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實驗體
如何讓其他生命與自己的血液相結合?
最簡單的方式自然是吃下去。
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這種結合方式無疑是非常低效率的,甚至比鼻孔黏膜接觸的方式更加簡陋。
不過,雖明白生物學的常識,但席谷更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可思議之物,所以結合的方式並不重要,只要讓它們在物質層面上有所接觸便足夠了。
於是,在自己血液和能力之間的“聯繫”達到某種深度之後,某一天,席谷從山野里捉來了一些動物。
——一隻老鼠、一隻蝙蝠、一條蛇、一條魚、一隻燕雀、還有一枚蝴蝶。
橫跨陸地、海洋與天空,可以說是非常全面了。
在給每個動物都滴入一滴自己的鮮血后,席谷便開始默默觀察着它們的變化。
但,就在他滴下鮮血的一瞬間,透過自己本體和鮮血之間的聯繫,一股奇異的感覺驟然傳來。
第一次,席谷完全地感知到了自己身軀內的所有能量,它以一種擴散性的方式擴張到了這幾隻動物身上,藉著血液的聯繫,強大的力量在它們體內肆意縱橫,無限放大……
席谷那超越行星的強力被濃縮於一個個窄小的身體裏。
高等位的能量從濃縮態不斷舒張,向外擴展,瞬間填滿了那些小動物的每一縷血肉,每一顆細胞,讓它們在生命層次上發生着奇妙的躍遷。
老鼠的體型驟然脹大起來、蝙蝠的翅膀上湧出一根根鋼針、蛇的身軀表面出現了一圈圈奇妙的花紋、魚的頭上長角、燕雀的眼睛宛如鑽石、蝴蝶撲騰着雙翅,閃爍着奇妙的光點。
但,也就在這同時——席谷感應中,自己那最核心的“每日成長百分之一”的天賦能力,就在它的波動傳遞到這些動物身上時……
然後——
“砰砰砰!”
一聲聲連珠炮般的聲響傳來,這幾隻小動物連神經反應都來不及的短暫時間裏,便已經全身爆開,淪為了一灘灘血水!
面對此情此景,席谷也只能苦笑。
“看來……我也得鍛煉一下,血液離體后的控制力了。”
……
自己的“能力”,僅僅只能在自己身上存在,對於其他生命體來說,則是不堪承受的重負。
——席谷一開始對此也有所猜測,但當自己的設想成真之後,這還是讓他略微有些吃驚,並且如釋重負。
毫無疑問,這個事實讓他進一步明白了自己的獨特性。
儘管並不會因此而變得狂妄自大,自以為無限世界之王,但席谷內心也隱隱鬆了口氣。
雖說他想要將這個世界改造得更加有趣,讓人類社會變得更為奇異豐富。
但要是自己的能力並沒有身份上的特殊性,只要通過自己的意願“嫁接”過去,就能使任何生命體都擁有同樣的能力,那席谷還是會產生一些擔憂的。
此乃人之常情,亦是人之常賤。
於是,免除了後顧之憂的席谷,開始更加大膽地嘗試起如何將自己一部分體能嫁接到其他生命體上,同時隔絕最核心的天賦能力,以此來完成試驗。
隨着時間的流逝,席谷體能和血液之間的“聯繫”和控制力越來越強。
與此同時,他也漸漸能收束着自己的天賦能力,不與血液相結合……
於是,就在三個月後。
席谷終於成功了。
看着自己手中晶瑩的血滴,席谷露出了微笑。
——儘管他心知肚明,這滴血液與其他任何普通人的血液在化學成分構成上都一般無二,且各成分的區間也屬於醫學上“正常人”的範疇。
然而,它卻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打開異常世界的大門,使現有生命躍升到奇妙層次的幻想之物。
雖然席谷排除了自己最核心的天賦能力的影響,使得這滴血液中只蘊含著他現有體能中極其微弱的一部分能量。
但是,那已經是極為不可思議之物了。
“傳說中的仙人之血,靈丹妙藥,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席谷有些自戀地感嘆道。
不過還應當先找一個實驗對象來。
上一次那些小動物突然爆炸的場面給席谷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陰影,所以他不準備直接把這滴血液投放到人類社會中,而是要再找一次自然界的動物。
儘管這一次席谷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但還是謹慎為妙。
他想了想,開始尋找着合適的目標。
……
“飢餓……”
“痛苦……”
“疲憊……”
就像是被這幾個詞語包裹着的,把形容詞具現化為生命體后的產物一樣,它瑟縮着身子,混混沌沌,邁着蹣跚的步伐,行走在秋風中。
它並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態,也無法像人類那樣用準確的詞語來形容自己。它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還是得儘力活着。
前者是現實,後者是基因層面的要求。
一隻眼睛已經瞎了——那是前幾個月被好事的孩童用石頭打破的,另一隻眼睛則糊滿了穢物、血與贓物遮蔽住了視線,只能看見前面很小一塊地方。
左前腿殘缺不全,左後腿則斷了半截,這導致它只能趔趄着半邊身子走路。但即使如此,也要走一會兒停一會兒,因為鼻子會聞見味道。
——人類的味道。
那是有別於垃圾的臭味、花草的清味、食物的香味之外的,獨屬於活着的人類的味道。那種鮮活的味道。
同時也有別於狗類同胞、貓、老鼠、魚之類身上的氣味,是一種難以形容的,人類所獨有的氣味。
非常微妙,卻能夠辨認。
它對這種氣味的認知經歷了幾個轉變,一開始在主人家的時候,這種氣味象徵著無害、溫柔的輕撫,會讓它不由自主地靠近並安心地歇下來;
後來被移置到郊區的小院時,這種氣味象徵著抽打、怒吼、嚴厲的訓斥,讓它只要一聞到就會生出暴躁的情緒;
等到被拋棄以後,四處流浪之時,這種氣味象徵著伴隨謔笑而來的石塊、突如其來的桿釺、死亡的陰影以及痛苦的回憶,令它一嗅到就會汗毛直豎,夾着尾巴退避三舍。
而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力氣逃跑了,它只能在聞到氣味的同時盡量收縮身體,靜止不動——這樣至少能減少一些人類的注意,避免受到更重的傷。這是它的生活經驗。
人類那種微妙的氣味一直沒有變化,但它的認識卻在不斷改變。
說到底,也只是為了活着而已。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
生命正一絲一毫地從身體裏離開,它不知道這種狀態叫做“瀕死”,但它本能地對此感到畏懼。
儘力活動着尚且保持完好的右邊兩隻腿,但無論怎麼活動都只能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直到難以動彈,身體在冷冽的風中攤開,等待死亡的到來。
“噠、噠、噠”的腳步聲從耳邊傳來了。
這是人類的腳步聲。
然而——或許是因為臨死前嗅覺系統已經被徹底破壞了,明明那個人類就停在它身邊的,但它卻聞不到那種人類獨有的“氣味”。
它的頭腦還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矛盾之處,更何況現在的它已經到了生與死的邊界,所以更對此難以理解了。
只剩下一片混沌。
男人輕笑了起來。
“真是幸運啊……你居然遇到了我。”
清朗的聲音。
然後,它感覺自己的身體懸空了起來,身體被包裹在溫暖的懷抱之中,這讓它想起了一開始在主人家的日子,那時候好像也是這樣被抱着的。
於是它靜靜地,安心地,就此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