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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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室殿的東廂,

空氣中彌散着悠長而清淡的香氣。

成排足有成年男子高的金質朱雀爐靜靜站在宮室的角落裏,裊裊輕煙不斷從香爐頂端張開的瑪瑙制鳥喙中吐出來。

天子劉啟端端正正坐在長案之後,臉上是掩不住的憔悴和疲倦。

皇帝陛下對面,則安坐着大漢的丞相,開封侯陶青。陶丞相下首,則是帝國皇儲劉榮以及他的太子太傅竇嬰。

漢帝國的統治者用極為厭惡眼神又看了一眼長案上已經攤開的文件,轉向丞相陶青疑惑地問着:匈奴使者怎麼想起這麼一出??以前可從沒有類似的要求(⊙o⊙)啊!

“媵??”

當皇帝陛下念到這個詞時,眉頭不自禁皺起。

漢朝從開國至今的歷次和親,朝廷自然不可能只把公主孤零零送去北國,隨行的侍女少則數十多則論百。

這些陪嫁的女孩,多有被單于納入帳中充作婢妾的;這些都是尋常事。但送嫁的時候就正兒八經弄出個‘媵’的名分,卻絕無先例。

總之,

匈奴使節提出這項要求,非常突然,非常奇怪。

陶青丞相則認為,事到如今,再去研究匈奴人的思維走向未免毫無意義;還不如直接討論實際問題吧。

大漢丞相思索片刻,捋了捋鬍鬚,也皺起了眉頭:“媵?公主……之子??此……於理不合(⊙o⊙)啊!”

東廂殿中所有人聞言,都點了點頭。

的確於理不合!

按照華夏族自古以來的行為準則《周禮》規定,‘媵’都是本家。

傳統做法,當婚事確定,女方會安排新娘的堂姐妹或家族中遠支的族姐妹作為媵,陪同新嫁娘一同嫁去夫家。

這代表——新娘子與媵,必定是同姓。

和親公主都是宗室女,自然是姓劉;

而公主的女兒卻是外孫,是跟自己父系姓的,不可能姓劉。

也就是說,

即便真要給和親公主安排媵,也應該從宗室中選擇,怎麼可能去找一個外姓的姑娘??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竇嬰坐在那裏,從鼻孔里輕輕嗤了兩個字:“蠻……夷!”

天子聽了,扯了扯嘴角;但轉瞬間,笑紋就消失在肅穆的神情下。皇帝陛下幾乎是逼視着他的丞相:“陶卿,今之漢軍可有與匈奴一戰之力?”

不要以為皇帝陛下很喜歡有個匈奴單于這樣的親家。

遠的不說,光當今天子登基之後,就先後嫁過兩回公主了。雖然兩個和親公主都不是近親,基本算不認識沒親情可言;但只要一想到花骨朵般的少女,都是二十歲不到就不明不白死在異國他鄉,身為君主身為劉姓族長,心裏肯定是不舒服的;否則,這第三次的和親也不會拖那麼久。

“上……有!有!!”

陶青還沒回答,太子太傅竇嬰卻搶先回答——七國之亂之後,漢軍整編了各諸侯國的武裝,當初上過戰場有實戰經驗的將士都在,也從沒懈怠過操練。

皇帝聽后,露出愉快的笑容;但詢問的目光依然凝視着陶青丞相。

陶青丞相遲疑了片刻,也緩緩吐出:“有!”

可還不等大為滿意的皇帝陛下說話,大漢丞相馬上接口說道:“然……麥收……在即!”

華夏天子的笑容再次凝固在唇邊!

是啊,麥收!

何止是麥子,粟米等糧食作物也差不多該收割了!!

這是農人日日夜夜操勞幾個月的成果,是無數農家一整年的指望,也是帝國財政的基礎——帝國需要稅收來供養皇家,官吏還有軍隊。

天子僵了僵,抬胳膊撐住案面——皇帝覺得更累了。

劉啟皇帝明白陶青丞相的意思,

現在撕破臉,匈奴那裏甚至不用大舉用兵,只要派幾支小規模游擊隊流竄入境,往各處莊稼地里點上幾把火,就足以給大漢造成巨大的損失!更別說接下來必然發生的搶劫城鎮,殺掠人口了。

這其實也是幾代大漢皇帝面臨的困境——戰端好開;戰局,卻麻煩透頂。

匈奴人無牽無掛,一個人一匹馬,搶得到就搶,搶不到就跑。

可大漢這邊呢,房屋、田地,糧秣,絲麻,家畜……那可都是家產啊,甚至是幾代人辛勤耕耘的積累,怎麼捨得放棄??!

所謂‘穿鞋的打不過光腳的’,就是指這個道理!

想像了一下北方綿延千里的邊境線上烽火不斷處處流血的景象,皇帝陛下到底下不了決心;悶了好一會兒,才沉沉地問他的臣和子:“將……之……奈何?”

陶青默默垂下眼皮,不動聲色地躲開了天子的目光。

太子太傅竇嬰咬了牙,嘶聲道:“‘待’時!”

最後輪到劉榮皇太子了。

天子看着眼前健康英俊風度翩翩的長子,胸中突然冒出幾分惡意:這傢伙不是一直表現得很喜歡阿嬌嗎?還偷偷摸摸送禮物,想討女孩子歡心呢!還有,瞧瞧他那個太子太傅最近上串下跳的忙活勁!!

“阿榮,何如?”

大漢皇帝似笑非笑地等待兒子回話。

出乎大家預料,劉榮皇儲答非所問:“皇父,皇叔請……入京!”

此言一出,

陶青和竇嬰都是一怔。

兩位重臣互相看了看,然後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驚訝。

能讓皇太子劉榮在宣室殿裏尊稱一聲“皇叔”的,整個帝國滿打滿算只有梁王劉武一人。

而在大漢帝國,諸侯王的入京是有嚴格規定的。

該來京城的時候,無論想不想來,都必須按日子到京;不該來的時候,再想念長安也只能在封國獃著。

不按規定,私自離開藩國,是——大罪。

哪怕還沒行動,有了念頭,也是——錯。

天子頓時沉了臉,低聲問道:“此言……當真?”

劉榮:“當真。”

消息絕對是真的,非但如此,梁王的密函已經到了東宮——劉榮入住太子宮多年,當然會在緊要人物身邊安插自己的眼線,比如叔叔梁王劉武,比如祖母竇皇太后,比如……

皇帝陛下的面色又陰鬱了幾分。

陪坐的太子太傅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用誰都聽得到的聲量幽幽地‘低’語:“梁王以‘愛’‘親’故,雄踞膏腴之地;廣築睢陽,僅東苑方三百餘里……旌旂警蹕,勢擬天王……”

竇嬰:“……皇太后……絕……愛之……”

竇太子太傅的嘮叨,被當朝天子的厲呵阻斷:“竇王孫!”

太子太傅急忙改坐為跪,俯首行禮。

大漢天子當然不會真因如此小事找大臣的茬,大度地擺擺手,又轉向開封侯陶青:表示他累了,請陶丞相先回去吧!改做的決定,很快就會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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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丞相陶青和太子太傅竇嬰師徒退出東廂,就要跨下漢白玉台階之時,

三人聽到皇帝在吩咐內官:

“有請……館陶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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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拖沓折騰如許久的和親人選終於確定了:

天子冊封江都王劉非的長女為‘公主’,出嫁匈奴單于。

當載着嫁妝的車隊簇擁着兩輛豪華馬車駛出長安城門、浩浩蕩蕩去往北方時,人群中有經驗有眼力的老人們開始議論紛紛:怎麼這回和親,嫁妝多了這麼多?恐怕是上次的兩倍都不止吧?

還有,

為什麼是兩輛宮車?

裝飾極盡華美的駟馬宮車是頂級貴女才有資格享用的待遇;難道這回非但嫁妝出了兩份,公主也送了兩位??

很快就有消息靈通的自動自發出來答疑:不是,不是!

首先,

沒有兩位公主;

不過,

也——差不多了;

咳咳!

館陶長公主的女兒,論親緣論身份,可不就和公主(⊙o⊙)差不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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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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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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