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就像，一隻動物
重新清點完屋子內陳列的物資，李富貴躺在沙發上睡了一會。
再起來時已是傍晚時分，窗戶外餘暉映照在屋中。
李富貴拿上鎚子出門，準備完成計劃的最後一項：將父母的骨灰帶回來。
人活着，也許就靠着一個念想。
上一世，李富貴曾去過埋葬着父母的公墓，想要和他們說說話談談心。
但還沒等李富貴到公墓前，就得知公墓早已成為人蟲大戰的戰場。
遠遠望去無數炮彈飛躍，火光如群星般綻躍，無數屍體拋上天空，有蟲子的，也有人的。
滿地皆是瘡痍，公墓的墓碑早已被損壞，就連土地都被炮彈和蟲子翻了一邊又一邊，想找尋父母的墳墓已是不可能。
這件事，便成為李富貴心中的一個心結。
等到達公墓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黑漆漆的公墓中林立着墓碑如鬼影般滲人。
“你好。”李富貴掏出一根煙，遞向躺坐在椅子中的老人。
“咳咳！”老人猛地咳嗽兩聲，直起身緩了緩后才接下李富貴遞出的煙，“小夥子進墓？”
“嗯。”李富貴說著，又從手中遞出幾張紅鈔。
老人上下打量着李富貴，隨後擺了擺手表示拒絕：“我個老頭子都這把歲數了，要錢幹嘛？”
“小夥子有孝心，還能來看看，不像有些白眼狼，一輩子都說不準來看一次。”老人說著，掏出一串黃銹的鑰匙將鐵門打開。
“謝謝。”李富貴微微置身表達謝意，推開鐵門走向公墓之中。
公墓很大，其中葬着整座城市的死者。公墓中燈很少，只有零星的幾盞坐立在錯綜林立的墓碑中，即使熟悉一不留神也會迷路。
藉著手機的燈光，李富貴廢了不少的時間才找到父母的墓碑。
收起手機，李富貴靠在父母的墓碑旁。
李富貴原以為自己會說很多話，實際上在他的心中也有很多的話想要對他們說。
那些黑暗時代經歷過的種種，無數次險境還生，又無數次墜入深淵，為了生存的迫不得已，獲得機遇的滿腹興奮。
但這一切的一切，在此刻卻都重新化作無言。
遠處不知來自何處的微風吹來，帶着微微的花香，輕輕地撫在李富貴的肩上。
不知過了多久，被來人打斷的蟲鳴重新在草叢中響起，幽密空寂。
“爸，媽。”李富貴重新站起身，看着墓碑上已經褪色的照片，“該接你們回家了。”
這幾天中，李富貴有空便對自己的身體進行鍛煉，體力雖依舊很糟糕，但幹活卻也已經夠用。
破碎的大理石飛濺，塵土飛揚，李富貴中間還是休息了一下，才將墓碑完全打開。
“嗯？這是什麼？”李富貴看着跟骨灰盒放在一起的一卷不知名捲軸，有些茫然。
因為在李富貴的記憶中，他並沒有將任何東西與自己父母合葬。
入手傳來一絲溫和，手感有些類似與某種動物的皮，但卻看不出是哪種動物。
李富貴打開捲軸，上面刻畫著一副溝壑縱橫的圖，仔細分辨去，隱隱約約有些人的輪廓。
看了半天，李富貴不明白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只好重新捲起來塞進口袋中。
捧起父母的骨灰盒，李富貴將其用一層紗布包裹好，放進帶來的包中。
再次回到公墓前時，老人已經進到小屋之中，其中發出駁雜的聲音，隱約中能聽到一些。
“昨日……犧牲……緬懷……”
“門我等下來關。”老人似乎聽見了李富貴出來，在屋內說道。
李富貴緊了緊包帶，看向右手的手錶，上面顯示着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十分。
感覺腹中傳來的飢餓感，李富貴想了想，還是準備找個路邊攤吃一些東西。
畢竟等到黑暗到來后，這些美食都沒什麼機會可以吃了。
現在黑暗還沒來，事情也基本完善，吃些美食倒也無傷大雅。
隨着燈火的逐漸燦爛，一個個路邊攤車出現在道路兩旁，許多情侶在路上走着，滿面歡笑。
李富貴看了看，許多記憶模糊的香味傳來，讓他一時也不知道要買些什麼，最終還是隨便找了一家路邊攤點了一碗炒麵，攤主是個看上去面容姣好的女人。
李富貴吃着炒麵，看着一個男人找到攤主，兩人說著什麼，然後一起走向一旁的小巷，隱約中傳出聲響。
不一會後男人帶着滿足的笑容走出，女人一身狼狽地緊隨其後，若無其事地撩起凌亂的發梢，換上笑容重新做着生意。
李富貴默不作聲地吃完炒麵，壓了一張紅鈔在碗下準備起身離去。
然而在李富貴起身之時，與一個滿身紋着紋身的大漢撞了個滿懷。
抬頭望去，卻見一雙銅鈴般的雙眼正凶神惡煞地瞪着自己。
“抱歉。”李富貴輕聲說完便準備離去，他本無欲與大漢發生爭端，道歉便能解決的事情沒必要鬧大。
然而大漢卻明顯不想放過李富貴，攔住李富貴的去路：“你小子沒吃飯是吧？炒麵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是吧？大聲點！”
李富貴眼角猛地一跳，但還是順着大漢大聲說道：“對不起！”
大漢對於李富貴的表現似乎很滿意，低頭望向李富貴腰間的包：“你小子包里裝的啥？拿過來讓我看看。”
大漢說著，將手伸向李富貴腰間的包，然而在半空中卻被李富貴攔下。
“喂，別太過分了。”李富貴沉聲警告。
李富貴哪還不明白，大漢原來從始至終的目標都是自己腰間的包。
大漢把他當做那些帶着現金到處跑的二貨了！
“哼！”大漢冷哼一聲，用力將李富貴的手甩開，伸手便是要奪包。
李富貴雖說早已有防備，但力量完全比不了大漢，一個踉蹌便被大漢連包帶人拽了過去。
“他娘的這是啥玩意？骨灰盒？”大漢看見包里裝的東西大罵晦氣，隨後嫌棄地扔到一旁，“你他娘的隨身帶着骨灰盒幹嘛？害老子白忙活一場！”
背包自大漢手中飛出，在空中滑出一個漂亮的弧線，隨後重重落地，發出脆裂的聲響。
李富貴感覺好像有一道閃電，忽然劈在他的胸口，一雙無情的大手在他心上猛地一捏。
“我曹你馬！”
pong！
大漢愣住了腳步，目光獃滯地看了眼胸口的血洞，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隨後便一頭栽倒在地。
殷紅的鮮血緩緩流出，浸濕地面。
“啊！！！”
人群突然間躁動起來，有人被突然倒下的大漢嚇到，有人被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嚇，而有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跟隨着機械的尖叫。
在人群躁動地聲音下，李富貴收起手槍撿起包，將掉落在地上的彈殼撿起，而後快速消失在小巷中。
“喂？是……是110嗎？我……我要報警！”一個女生顫抖着手，手機幾近摔落在地。
女人望着李富貴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陰暗中，往血泊中的大漢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轉頭間，看見了壓在碗下的紅鈔。
……
李富貴在城市中轉悠了很久，甚至路過了家門口一次，才在沒有監控的地方消失了身影，從一條小道繞回了家。
還有一天時間而已，只要撐過了這一天，警察就會無暇再來管他。一天後黑暗降臨將會人人自危，陽光時代的規則都將會被打破。
回到家中，李富貴在沙發上坐了很久。
這是李富貴第一次主動殺人，之前無論是在哪種情況下殺人，都是迫於生計，都是為了生存。
而這一次，李富貴是主動出手殺了人。
儘管那個人真的很該死，儘管是那個人先引發的事端，儘管那個人的死只會利大於弊。
但，那個人沒有威脅到李富貴的生命，在陽光時代的法律下也罪不至死。
可李富貴還是主動出手殺了他，甚至在殺了他后，李富貴感覺自己沒有任何的負罪感，甚至感覺和踩死了一隻螞蟻的感覺沒有什麼兩樣。
只是因為想殺他，所以就殺了他。
李富貴起身，走進衛生間，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望着鏡子中自己的雙眼，沒有感情，沒有波動，也沒有慾望。
不禁間，李富貴打了個寒顫。
就像，一隻動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