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七十八章 心跡
6.1
這種怪異且陌生的感受，讓他的心裏怎樣也平靜不下來,只能機械地往前……這種感受簡直就好象……就好象是在吃醋一樣……
等等！
吃、吃醋？
不、不會吧……
葉沖狠狠搖晃了幾下腦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從不切實際的念頭裏清醒過來。怎麼可能是吃醋啊……這種傻了吧唧的事他怎麼可能去做,而且他和曲凜之雙方都是不折不扣的男人！
但是……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舒展在某天晚上對自己的告白……又覺得兩個男人好象也並不出奇……既然舒展都能夠對男性產生愛慕的情感，那麼自己這樣……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等等！
葉沖！
……這種想法你到底是怎麼生出來的！
葉沖強行停止了自己繼續無極限發散下去的思維。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過程中,五人小組已經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古地球古華夏的會稽，也就是浙江紹興一帶。
唔……要說湯圓的確有用，單說找路,其功效便可見一斑。
接下來大家要做的就是探索這片區域,尋找其中可能遺失的資料。地球上散落着相當數量的資料古籍,大多在當初的地球保衛戰時丟失。如今他們只能依靠儀器進行衰減度的計算檢測到，再進行精密的鑒別是否有用處。
搜尋了還不到十分之一的區域，源星的夜幕就降臨了。
被破壞的大氣層在這些年中有了一定程度的修復，但在地表活動依然需要小心翼翼。這片地區的四周空氣里氧氣的成分不算太低，有毒氣體相對較少。不得不說，地球自身的恢復能力很厲害，尤其在沒有人類活動的時候。或許再過萬年，地球又會還原成適合生物生存的星球也說不定。
五個人花了一些時間尋找適合搭建帳篷的位置，將帶有各種調節環境裝置的帳篷給搭了起來。
“睡吧。”
以賀航的一聲作結，帳篷內迅速的安靜下來。
但葉沖翻來覆去半晌，睡意就好象被蒸發掉的露水一般，怎樣也找不出來。最後他不得不從被窩裏鑽出來，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還沒行進到一半，他就聽到了賀航的問話。
黑暗中通常顯得嚴酷的賀航聲音里隱隱多了點人氣，但說出來的內容還是一如既往，“葉沖，現在是就寢的時間。”
“對不起，學長。”對賀航，葉衝倒是知道怎麼搞定，只要語氣軟一點就成，“我，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誰知接下來他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我也睡不着，我和你一起去。”
葉沖一驚：“舒展？”
“嗯，是我。”
“你怎麼……”葉沖正想推辭，卻聽賀航道，“兩個人一起出去也好，比較安全。”
葉沖徹底無語。
舒展則嗯了一聲，尾音微微挑起，好象在說：怎麼，你有意見？
當然沒有意見……他哪敢有意見。
好象就是從把話挑明的那個夜晚起，即使再裝作若無其事，葉沖也做不到再像以前那樣自然又親密的相處。總有什麼是變化了的，不可能假裝不在就真的不存在。
他想自己應該和舒展保持距離，因為他沒有一點更進一步的意思。拖泥帶水的曖昧不明只會讓彼此都不爽，為什麼不快刀斬亂麻？
然而舒展似乎並沒有和他抱持相同的觀點。
於是現在，舒展與葉沖一同走出帳篷。
“……咳……咳咳……”
剛一出去，葉沖就被不知道什麼物質給嗆到了。
接着他背心就猛地一熱，全身都緊了一下，判斷出那是舒展的手輕輕撫上來。力度十分柔和，節奏緩慢且分明。
“在這種地方怎麼不小心點。”舒展的語氣裏帶着一聽即知的嗔怪，“這裏是地球，不是環境優美的天翔，要多注意。”
隱隱約約的，似乎還帶着幾分親昵。
葉衝心裏又是一頓，他下意識地就想推開舒展。但胳膊抬到一半，就發現自己這樣做未免太矯情。畢竟拍背這樣的動作，好哥們做起來很正常。
但就是感覺不一樣。
葉沖忍不住在心裏淚流滿面，舒展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快說出來啊讓我死也好死得痛快點嘛！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的心聲，舒展看他一眼，真的開了口。第一句話就很犀利，可惜不是葉沖期望的那種痛快。
“蟲子，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啊。”
“你今天晚上情緒不對。”
“……你怎麼會這樣說？我沒什麼不對吧。”
雖然看不太清，葉沖卻能感覺到舒展身周的氣息慢慢陰沉下來，“不能直說嗎，難道在你看來，做了這麼久好哥們的我們，連說說真話都不能信任？還是說你是在趕着和我劃清界限，蟲子？”
“……怎麼會，當然不是。”葉沖硬着頭皮解釋，“舒展，你是我的好兄弟，是我很重要的人，不可取代，真的。”
好象這樣說著，兩人之間的芥蒂就真的能消失掉。
注意到他一瞬間的真情流露，舒展垂下眼，遮去其中迅疾閃過的些許異色，“那就告訴我，你怎麼了。”
“也沒……算了，說就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想一想，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傢伙也算半個知情人，葉沖告訴他，“我之前，就是下午的時候……好象看到阿凜了。”
舒展一臉震驚的反問：“什麼？你看到了小曲老師？”
葉沖點頭。
“在哪？難道是在地球上？”
“嗯，就在地球上。是在我們從北京過來這邊的時候，位置離這裏不太遠。”
“……還真是……”
還真是陰魂不散。
這句話舒展當然不可能對葉沖直說，只是在心裏咕噥出來。他考慮片刻，抬起眼睛望向對方。葉沖不知道在看着哪裏，神色透着一絲茫然。舒展的眉毛輕輕跳動了一下，他心裏一動，試探地問：“你看到他不應該高興嗎，為什麼會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我看到他是很高興……”
不料葉沖毫無所覺，張口就來。
這句話讓舒展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一記重拳狠狠擊打，血液忍不住地往頭頂奔涌，說不出的難受。
6.2
明明就……
明明就已經被明確拒絕了，眼前這個人一絲一毫接受的態度都未曾表現出來，為什麼依然沒辦法對他死心呢？
有一剎那，舒展甚至有些絕望。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重拳狠狠擊打了一下，血液一股腦地往上涌，十分難受。
可偏偏他喜歡他。
哪怕就像現在這樣不明不白的做着所謂的“好哥們”也好，只要能看着他，注視他，就已經足夠。
一直以來，舒展都這樣認為。
然而此時此刻，他忽然想，這遠遠不夠。
熾烈的情感不斷被壓抑下去，又自然而然地試圖突破束縛。心裏彷彿有個聲音在蠱惑着咆哮着——
要得到更多，要更進一步，要更密切的關係！
那簡直是一個連自己都忍不住惶恐的陌生野獸，越是壓抑，一旦得到釋放的機會，來勢就越是洶洶，不可阻擋。
大概是舒展投過來的視線實在太強烈，即便天色暗淡，葉沖也難免有些不自在，往後稍稍退了一步，打算藉此從舒展身周脫離。
他一邊悄悄打量着眼前的人。
以文職進入軍隊的舒展與從前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又似乎有了太大變化。仔細看，就能瞧出文質彬彬里隱隱帶上了一點侵略性的氣質。
他能夠理解那從何而來。
軍隊畢竟是軍隊，舒展出色的眼光和指揮才能現在總算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讓他猶如一直被洗刷去外表泥沙的珍珠，露出完美的一面。
一方面，葉沖為舒展感到高興，另一方面，他卻越來越不希望和他單獨相處。
因為壓力。
看不見摸不着卻切實存在的壓力，來源於身邊這個人，每當身邊再沒有其他人時，葉沖會覺得連呼吸都無法順暢。
然而葉沖的動作讓舒展眼色立刻黯了下來。
他如此了解葉沖，又怎麼會不明白葉沖的每一個小動作，每一點細枝末節所代表的含義是什麼？
那樣一種閃躲的姿態，由不得他不感到傷心。
“是……怎樣的高興？”
於是舒展很想在今天晚上，把葉沖最真實的想法逼出來。或許……還順便能夠讓他認識到喜歡男人沒有什麼大不了。
“呃，這個……”
像是才意識到他們在說曲凜之，葉沖愣了一下才道，“也沒什麼特別的，看到他安然無恙當然會高興吧，因為他現在在被聯盟通緝啊……他根本就沒罪卻被定了罪名，要是真被聯盟抓到那可糟糕了……”
舒展撇了下唇角，葉衝壓根就沒有發現這一大串辯解更像在找借口。
“蟲子。”
他沒有再追問，而是換了個話題，“小曲老師他出現在地球，你沒覺得奇怪嗎？這裏是聯盟額外保護的區域，而他現在又是通緝……”
舒展的話沒說完，就被葉沖打斷了，“阿凜不是通緝犯！”
他對曲凜之的維護還真是堂而皇之……舒展苦笑了一下，“我是在說現狀，並沒有任何指責小曲老師的意思。”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發脾氣。”葉沖隨即向他道歉。
舒展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他又哪裏會怪責葉沖？是自己想離開卻捨不得，想靠近，又被兩人之間那堵看不見的牆所阻止。
片刻后他才繼續道：“你剛才提到小曲老師也在地球，你沒去問問他？”
“如果再碰到的話會問的，之前太驚訝根本就沒想到要去問。”
“嗯……那你今天情緒起伏，應該不是只因為看到他吧？如果僅僅是這個原因，最多就是高興和驚訝……現在你明顯在想別的。”
聽他這麼說，葉沖轉過臉來，驚奇地盯着他看，“舒展……”
“嗯？”
“我發現你……”真了解我……後半句話在舌尖盤旋半晌，最後卻沒說出口，葉沖摸摸腦袋，“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啊。”
“那是。”
舒展倒沒遮掩，“你眼珠一轉，我就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相不相信？”
“相信！幹嘛不信，這種事有什麼好騙我的。”葉沖笑笑，然後得意道，“嗯哼，這說明我待人真誠。”
“所以你到底怎麼了？還是……你發現小曲老師的時候，他的狀態有些不同尋常？是什麼不同尋常……難道是……跟其他什麼人在一起？”
“……”
葉沖真的默了。
“被說中了？所以你才會心神不寧？那個人你認識？應該不認識。那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是不是……”舒展的語氣怎麼聽都好象有些意有所指，“和小曲老師顯得關係比較密切？”
“你……”
舒展沒有等他把話說出來，“蟲子你現在肯定在想，如果是好朋友，看到好朋友和自己不認識的人顯得熟稔，也會覺得不爽對吧。”
“我沒……”
“不要嘴硬，承認吧。”
“的、的確有點。”
葉沖抿了抿唇，有點不好意思，眼神四處游移。
舒展覺得嗓子乾澀到了極點。
他其實早就有感覺，葉沖對曲凜之的態度很不一般。之前他每次都用那是自己杞人憂天太在乎葉沖所以才會定位一個假想敵來安慰自己，然而現在聽到葉沖的話，他明白自己擔憂的事情成真了。
擺在面前有兩條路。
一是順着葉沖的想法附和，可是未來總有一天，葉沖會醒悟到自己的感情。二則是指出來葉沖真實的想法，說不定能讓葉沖正視他對他抱有的情感。
還用問嗎，當然是選第二條路。
他放沉了聲音，“蟲子，你這是在自欺欺人。”
“嗯？”
葉沖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慌。
舒展朝他走近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又一次被縮短，“好朋友的話，不爽是這樣的不爽嗎？如果換做是我，你會嗎？不……”他搖頭苦笑，“你不會。在你心裏，他和我，和我們大家都是不同的。”
“……阿凜他既是朋友也是老師，當然……”
“都說了叫你別自欺欺人！”
舒展雙手緊扣住葉沖肩膀，彼此近得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蟲子，不要逃避你自己的內心。你不想承認也好，不敢承認也罷，你對小曲老師的感情，或許和我對你的感情，是相似的。你也喜歡他，也喜歡男人。”
“……”
這一刻，葉沖覺得自己被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