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宮門深似海
銘纖讓出了位子讓尺素坐下，自己起身倒茶去了。
尺素看着眼前纖細柔弱的姐妹，不覺悲從中來。她沒有說話淚水便落了下來。毓綉自是知道尺素是替自己難過，她握住尺素的手道：“尺素不必為我難過。我不是沒有錢財贖身，這些年我也積攢了不少銀錢。再說，還有那個香囊鋪子不是？我只是想到年老色衰便要青燈相伴、孤獨終老心下不大利索罷了。過幾日便好了，到時候我們便再去萬安寺拜觀音娘娘！”
尺素看着她悠悠道：“毓綉，明日一早我便要入宮去了，皇上封了正三品貴嬪。”尺素感覺到了毓繡的手慢慢鬆開。長久的沉默過後，毓綉輕聲道：“那閏淮侯呢？”
尺素道：“皇上將兵部尚書的女兒賜婚給了他。如今我斷了念想，只是想到毓綉還如浮萍一般，心裏好生放心不下。”
毓綉理了理尺素額前的碎發道：“多少紅顏消逝在那勾心鬥角的地方。我家尺素這般好心腸，又讓我怎生放心得下呢？”說著便哽咽起來，隨之而來的更加劇烈的咳嗽。
銘纖忙遞上茶水，尺素幫毓綉拍打着後背道：“我這就和哥哥帶你去找郎中瞧瞧！”說著便要起身。毓綉忙拉着她道：“年公子也來了嗎？怎能讓他見我這番模樣呢？那還是死了好些。”
尺素心下明白了毓繡的心思，便扶毓繡起身並幫她穿好了衣服、挽好了髮髻，看着眼前的人兒雖難掩病色卻透着一種說不出的風情。她蹲下身來執着毓繡的手道：“毓綉，我今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回去了。毓繡的心思我也猜透了幾分，當日要幫毓綉找個好歸宿的事情我記着呢！今日說出來毓綉也別害臊，他日你我再見之時便是你入我年府之時。”
毓綉沒有說話，只是執着尺素的手垂淚。尺素接着道：“我先行回府了，就把你交給哥哥了，千萬保重！”說罷便抽手走了出去。她不是絕情，只是不想讓毓綉看到她滿臉的淚痕。她向哥哥安頓好之後就先行回去了，她知道哥哥會照顧好毓繡的。那日鏡圓閣毓綉跳舞的時候，她自是看到了哥哥眼中的驚羨和愛慕。
回年府的路好似一下子縮短了不少，她真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不用在意那些藏在暗處的陰毒，不用防備那些美人的爭寵嘩眾，有的只是真真切切的歡騰和祥和。
終究不如所願，不消半個時辰她便回到了府中。只見府門打開，門口還掛上了重大節日才亮出來的大紅燈籠。殘忍的現實再一次提醒着她，她再也無法逃出命運的追捕。
才一到府要去見爹爹，卻聽下人們說爹爹不在書房在正廳，尺素心下疑惑。來到正廳一看，皇上的侍監德公公正在和父親談話，侍從們立在兩旁，地上放着好幾箱的古玩珍奇、金銀錢財和珠寶首飾。見德公公看向自己，尺素忙微微施禮。
德公公忙站起身來喊道：“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怎能給奴才行禮呢？”
尺素淡笑道：“今日的尺素還不是什麼娘娘，公公是長者，又是家裏的客人，尺素怎敢怠慢！”
德公公的眼裏寫滿了讚賞，他對年鴻說：“老生在宮裏伺候了那麼多年，皇上的那些妃嬪見得多啦，年娘娘這樣知書達理的倒是不多見。”他又看向尺素說道：“今日老生是奉旨來送賞賜的。皇上還未大婚，說實話，能得這麼多賞賜的娘娘還就只您一個呢！”
年鴻拱了拱手道：“往後在宮裏，小女還要托公公照顧呢！”說著便命管家取了一千兩的銀票贈了德公公。德公公推辭了一番便收下，坐了一會兒便率眾離去了。
年鴻依舊坐在那裏發怔，尺素行至他身旁說道：“爹爹不必難過，女兒會照顧好自己的。”
年鴻拉着尺素坐在自己身邊說：“尺素，你可怨爹？”
尺素搖着頭說：“爹爹最疼尺素了，尺素還有什麼不滿呢？”又是這一句話，流裳說過，尺素亦是說過，這一句話卻重重將年鴻擊倒，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無能為力的感覺。他正色道：“爹知道你秉性善良，可這宮裏本就不是太平居所，往後要多加小心。霽湘還是會陪着你，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尺素只是點頭。年鴻接着道：“女兒，爹問句不該問的話，你心裏可有了人選？”
尺素沒有料到爹爹會問這一句，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年鴻說道：“明日就要入宮了，還有什麼不能說來呢？”尺素迎着他的目光說：“女兒不願欺瞞爹爹，女兒早些時日邂逅了一位公子，他和女兒也算是兩情相悅。現如今皇上也指婚於他，女兒的念想也了了。”
年鴻問：“你說的那位公子是？”
尺素悠然道：“閏淮侯江舯堯。”
年鴻沒有想到，女兒的意中人居然是他。他怒道：“尺素你聽着！為父寧願你入宮為妃，也不會將你嫁與他！”說罷便甩袖離去了。尺素不知爹爹為何聽到那人是舯堯有如此大的反應。她不會去問爹爹的，因為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憶卿天黑才回府，一回來便入園找尺素。他告訴尺素毓綉是受了風寒、抑鬱浸脾，好在找了郎中開了葯，已無大礙。尺素看着面容疲倦但滿眼幸福的哥哥說：“哥哥喜歡毓綉，對嗎？”憶卿俊朗的臉頰霎時染上了潮紅，說話竟也結巴了起來：“哪…哪裏…”
尺素拉着哥哥說：“那日我應了毓綉要幫她尋個歸宿。哥哥願意娶她做我的嫂子嗎？”憶卿越發不好意思了起來，低着頭不言語。尺素着急地說：“好哥哥，過了今日我便是想問，怕是也沒有機會了。莫非你嫌棄她？”憶卿聞言抬起頭朗聲說：“妹妹這是哪裏話，毓繡的為人你我都知道。哥哥是個習武拿刀之人，有什麼好遮掩的。不錯，我是喜歡毓綉姑娘，也願意要了她，一生疼愛她。”
尺素總算又了卻了一樁心愿，她讓憶卿先不要告訴爹爹，待時機成熟了再說破也不遲。憶卿自是應下了，又交代了妹子往後在宮裏小心行事，二人閑話了一番憶卿便出園去了。
尺素原以為爹爹還會進園子來的，可等到了二更天爹爹都沒有來，在霽湘和嬤嬤的催促下只好不情願地睡下了。
燈火熄滅，霽湘和嬤嬤都出去了。窗外依舊是徹夜通明的恢弘府邸，是自己住了十六年的地方。梅園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而皇宮，只是一個陌生的名稱。這個名稱代表着所有的絕望和冰冷。這種刺骨的漠然比廝殺更讓她心寒。那個只見過兩次的君王讓人心生畏懼，也許永遠只是帝王，做不了她年尺素的夫君。淚水打濕了錦衾，房間裏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她又開始思念舯堯了，不知道他此刻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心痛難當呢？
又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尺素便起身了。不是沒有了睡意，而是再過兩個時辰便要動身入宮了。嬤嬤們早早便候在了房門外，她一起來她們便開始忙活了。尺素看着鏡中的自己，頭上是繁瑣的髮髻，一支支翡翠和珍珠釵襯托着雲絲的烏澤。金黃的鳳釵綴着緋紅的瓔珞，彰顯着皇家的氣派。精緻的妝容雍容華貴中透着清婉，身上的紅色綉蘭紗裙也綴着晃眼的金絲線。嬤嬤們不住地誇她好看，她卻沒有半分的欣喜。鏡中的人只是皇家的金絲雀，怎麼看都不是那雀躍隨性的年家大小姐了，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麼。
府里都換上了鮮紅喜慶的宮燈，連那園子裏的梅樹都掛上了大紅的綢幅。華美的地毯從她房門一直通向府門外面。宮裏來的人早就到了，皇上親點的宮妃要比那些得寵的秀女精貴得多，他們自是不敢怠慢的，更何況是三品貴嬪，年大將軍的千金。尺素梳洗完畢便要開始按照宮規前去正廳接受家人參拜。在眾嬤嬤的擁簇下她緩緩踏上了那通向宮門的地毯，一路上都站滿了宮人，他們跪下來行着大禮高喊“參見娘娘”。尺素帶着淡淡的笑容向前走着，這一聲聲的“娘娘”在她耳里那麼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