來了,”蕭白指着站在自己旁邊的葉絕,笑着說:“一起來看看你。”

“哎喲!小葉子啊!”管仲從地上蹦起來,又黑又壯的身體立在葉絕面前,還真心的像座鐵塔似的,那張大黑臉上掛着賤兮兮的笑容,一副跟平時一樣欠扁的樣子:“居然還跟隊長一起來,你們這是秀恩愛么?太不靠譜了啊!”

“滾犢子!”葉絕忍不住笑着罵起來,看到管仲這個樣子,雖然心裏也挺難過,可這樣笑的誇張的管仲,總好過一個毫無生氣的管仲。

“一天到晚凈扯淡,”蕭白假裝要踹他,下腳卻是相當輕,三個人又扯了扯犢子之後,蕭白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說道:“之前跟你說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

管仲臉上燦爛的笑容一下子就不見了,苦笑着說:“隊長啊,你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讓我在利刃裏面搞後勤,成天看着你們出任務搞訓練,那真的會要我的命的,我……我知道自己這個人,到那時候我會受不了的。”

似乎早就猜到了管仲會這麼說,蕭白沉默着沒有開口,很久之後他才問:“還是好好考慮下,至少我們都還在一起。”

“不了,”管仲閉上眼睛,表情很僵硬:“你們都瞞着我,可醫生的話我又不是真的沒聽到,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腿里的那根鋼筋我能感覺到,我想跳起來,可它簡直就插在我的骨頭裏,一輩子……這輩子都會在那裏,至於這個心臟,我也知道的,永遠好不了了。”

“隊長,我已經是個廢人了,我不想站在這個地方,這裏見證了太多東西,從我入伍沒多久一直到現在,我把所有的時間都耗在了這裏,不想給它留一個殘缺不全的自己,哪怕是把我埋在西山裡,我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受。”

擦了把滑落在臉頰上的淚水,管仲抬頭環顧這一圈他無比熟悉的西山,哽咽着繼續說:“隊長,我這麼說不是要抱怨,這輩子我可能後悔過很多事情,可我從來不後悔當年參軍,也不後悔注射了那麼多這狗/日的葯,我從來都不後悔,真的!我只是……只是有點兒不甘心……”

說到此處,管仲已經泣不成聲,蕭白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里根本就發不出聲音來,他只能非常兇狠地將管仲拽到了自己懷裏,和葉絕一起狠狠地抱着他。

那天,管仲哭了很久,像個爺們一樣的嚎啕大哭,蕭白和葉絕一直陪着他,直到最後,他們聽到管仲說:“隊長,我考慮好了,我還是想復原,讓我回家吧。”

一個星期後,管仲的復原手續就辦了下來,與之一起的還有個二等功的勳章,但由於這次的事情不是能放到枱面上的,所以並沒有任何的通報獎勵表彰什麼的,只有孤孤單單的一枚軍功章,算上之前管仲的一個二等功,兩個三等功,這是他的第四個軍功章,也是見證着他離開利刃的軍功章。

打包好行李出發的那一天,利刃所有人都在基地門口送行,那一排排整齊的軍禮寄託着太多無聲的祝福,孫靜站在最前面,他這輩子都沒哭過,可這時候還是哭的像個傻子一樣,只是即便哭了,那隻舉起來的右手一分一毫都沒有動搖。

背好了行李的管仲本來想趁着大早上無聲無息的離開,他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送行,整個人徹底傻在了原地。

敬禮的隊伍非常寂靜,很久之後是孫靜打破了沉寂,他哭着嘶吼:“傻子!管仲你他娘的就是個傻子!傻子!”

管仲忍着淚水,背過身去,他再不敢看身後那一排排舉起的右手,這裏有太多的牽挂太多的情誼,要想走出那扇大門的腳步沉重地像是灌了鉛。

這輩子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敢看身後的戰友,管仲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基地門外的那輛吉普車,終於將車門拉開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了如雷動般的歌聲,那是當初賀維澤剛到利刃時,酒醉的他曾經唱過的。

熟悉的歌詞,熟悉的旋律,一切都恰如往昔,一切又已經不同。

從今以後便要徹底脫下這身軍裝,從今以後便要離開這個用生命了來熱愛的地方,從今以後將無法再和隊友們生死與共。

“我們是兄弟兄弟兄弟情深

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這一句誓言你是否還記在心裏

這一輩子我永遠永遠不會忘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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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刺(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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