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第五十九回

血,雙手浸滿了血跡讓尺素覺得整個世界都開始變得清亮了起來,只有那種鋪天蓋地的疼痛決絕地襲來。尖叫、打鬥都化成了安靜的訴說,看在尺素眼裏的只是淮薇胸口不斷湧出來的鮮血。銳利的尖刀深深埋在淮薇的身體裏,尺素緊緊抱着她,卻還是感覺到她的身子越來越冷。

小福子跑去找太醫,小榮子要去正和殿請煊熾過來。尺素喝住了小榮子,她看了看嚇得跌坐在床腳的如嫻和被小桂子拿下的花痕正聲道:“今天的事情,誰要是說出去,休怪我無情!”

太醫來了,卻只是搖頭嘆息。尺素緊緊抓着淮薇的手,感受着她的疼痛和漸弱的氣息。淮薇的指甲深深嵌進尺素的手掌中,尺素對着正在處理傷口的王太醫說道:“求求你了,救她!”那聲音,滿是哀求,少了往日的尊貴。皇上的寵妃,區區一個太醫如何吃罪得起,王太醫急急點頭:“臣儘力!”

太醫的急救在深夜才結束,誰都看得出他真的盡了力,卻沒有點亮淮薇的生命微光。因為尺素不要小榮子去正和殿找煊熾回來,所以當煊熾批完奏章回到緲煙宮的時候,尺素還守在淮薇身旁,那張鋪滿錦褥的大床殘留着一灘灘的血跡。

淮薇還在昏迷中,卧房裏的昏黃都殘留着死亡的氣息,讓打開房門的煊熾感覺到了異常的壓抑。他看到了床上的淮薇以及神情寂落的尺素。看到煊熾進來,尺素抬了抬頭。煊熾按了按尺素的肩頭:“方才都聽霽湘他們說了。你放心,那些心存不軌的人朕一個都不會輕饒!朕已經交給德公公去徹查了。”

尺素聞言站起身來,她叫了聲“皇上”,便重重跪了下來:“皇上,尺素從來都不求你什麼。今日,請看在尺素的顏面上答應尺素一個請求!”煊熾點頭,尺素繼續說道:“放過如嫻,不管她和這件事有何牽連,都請饒恕她!”

煊熾正色道:“不行!朕萬萬不能答應!”尺素拉了拉他的龍袍:“皇上,您也知曉,如嫻對於錦歸來講就像是尺素的霽湘。縱然現在臣妾說什麼都不能還錦歸清白了,尺素卻明白個中緣由,尺素欠她的無法償還,只能代她照顧好如嫻。如嫻也是一時被奸人利用的。”

煊熾依舊搖頭:“朕還是不能應你!”

尺素迎着他的目光道:“臣妾已經放她走了!”

煊熾指着尺素,想責難她卻又開不了口,他甩了甩衣袖便去看床上的淮薇。太醫輪番忙碌着,淮薇一直昏迷不醒。

馬上便要天亮了,煊熾原本對尺素滿腔怒意,看着她疲憊和擔憂的神色卻都化成了不忍。他對守着淮薇寸步不離的尺素道:“你先去睡吧,朕幫你看着。”尺素只是搖頭。

煊熾嘆了口氣便坐下來陪着尺素。天亮了,德公公催促着煊熾去上朝,煊熾擺了擺手:“早朝也沒什麼大事,你去將朕昨日批好的奏摺拿去大殿給李重安大人便是。”德公公退下,尺素摸着淮薇冰涼的臉頰喃喃自語:“死的是我便好了。”煊熾聽到她的低語攬她入懷,這個女子總是能讓他泛起心底最純粹的疼愛。

淮薇終於醒過來了,卻已經是那天深夜。煊熾原是想審如嫻的,看尺素完全沒心情,便暫且作罷。

累了兩天了,尺素還是不願意去睡,她怕淮薇醒來她看不到。煊熾勸了很久她還是不願不休息,只好先去歇着了。

淮薇是在痛苦的呻吟聲中醒來的,她的額角不停滲着汗珠,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的意識是清醒的還是已經變得模糊。眼前的尺素正抹着眼淚,見她睜開眼睛便有了些笑意,卻是那樣疲憊。淮薇伸手要去摸尺素的臉頰,胸口卻像撕裂一般疼痛。

尺素忙俯下身來問:“淮薇,還疼是么?太醫!”淮薇喘着氣抓着尺素的衣袖搖頭:“尺素,求你。我曉得自己命不久矣,今日不死,也會有明日。她不會放過我的。”尺素咬着嘴唇,淚珠滑落進她有些乾裂的唇瓣:“不會的,淮薇,有尺素在,你不會有事的。”

淮薇笑了笑,因為疼痛,連笑容都有些僵硬:“尺素,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想我的時間不多了,還是讓我把該說的都說完吧,黃泉路上我也好了無牽挂。”

尺素埋頭不語,肩膀的顫動讓淮薇很是心疼,她拉了拉尺素的衣角:“尺素,我猜你已經把如嫻送出宮去了,對嗎?”尺素點頭,淮薇長嘆一聲:“我方才夢到了錦歸,她說讓我好好謝謝你,謝謝你救了如嫻。尺素,錦歸居然沒有怪我,她伸出手讓我跟她走,她笑得還是那麼溫柔,像是浣碧院的白菊。”

尺素望着淮薇,這一刻淮薇只是一個即將和塵世告別的女子,懷着一些不舍,更多的是釋然。

淮薇繼續說道:“尺素,第一次看到你,就有了很複雜的情緒。既想整日在你身旁陪着你,又恨你,恨你奪走了所有的寵愛。縱然你對我一直很好,可我還是做了對不起你和錦歸的事情。我看到了你失去做母親機會時的絕望,也看到了你得知真相時的怨恨,不過我驚訝的是你那種淡漠。我夜夜不能安眠,甚至會跑去嫣霰殿偷偷看你,看你在深夜中忙碌,看你不易覺察的恐慌。我知道我是錯了,我也很欣喜,我得到了你的原諒。你失去了梅園,失去了父兄,我多麼想陪着你,卻不曉得以何顏面見你。今日,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尺素,但願這一刀能抹掉我所有骯髒的過往,留在你心裏的是和錦歸一樣的模樣,至少是乾淨的。”

尺素努力不讓淚水留下來,聽到淮薇這樣說便重重點頭。淮薇的淚也滑了下來,她甚至開始小聲啜泣:“尺素,如若淮薇此刻不說,你怕是永遠不會明白淮薇當日是為何那樣恨你的。”

尺素搖搖頭:“我不該奪了那麼多寵幸。”疼痛又一次襲來,淮薇皺了皺眉頭:“即將脫離自己這臭皮囊,卻無法見到心之所想。尺素,你說這是不是人生最大的遺憾?或許,便是老天的懲罰!”

尺素摸了摸淮薇的臉頰:“淮薇,我會代你照顧好家人。”淮薇的神情不勝凄涼:“不,尺素,這一次你錯了。淮薇不擔心家人,從他們送我入宮選秀開始我便知曉我只是他們培養了十幾年的貢品,給他們飛黃的契機。淮薇放不下的,是此生唯一愛過的男子。既然入了這宮門,原是該想着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不過這一刻淮薇卻不用再遮掩什麼。認識那個男子是在幾年以前,他是京城裏來的公子,因為去我的故里辦事兒,所以在我家小住。那時的淮薇是個偶爾會任性的小丫頭,總是喜歡聽着他和哥哥閑談,喜歡看他們對弈,甚至喜歡看他佇立窗前一語不發的樣子。我知道他不是凡人,府上的人都好生伺候着,生怕得罪了他。他是我見過最溫潤的男子,像是飽受陽光浸潤的璞玉,醉了我的心。我總是以各種借口接近他,他卻好似總是停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無法觸及。他走了之後,我才知曉他的身份。他,是我大煊的閏淮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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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憶之宮門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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