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碑(二)
我叫陳星,虛歲16,今年是外公金盆洗手的第十四個年頭。
自從外公十四年前發生過那場意外之後,我媽就很少和外公聯繫了,也不讓我像往常一樣去外公家玩。
只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回外公家,今年也是一樣。
“老潘喲!身體好點兒嘛?”村支書年紀也大了,但和我外公比,看上去還是要年輕許多。
“啥事兒啊?”如果不是村支書帶來的人,外公也不會發生意外,突發腦溢血,所以看到村支書來,我外公就沒那麼熱絡。
“哎呀,你曉得的嘛,最近啊,上頭有個貴人喲,想找你辦點兒事情咯!”
“什麼事?”第一個坐不住的,居然是我媽,“你難道不知道我爸都這樣了,什麼事兒都做不了么?”
“小玲!”外公吼了一聲我媽,我媽有些委屈,不過也閉上了嘴。
“我么女說的也是實話,莫要見怪哈!”
“哈哈哈!哪裏哪裏,我都這麼大把年紀咯,有啥不曉得的?”村支書也打了一個哈哈,“只不過老潘啊,你可要好生考慮一下哦!你們二妹的男人啊,可是有把柄被人捏住了!”
村支書說到這裏的時候,我還是一頭霧水的,二妹的男人?不就是我二姨夫么?他一個農民有什麼把柄?
但是我媽還有大姨,好像都知道這件事,一點兒也不意外,只有二姨媽,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外公。
二姨夫把頭垂得更低了。
“書記,我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咯,走兩步都累的慌,更別說出遠門了。”
“哎!話不能這麼說呢,老潘,你這手藝不會想着不傳承下去吧?要是失傳了,那得多可惜啊!”
“你也看到啦!我家裏就是些女娃子,唯一的一個兒子,死了十多年了,誰來繼承嘛。”說完,外公還自嘲地笑了笑。
說來也奇怪,我媽這一輩生的全是女孩,我上面只有兩個表姐。
“現在都什麼年代咯!你怎麼還是這麼個思想咯!現在都男女平等,你這不是還有三個外孫女么!正是學手藝的好年紀呢!”
村支書的這話一出來,首先就遭到了我媽的白眼。
大姨也是看了一眼他,然後又低下頭去。
外公沉默不語,村支書治好留下一句讓外公好好考慮就走了。
他剛走,二姨直接就嚎了起來,“爸!你可千萬要幫興偉啊!”
“二姐,既然是你們自己家裏的事,那你就讓雙妹兒繼承爸爸的手藝好了。”我媽也是個直腸子。
“小玲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雙妹兒,跟我走。”外公回屋提了一個黑色的布袋子,然後領着二表姐出了門。
那個黑色的布袋子我還有些印象,分明就是外公用來刻碑的工具。
現在正是大中午剛吃過午飯,外面的太陽有些刺眼。
下午三點,外公帶着二表姐回來了。
“怎麼樣?”二姨第一個圍了上去。
外公一言不發地坐在了堂屋的凳子上,二表姐有些喪氣的搖了搖頭,但是我分明從她的眼裏看出了一絲欣喜。
“雙妹兒不行,做不了刻碑。”
“怎麼就不行了?”我媽急了。
如果外公真要把刻碑這門手藝傳下來,大表姐已經結婚生子,再怎麼也輪不到她,現在二表姐也不行,那剩下的只有我了。
“師祖不認我這個徒孫唄!這也是沒有辦法啊。”二表姐裝作無奈地說。
“么妹,么妹讓星星去試試吧好嗎?”二姨走到我媽的面前,哀求地抓住她的雙手。
“二姐,星星都還沒有成年,她現在主要的任務就是讀書,我不想她學這些東西。”
“就一個職高有啥子好學的?”二表姐從小就和我不對付,有奚落我的機會,哪能就這麼放過呢。
說到讀書,我們家讀書都不厲害,沒有一個是正兒八經的考上過高中的。
啪!
二姨的巴掌落在了二表姐的臉上,“你先看看你自己!你得不了你外公的繼承,還要靠星星去試!萬一星星也不行,那你爸爸就等着吃牢飯吧!”
我懵了,什麼吃牢飯?怎麼就這麼嚴重了?
“媽,怎麼回事?”
當著小輩的面,二姨終於把實情說了出來。
十四年前,那時候二姨和二姨夫剛結婚,為了給自己置辦一身體面的衣服,窮困潦倒的二姨夫做起了偷雞摸狗的事情,去隔壁村偷了一個電視機去賣。
那時候的電視機可是個稀罕貨。
結婚沒多久就被發現了,人家鬧着要把二姨夫送派出所。
正巧那對夫妻找上門來,還拿出了這麼多錢讓外公幫忙,靠着這筆錢,才解決了二姨夫的禍事。
但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會被有心人翻出來,作為一個威脅外公幫忙刻碑的籌碼。
“星星!二姨求求你了,幫幫你二姨夫吧!”二姨為了二姨夫,居然要給我下跪。
“二姨快起來!”我趕緊扶住想跪在地上的二姨,再看了看窩囊廢二姨夫。
這些年我們很少回外公這邊,但是每次回來看見外公的狀態都非常好,有很大部分都是二姨悉心照料的緣故。
如果村支書所說的貴人用二姨夫的把柄,再讓二姨夫出點兒事,那我們這一大家子以後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不僅是為了外公,還為了我爸媽,為了自己,我都應該去試一試。
“行,我答應去試試。”
“陳星!”我媽是一萬個不贊同,“你個死孩子說什麼呢!”
“媽,萬一我也不行呢?”
這話一出,本來還扯出笑容的二姨,又僵在原地。
當時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後面才知道,外公這刻碑的手藝,還真是非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