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 皇會

二百三十 皇會

韓大膽兒在估衣街碰見藍半尺,他手裏的拍賣會小冊子上,有個員嶠鏡芯的照片,這勾起韓大膽兒幾年前的一段回憶,那時候他剛畢業,還沒當警察,有一年天津衛皇會,他在會上就見過這小銅片賽的“員嶠鏡芯”。

所謂皇會其實就是花會。每年陰曆三月二十三是天後娘娘的生日,天津人必辦花會慶祝天後誕。

百姓們連着幾天給天後娘娘上香叩拜,還會抬着娘娘的神像滿城巡遊,散福萬家。當然抬的得是個泥胎草扎的神像,不是廟裏供奉的那尊巨大的天後娘娘神像,要不那麼重的神像,沒巡完城呢,抬神像的都要被壓死了。

每年到這天,天津衛上百道花會,都跟着巡遊的神像後邊一展才藝。各道花會,八仙過海,各顯其能。

老時年間天津衛會多,什麼皇會、廟會、分龍會,各種祭祀活動數不勝數,其中皇會算得上是這裏邊頭勾的娛樂項目了。每到這時,天津衛商家歇業,萬人空巷,爭相觀看花會,氣氛歡騰,好不熱鬧。

可花會為什麼又叫皇會呢?

據說當年乾隆下江南,途經天津,正趕上三月二十三天津衛天後誕各道花會。乾隆老佛爺看得高興,就賜給各道會,龍旗、金項圈、黃馬褂。百姓受了皇上封賞,每年花會就更來勁兒了,各道會比着勁兒的賣力氣亮絕活,一年比一年能折騰。因為花會受了皇封,所以自此天後娘娘巡城花會也稱為皇會。

說起皇會就不得不提娘娘廟了,畢竟這皇會就是為了慶祝天後娘娘誕辰,其實天後娘娘就是南方的媽祖,而供奉天後娘娘的就是南方叫媽祖廟,天津則稱娘娘廟或天后宮、天妃宮。

天津古時候有兩座娘娘廟,一東一西,後來大直沽的東娘娘廟毀於戰火,只有小直沽的西娘娘廟一直留存到今天,就是現在天津古文化街的天后宮。舊時有個“拴娃娃”的習俗,就是在這天后宮娘娘廟。

老時年間,小夫妻結婚後一年後還沒孩子,家裏老人就帶着小媳婦,到娘娘廟拴個娃娃大哥回來,指着這個娃娃大哥帶個弟弟來,讓家裏早添子嗣。現在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在那時候,這種事兒卻是司空見慣。

在北京一般都去京西妙峰山的娘娘廟拴娃娃,妙峰山娘娘廟是京城五頂六廟之首,有六七百年歷史,香火鼎盛,供奉的是碧霞元君,全名是“東嶽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是中國道教的一位女神。因為主廟在東嶽泰山,所以民間也尊稱泰山娘娘。

在天津則是去海河邊的娘娘廟拴娃娃。娘娘廟修建的年代很早,現在已經不可考了,乾隆年間還進行過擴建。現在的大門就是那時候擴建的,原本的大門就成了二門。早先大門的門楣上有“敕建天后宮”字樣,是大塊整磚雕刻而成的。敕建就是皇帝下令修建的意思。

天後娘娘,南方稱為媽祖,傳說是宋朝時眉州島的一個漁家女子“林默”。她精熟水性,在海邊時常下海救人,死後封神,成為保佑河海行船的海神。到了天津衛老娘娘可不光管着保佑行船,不順當也來求老娘娘保佑,生病了也來求老娘娘保佑,連沒孩子也來求老娘娘,老娘娘是有求必應,老百姓拿老娘娘都當了萬應萬靈的黃大仙了。

宮前有家做泥娃娃的作坊,專做娘娘廟大殿裏擺放着的泥娃娃,也就是拴娃娃用的那些泥娃娃。

求子的小媳婦來到大殿前,先往銅鼎大香爐里插上三隻一股的大香,然後進大殿誠心跪拜老娘娘,接着就看着供桌上下擺着的各式各樣的泥娃娃,瞅准了哪個長得俊,就拿紅繩拴上,偷摸兒的往懷裏一揣,就算是把娃娃大哥帶走了。

其實呢,廟裏專門有人盯着收錢,二分錢一個的泥娃娃管你要八毛,可為了圖吉利能早得貴子,這錢還得花。等真有了孩子,這泥娃娃就是孩子的大哥,孩子則排行第二。

到孩子長大要娶媳婦,還要再來娘娘廟洗娃娃,就是給娃娃大哥漲歲數娶媳婦。您想啊,弟媳婦都要進門了,大伯子不能還穿個屁股帘子。其實洗娃娃不是洗,就是換個帶鬍子穿大褂的泥娃娃,再配個女泥娃娃,原先那個早就扔的作坊後面了。

這都是天津衛的迷信老傳統,解放后就沒有了,要不然還要專治不孕不育的專科醫院幹嘛,都拴娃娃就得了。

咱們書歸正傳,三四年前,韓大膽兒剛從教會學校畢業之後,家裏讓他學着做買賣,可他無心於此,那時候也還沒當警察,成天百無聊賴,正趕上天津衛一年一度的皇會,他就和老白小猶太,跑去湊熱鬧看皇會。

那天正是農曆三月二十三正日子,天沒亮東門外就已經人山人海了,這天要是來看皇會,可沒有坐車坐轎的,人擠人摩肩接踵的,有車有轎您也過不去。

韓大膽兒三人擠到娘娘廟前廣場時,見廣場四周店面都已經讓出了,專門給各道會的人化妝打扮。各店鋪門前擺放的都是旗羅傘蓋,鑼鼓樂器,各樣物件,甚是好看。

待日頭高升,忽然間鼓號齊鳴,萬眾歡騰,這是要出會了。四面八方人潮湧動,全都往娘娘廟那邊擠過去。很多人每到廣場呢,就被擠在人群中建,卡在那動彈不得,個兒高的還好說墊着腳尖,還能看到前頭,個兒矮的可倒了霉了,光聽見動靜,蹦高都瞅不見出會的盛況。

這時候老娘娘要起駕了,舉着鐵鍋積功德的走近人群,只見老百姓紛紛掏兜,多的多給少的少扔,都往鐵鍋里仍銅子兒,說這是功德錢,扔進鍋里就是給自己積累公德福報。

皇會出巡的時候一共有五位老娘娘,除了天後娘娘外,還有眼光娘娘、斑疹娘娘、子孫娘娘、送生娘娘。

天後娘娘就是媽祖,眼光娘娘全稱眼光聖母惠照明目元君,又稱眼光明目元君、眼光聖母。是一位專職負責醫治民眾眼疾的女仙。斑疹娘娘又稱天花娘娘,是司痘疹的女神,舊時醫療條件不發達,常有兒童死於痘疹,所以一般家裏孩子得了痘疹,家大人都會去拜斑疹娘娘。子孫娘娘掌管子嗣,送生娘娘掌管生產。

出會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往前行,前面旗羅傘蓋鑼鼓開道,兩排身人,紅巾包頭,手打鐃鈸,後面跟着一面大鼓,敲得震天動地,兩旁嗩吶銅號喧天齊鳴。十幾個人頭戴纓帽,穿長袍,腰系絲絛,抬着五位娘娘的神轎鑾駕緩緩前行。轎上寶傘遮天,明珠嵌頂,飛金邊走銀線,墜着黃絨穗子流蘇,下拉輕紗幔帳。要說最大神轎就要數天後娘娘的鑾駕了,老娘娘金身法相,身披黃袍端坐其中,周圍打旗持帆的人眾星捧月,說不出的神聖莊嚴。

老娘娘經過時,周圍的百姓信眾,或神掛黃布袋,上寫天後賜福,或手持長香扶老攜幼,無不俯身叩拜,祈求老娘娘保佑家宅平安人丁興旺。出會的道路兩旁,許多身穿坎肩,黃巾包頭的彪形大漢,拉開一條挺粗的黃繩子,把人群隔在兩旁,不停地維持秩序。見有人擠上來,便厲聲喝退。

鑾駕后錦旗飄揚,跟着就是各道會各顯神通。踩高蹺、跑旱船,法鼓、挎鼓、獅子舞,一二百到會,什麼“劉海戲金蟾”“八仙過海”“白蛇傳”“武松打虎”應有盡有看也看不完。這邊一個大下岔,那邊一個鷂子翻身,這邊有單腿跳,那邊有后滾翻,看得人眼花繚亂。

有些個高門大戶有錢有勢的人,不去跟窮老百姓擠,而是直接在出會的道邊紮起高台,高搭天棚,擺上茶几太師椅,坐在那邊吃點心喝茶,邊看會。台邊就擺着銀錢點心,路過的各道會,演的好的就直接賞錢賞點心。

韓大膽兒家裏也是做買賣的,往年都會在街邊茶館定個二樓的位子,可今年他是自己來看的,身邊只跟着老白小猶太這倆外國哥們兒,所以只能擠進茶館,扎到二樓窗邊去看會。

韓大膽兒身高體壯,往前一紮雙手一分,楞是從人堆里擠出個空位,三人趕緊見縫插針湊到窗邊。

韓大膽兒旁邊有個人,被擠得東倒西歪,差點摔倒,韓大膽兒一把將這人拉住,再一細看卻是狗少!

狗少敗光了家產之後,已經搬到小西關的三間破房,韓大膽兒又在教會學校上學,所以倆人也是有日子沒見了。一看狗少的穿着打扮,早已沒了往日富家少爺的派頭兒,反而有種流里流氣其臭狗爛兒的樣子。

狗少看韓大膽兒一身洋裝,十足西洋派頭兒,反觀自己混的一天不如一天,平日裏在街面上胡混也就算了,可這會兒見了發小,看自己落魄的樣子,還有點嫌鬊,莫頭就想走。

誰知韓大膽兒一把拉住狗少,說道:

“別走別走!老沒見了,一會兒中午咱中立園,我請!”

韓大膽兒知道狗少本性其實不壞,是誤交損友才敗了家產,狗少比自己大幾歲,小時候在一塊對自己又很不錯,況且狗少他們家老家兒也都是好人,還挺疼自己,張家韓家兩家關係也不錯還經常走動。只是後來狗少學壞,韓大膽兒他爹才起了送韓大膽兒去念洋書,在學校寄宿的念頭,省的讓狗少帶壞了也成了敗家子兒。

韓大膽兒說請吃飯狗少的確是真心發自肺腑,他見狗少落魄,也是真心想幫一把,不像狗少以前結交的狐朋狗友,落井下石,有的還得趁機奚落幾句。

冷暖知人心,自打自己落魄之後,親戚朋友見了自己,隔着老遠都繞着走,可眼前這個發小,別看打架手黑說話嘴損,但今天能說出這番話來,狗少就很知足了,心口窩不禁一陣暖意。

倆人正說話間,窗外鑼鼓點由遠及近,各道會已經走到了樓下的街上。街道兩邊人聲鼎沸,道路中央巾旗招展,一道道花會正簇擁着前隊,連舞帶跳的往前走。

這時兩個踩着高橋的女人從窗下經過。這倆人一個身穿青衣,頭戴嵌珠青花,另一個一身白衣,頭戴絨球白花頂端也嵌着一顆顫巍巍的明珠。倆人皆是厚施脂粉,描眉打鬢,姿容俏麗,面似桃花,正是那水漫金山的白蛇青蛇,原來這道會演的是白蛇傳。

恰在此時,一陣大風吹過,揚起來不少彩紙碎花,二樓窗戶邊,金光一閃,韓大膽兒眼前一花,像是有人用鏡子反光,照在自己眼前。

狗少見韓大膽兒臉上有一道反光,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正把身子探出窗外,伸手去一根幌子旗的橫杆上,夠什麼東西。

這孩子身子已經前傾,大半身子已經探出窗外,脖子掛了塊掌心大小的小銅片,一面凹凸不平,一面光滑如鏡,用一根紅繩系在脖子上。適才正是這小銅片一晃,把一束陽光反到了韓大膽兒臉上。

此時這孩子大半個身子已經探出窗外,忽然一圖案毛茸茸的黃影在窗外,從這孩子脖頸下竄過,好像正好掛到這孩子脖頸上的小銅片,孩子身子吃勁兒,雙腳一揚,整個人都從窗口折了出去!

窗下正是幾個旗手,打着幡旗經過,手中旗杆頂尖利猶似槍尖。

韓大膽兒剛才被銅片反光照得眼前發花,等視力稍緩,看清時,這孩子已然翻出窗外,韓大膽兒再想出手相救,卻已不及,眼看這孩子便要撲到槍尖上扎出個透明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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