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金水小子
第二天中午，葉逍艱難地從床上爬起，雖然在前些日演武中他並沒有受傷，但連續的對戰，還是讓這個少年有些吃不消。
葉逍揉了揉睡得有些發腫的雙眼，隨口朝着葉浩房間的方向喊道：“大哥，今天咋不叫我，這麼好心啊？”葉浩是一個習慣早起的人，他每天醒了之後會先去洗漱，然後跑到清泉村裏的早集上買今天一天的食材，再回到家中生火做飯。一般等到早飯做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去叫葉逍起床，由於葉逍賴床的本領十分高超，所以等到把葉逍完全叫醒時，早餐的肉粥已經煮得相當入味。
可今天的情況似乎與往常有些不一樣，葉逍隱隱感覺有些不對，隨即下床朝葉浩的房間走去。
當葉逍剛一下床時，支撐身體的手掌突然有一絲清涼傳來，他低頭一看，一是一封書信。
看到眼前的書信后，葉逍先前略微有些焦急的眼神先是變為平靜，緊接着被一絲淡淡的失落所取代，顯然對於這種情況葉逍早已見怪不怪。
葉浩是萬刃宗鋒嵐閣的弟子，鋒嵐閣的弟子平日裏不需要像其他劍閣弟子一樣待在所屬的劍閣中，鋒嵐閣因此也比宗門內的其他劍閣冷清得多。宗門會給每名鋒嵐閣的弟子一隻極為有靈性的鳥，名為“鋒嵐鳥”，此鳥極有靈性，一生只認一個主人。鋒嵐鳥平日會關在鋒嵐閣內，每當鋒嵐閣有外出任務時，就會放出相應的鋒嵐鳥，用以召集宗門弟子。
“哎。又被死鳥叫走了。”葉逍失落地道。
葉逍自記事開始就跟着葉浩一起生活，雖然葉浩比他大上許多，但葉浩開朗且幽默的性格讓哥倆雖然每天吵吵鬧鬧，卻也滿是歡笑。葉浩每次出去執行任務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每次走前都會留下一封書信，內容大概就是讓葉逍好好照顧自己或是飯在鍋里這樣的話。平日裏雖然葉逍一見葉浩面就會吵個面紅耳赤，可每當葉浩去執行任務時，一向大大咧咧、滿嘴跑火車的葉逍就會變得少言寡語起來。
“葉逍啊，醒了嗎？你大哥讓我給你送飯來了。”
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老人很瘦，瘦得連手臂上的每一絲肌肉紋理都清晰可見。小麥色的皮膚透着一份莊戶人家特有的樸實，早已彎得不成樣子的腰也暗示着老人耕耘勞作的辛勞。
“老丁頭，今天是啥菜啊？”葉逍朝着門口喊道。
“小兔崽子！叫村長。”只見門口的這個老人潮氣院子裏的掃把就氣勢洶洶地朝葉逍走來。
此人是清泉村的村長，姓丁。村裡年紀大一點的人都喊他老丁，稍微年輕一點的直接叫村長，年齡小一點的孩子一般喊他一聲丁爺爺。當然也葉逍這樣的小壞蛋叫他老丁頭。
“疼！疼！”這位老丁頭拿着掃把桿就是一陣連斬，直指葉逍的屁股。很顯然他並沒練過什麼劍法，可作為一個“莊稼好把式”，老頭很有勁，打得葉逍嗷嗷直叫。老頭打了幾下后，坐到了葉逍床邊，把帶來的一個粗布包裹放到了葉逍的床頭柜上。
“燉的白菜。”老丁頭道。
“不吃。誰愛吃誰吃。”葉逍扭過頭說道。
“哎，你哥平常太慣着你，在咱們村誰家跟你家似的，天天變着花樣做。葉浩這孩子真是懂事，年紀輕輕的就能掌家。也有本事，進萬刃宗哪那麼容易啊？”老丁頭道。
“當然了，臭小子，也不差，我都聽你哥說了。別看你這平常大大咧咧、稀里馬哈的樣兒，真到見真章兒的時候，你小子，行！”老丁頭在最後特意加重了最後一個字，並伴隨着一個有力的大拇哥兒。
“行了吧。我還看不出，這就是你不給肉吃的借口！”葉逍扭過頭，嘟着嘴說道。
雖然葉逍這麼說，可多少還是被丁老頭誇得有些害羞，因低血糖而有些蒼白的臉上一時之間多了幾分紅暈。
“飯我放這兒了，你愛吃不吃。晚上我還來啊。哦，對了，你上山之前的這幾天每天給你送飯啊。至於吃啥你就別挑挑揀揀的了，有得吃就不錯了。”丁老頭說完，拍了拍自己帶來的粗布包裹，隨後轉身離開了。
丁老頭離開后，葉逍拿着床頭柜上的包裹翻身下床，把包裹放到了卧室里的一間桌子上，解開上面打的結，在布包裏面是一個老式的鐵制飯盒。飯盒表面滿是溝壑，顯然已在歲月的洗刷下掙扎了好久，按着現在的話來講，是個老演員了。但飯盒雖然形狀差了一點，可卻被刷得非常乾淨，絲毫不會影響人的食慾，反而讓人更加期待裏面的美食。
但此時的葉逍根本沒留意那些細節，不爭氣的肚子咕咕直叫，他打開飯盒，也沒拿筷子，拿起飯盒的鐵蓋，也不管裏面是什麼，就直接往嘴裏扒拉。等吃到一半葉逍才發現，飯盒裏根本不是什麼燉白菜，而是一盒熱氣騰騰的紅燒肉蓋飯。
“這老丁，早說啊。”葉逍一邊激烈地進食一邊自言自語道。
三天後的清晨，萬刃山腳。
天剛蒙蒙亮，濃重的霧氣預示着今天將會是大晴天。在萬刃山的山腳聚集着一眾人，眾人皆是身着一身白袍，萬刃宗弟子的標誌性白袍。大家的表情都滿是歡喜，顯然還沉浸在前些日的演武大會的喜悅中難以自拔。雖然劍道修鍊也是一個修心的過程，但能正式成為萬刃宗的宗門弟子，對於這些從小就泡在劍館裏的少年們來說，這種心情可想而知。可此時的身在這支隊伍里的葉逍卻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此時前方的萬刃山上突然發出一段聲響，眾人隨即向上望去，只見一人從山體上的一段石坡上滑下，滑至離地地面還有五、六米高度時，翻身一躍，在空中一個翻轉，然後蜻蜓點水般地落在了地上。
此人是一個長相俊秀的男子，比標準男性略矮一點的身高，身材偏瘦，身着萬刃宗白袍，在略微有些自然卷的頭髮上繫着一個黃色的頭巾。此人走到葉淼面前躬身行禮道：“晚輩葉藍羽見過閣主。”
“藍羽，不必多禮。我身後是今年新入宗的弟子，還望你好生照料。”葉淼說完微微側身，抬手指向身後一眾弟子。
“好說，好說，我最願意帶師弟啦？”葉藍羽答道，隨後舔了舔自己的突出的小虎牙。
葉淼招葉藍羽點了點頭，隨後轉身道：“孩子們，這位是你們的師兄葉藍羽，他會帶你們上山，照顧你們前期的生活。”
說完葉淼回頭向葉藍羽示意了一下，葉藍羽上前一步道：“師弟們好呀，我叫葉藍羽，所屬宗門護典閣，我將會在接下來半年內教大家一些基礎的修鍊方法，半年後宗門會在護典閣組織分峰大會。分峰大會後，大家會分到各自的劍閣，進行進一步的修鍊。現在大家隨我上山吧。”說完葉藍羽開始組織一眾弟子登山。
一眾弟子在葉藍羽的指揮下排成了一路長隊開始登山，山路雖然陡峭，但登山的石階卻讓人走起來很舒適，所以並不是難爬，很快排在最後一名的弟子也登上了山。
“我就送到這裏了，孩子們，再會。”葉淼的聲音從山下傳來，此時站在石階上的眾人向葉淼回首道別，然後只是一瞬葉淼便消失在了雲霧之間。
“好啦，我們出發了。”葉藍羽的一聲打斷了將目光定格在葉淼消失方向上的眾人，眾人隨即也打起了精神，正式開始登山。
排在中間部分的葉逍還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因為葉淼的離開，葉逍只是獃獃地望着站在隊伍最前方的葉藍羽，望着那輕盈飄蕩的黃色頭巾……看着頭巾，想着葉藍羽提到的剛剛分峰大會，以及葉浩之前為他講述的五大劍閣，複雜和迷茫的情緒一時之間充斥在葉逍的腦海，讓他不禁有些失神。
前方是盤山山路上的一個急轉彎，在此處的下方則是一段極為陡峭的懸崖，葉藍羽帶領眾人行至此處時高聲提醒。但此時的葉逍顯然沒有認真聽講，也沒有認真看路。
“卧槽，啊……啊”一聲粗口之後，緊接着就是一段悠長的叫喊聲。葉逍雙腳一空，墜下了懸崖。
“靠，還真有人掉下去了。”葉藍羽也爆了句粗口，隨後哈哈大笑。
“師兄，有人掉下去了。”葉藍羽身旁的萬刃宗弟子說道。
“看到了，叫你們小心點，哎。”葉藍羽嘆息道。
話音一落，只見葉藍羽一躍而下，隨後，雙臂張開，在空中調整身形。在氣流的影響下，葉藍羽的身體離懸崖下的石壁越來越近。當葉藍羽的身體完全貼上石壁時，他抬腳輕點石壁，在空中再次翻身，竟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垂直於地面的斷崖上奔跑，速度之快讓人難以相信是人類的動作。大概跑了有二三十步，葉藍羽算是追上了正在自由落體的葉逍。葉藍羽左手探手前抓，直接抓在了葉逍腳踝，右手從背後拔劍，朝着後方的石壁用力一刺。只聽一聲岩石炸裂時的轟隆聲，葉藍羽和葉逍的身影便消失在煙霧之中。
煙霧散去，只見葉藍羽一隻手將自己的長劍像釘釘子一樣插進了石壁之內，而另一隻手則拽着失去意識、襠部水漫金山的葉逍。
傍晚，萬刃宗護典閣的弟子宿舍內。
“我……不會是死了吧。”葉逍睜開眼，艱難地從床上爬起。
“醒啦，金水小子？”旁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師……師兄。”葉逍扭頭望去，此人正是葉藍羽。此時的葉藍羽上半身打着赤膊，下半身穿着一個白色短褲。
“這是哪裏？”葉逍說道。
“這裏是護典閣的廂房，這是我的宿舍。”葉藍羽答道。
“我記得我好像掉下懸崖了。”葉逍道。
“何止是掉下去，我都感覺你是飛下去的。”葉藍羽笑道。
“那我是咋上來的？”葉逍道。
“額……這個……比較複雜。”葉藍羽支吾着說道。
“哦。”葉逍答了一聲，隨後陷入了沉默。
葉藍羽看葉逍好像有心事，隨口道：“你是葉浩的弟弟吧。”
葉逍聽到了葉浩二字雙眼頓時有神起來，回復道：“是啊，你認識我哥哥？”
“認識啊，浩哥誰不認識。你哥經常跟我提及你，把你吹得可厲害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葉藍羽詭笑道。
葉逍摸着自己的頭尷尬地笑了笑，似乎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師兄，你是不是會御氣，能教我嗎？”葉逍試探性地問道。
“你浩哥還真是啥都跟你說啊，哈哈，你放心，我就是來教你們的。”葉藍羽笑道。
葉逍的雙眼再次明亮了起來，朝着葉藍羽連連點頭。
“行了早點休息吧，每天給你分宿舍，今天你就睡這，我打個地鋪。”葉藍羽說完，隨後抱起了床邊多拿的一份被褥。
“師兄，我睡地上就行。”葉逍道。葉逍說完就要起身，被葉藍羽攔了下來。
“別客氣，你要不睡，可就不給我面子了啊。”葉藍羽道。
葉逍見狀也不好再多說，隨即向葉藍羽道了謝，然後躺了下來。
“還有啊，以後叫羽哥，別師兄師兄的，多外道。”葉藍羽補充道。
“好嘞，羽哥。”葉逍答道。
隨後兩人，一人在床上，一人在地上，在窗外透過的點點月光下，一同步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