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堂激辯(上)
近段時日,一幅圖像正悄無聲息地傳遍京城,不知從何處開始。圖像上畫的是一個名為“京”的男人站在樹下,而在其腦袋正上方的樹枝,懸挂着一柄名為“並”的刀,彷彿隨時都能落下。
老叫花子們聚攏路邊孩童,為每人手中塞了一顆糖,並教授給他們傳播所謂的“童謠”:“五虎不耐寒,誓要鬧長安,勸君早離散,早早斷人煙……”
這二十個字像滾雪球,滾遍了京城各處,也弄得人心惶惶。有部分富商聯名寫了一份摺子,遞到了皇宮,要求朝廷出面來解釋。
在張清夢的安排下,展開緊急朝會,唯恐大臣車馬緩慢,特從龍雲部派人接應,速度之快令人愕然。
“皇上已到,眾臣入殿——”
文武百官們手持笏板,分排進入宣政殿,雪花洋洋洒洒,烏蒙蒙的天氣使人異常煩悶。跪拜禮畢,眾臣按部就班,恭敬地站在殿下,聽候皇帝發話。
泰不染不安地瞧了一眼身旁的鄭王,在得到點頭默認后才壯起膽子,向階下發問:“京中最近人心不安,那些富商們代表百姓想討個說法……宮外究竟發生何事?朕一概不知,還望諸位愛卿商議出個好對策,以安民心啊。”
階下眾臣忸忸怩怩,無數眼光互相碰撞,來回互相看,宣政殿的氛圍彷彿比外面更要寒冷。
此時,陳衰緩緩走出來:“回陛下,只因一幅畫像,四句童謠導致。”
“這是何意?”泰不染甩着龍袖。
陳衰將那幅圖像從袖中掏出,獻了上去,並繼續說道:“童謠云:‘五虎不耐寒,誓要鬧長安,勸君早離散,早早斷人煙’”
“朕年幼無知,還請愛卿賜教……”
陳衰俯身行禮:“所謂‘五虎’者,正對應并州晉王幾位結義兄弟,後面幾句則要對應那幅畫——京者,長安也,並者,并州也。并州居高臨下,對皇都虎視眈眈,猶如圖中之利劍。想來是太祖皇帝庇佑,依託圖畫來提示陛下。”
眾臣的目光一下集中在他的身上。
話音剛落,段崇文也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陳主事所言極是!依臣之見,待其預備不及,應當立即討伐之!”
眾臣茅塞頓開,這二人均是鐵杆的鄭王黨,故而他們言論代表的便是鄭王的想法。但此時張清夢的表情卻平靜如水,默默看着階下二人。
“此事萬萬不可!”一聲大吼回蕩在殿內,禮部主事曾仕祿跳出來反對:“啟稟陛下,晉王鎮守邊疆,功勛卓著,豈可輕信市井謠言而妄動干戈?”
這句話就像重炮,一下子就讓眾臣們炸開了鍋。臣子們激烈的討論這次的議題,張清夢究竟是何意?他為何不親自提出,反而讓手下的爪牙率先奏明,這個曾仕祿為什麼敢與鄭王作對?
段崇文指着曾仕祿怒道:“晉王擁兵自重,獨居北方而自立,早已是人盡皆知,何須市井謠言?”
曾仕祿毫不相讓:“段大人既然承認此為‘市井謠言’,用為何擺到朝廷來矇騙皇上?”
“我幾時矇騙聖上?晉王獨佔一方,且居高臨下,直面京城,若此時不出兵,莫非要等他們刀磨的更快,好砍我們的脖子嗎?”
“大人不必激動嘛。”曾仕祿笑了:“想必大人的意思是:‘晉王已初具反形’實則卻毫無根據,如今天下稍安,難道大人僅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重燃戰火,便致使無數百姓蒙難乎?”
段崇文與他的辯論逐漸落入下風,陳衰連忙站出來解圍:“曾大人豈不聞:‘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晉王野心非同小可,這豈是你我二人所知?若來日晉王領兵入京,而我等卻毫無防備。這豈不是圖中的‘並’刀刺入顱中?”
欽天監王湛快步走出反對:“啟稟皇上,臣昨夜夜觀星象,發現北方將星正明,光亮銳不可當,若執意出兵,必對我方不利。”
陳衰轉過身來回道:“天象變化不定,豈可偏執為據?如若事事都要依靠天象,還要我等朝中百官何用?”
“陳主事說的在理!”兵部尚書魯衢不懷好意地笑道:“既如此我們便不談星象,只談談當今出兵現實問題。如今剛剛入冬,中原之兵如何忍耐北方之嚴寒?此為其一;時過五年,天下太平至極,軍備鬆懈,若貿然出兵,無異於自取其禍,此為其二;京郊所傳之童謠畫像,怎會偏偏如此湊巧?必是別有用心之人故意偽造,欲迷惑朝廷出兵,此為其三。陳主事一向聰慧,何須下官多言?”
最重要的是第三句話,他將攻擊點全部集中在陳衰一人身上,朝中百官們議論紛紛,他們開始懷疑童謠與畫像的真偽性。一瞬間,陳衰處在辯論的被動一方。
陳衰長吁一口氣:“昔日漢元帝在位時,就因不曾提防童謠之寓意,引來後世王莽篡位之禍。今日之寓意如此明了,魯尚書卻執意要去辨明真偽,以此貽誤國事,豈不無理?”
魯衢訕笑道:“周天子對‘弧其服,實亡周國’有何作解?始皇帝對‘亡秦者,胡也’又有何作解?皆是取其外表之意從而鑄成大錯,殊不知另有所指。若童謠為真,正應由朝中百官一同探討其中真義,絕不可任由一兩個小人藉此來禍國,陳主事以為如何?”
正當雙方辯論至白熱化時,張清夢一聲輕咳,朝堂之上瞬間鴉雀無聲。
“陛下乏了,此事改日再議。”張清夢放下這句話,便命人將小皇帝從龍椅上帶了回去,只留下一眾疑惑的大臣。
鄭王府上
陳衰、段崇文、於濟滔、高丑四人集聚在此,張清夢關好門窗,確定無人打探口風后,才放心地向四人說道:“今日朝堂之上,孤王不過是試探口風,不想竟有如此之多的反對者。”
於濟滔甩着桂花摺扇:“大王,區區幾個官員是不敢與您作對的,他們背後定是有人指使。”
“這個魯衢真算是個對手,大王如若不叫停,在下可真不知如何應付是好……”陳衰擦擦額頭上的汗。
張清夢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他們背後必是有強大的勢力撐腰。如若孤王沒猜錯的話,必定是魏家。”
“的確如此,在下曾多次見過此三人出入魏府,與魏副久魏中丞交往甚密……”段崇文輕撫鬍鬚分析。
陳衰心有不滿地說道:“上官家那些人究竟在做什麼?還說是我們的盟友,到了朝堂上竟一言不發!”
“上官慶患病多日,不然此人正是柄利劍。至於上官家的其他人,恐怕也是在兩面求好。”於濟滔說道。
段崇文舉手問道:“在下還有一處不解,魏家怎麼無人出戰?只會私下派人,這是何意?”
“他們豈敢正面與大王作對?”高丑陰險一笑:“他們清楚,并州的那些人馬根本不能抵抗鄭王鐵騎,故而執意反戰,為的便是繼續保存實力,在朝廷中佔據一定的話語權。”
“既然各方態度的勢力已然明了,還望諸位做好下一步的打算,至於偽造童謠與圖畫絕不能避,這樣才不會被懷疑。”於濟滔對眾人說道。
其他人恭敬行禮,先行告退。整個屋子內只剩下張清夢及於濟滔二人。
“軍師,其實對於征討并州,孤王也沒有多少把握……”
“大王勿憂,如若征討并州,必當以高魚將軍為主帥。高魚將軍威望頗高,勇猛卻不魯莽,善於聽從屬下之言,這對於平北有很大的作用”於濟滔收起桂花摺扇。
“這次征討并州,事關重大。還望軍師親自跟隨,以保無患。”
張清夢所顧慮的是:一旦并州之役慘敗,那麼它的統一方略將徹底破碎,魏氏家族的話語權大大提高,甚至完全影響朝政。更嚴重者,可能會被天下諸侯群起而攻之。
“鄭王所言極是,不過濟滔若前往,非帶上一人不可……”
“何人?”
於濟滔微微一笑:“鄭王可還記得在三秦關阻攔我們的老將左文嗎?此人至今已過四朝,雖是杖朝之年,但身強力壯,絲毫不亞於普通男子。”
“此人有何用?”
“昔日泰雷大帝在位時,魏華還只是左文帳下的小將。左文於并州多次擊退安吉瓦人,想來并州情況地理他要比我更清楚,這種人才豈能不用?”
“可左文被我押解鄉里,早就對我懷恨在心,怎可出山相助?”
於濟滔聽了這話,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彷彿在暗示什麼。過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大王豈不聞‘三跪求賢’之典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