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葉逍

第一話,葉逍

在一片荒涼的原野上,漫天塵土、硝煙四起、血流成河,兩種顏色的“螞蟻”錯綜穿插。此時是雙方部隊集團衝鋒后的白刃戰階段,空氣中充斥着嘈雜的嘶吼聲、兵器的碰撞聲以及屍體摔在血泊時的噼啪聲。若是此時從高空俯瞰整個戰場,眼前的根本看不到雙方軍隊的影子,也看不到他們拼殺景象,只能看到血霧之下是一片血河。

“住手吧。”一名老者的聲音傳來,聲音渾厚有力、底蘊深厚、餘音繞梁。音量不高,但是聲音在傳播過程中卻從未衰減,這兩個字的的確確傳至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只是此時此地的人已喪失了辨別語言和文字的能力,儘管這在萬人戰場中發動的群體千里傳音很是精妙,但戰場上沒有一個人因此而停手或是減緩攻勢。

“哎。沒辦法了,大家閃一下。”這次也是同一個老者的聲音,但對象卻不是戰場上的所有人,僅僅是對老者身邊隨行人員說的。

只聽“唰”的一聲,在兩國的邊境線上出現了一條“整齊”的裂縫。與其說是裂縫倒不如說是一條切口,因為截面實在是太整齊了,像是一塊層次分明的蛋糕。在整條邊境線上有的地方是岩石、有的地方是泥土,還有零星樹木的根系穿插其中,整塊戰場的陸地就這樣被切開,沒有一絲因此而產生的碎屑或是殘渣。與此同時,這一刀又如此巧妙,雙方的士兵沒有一個人因此而傷亡。只是這一平面上的兵器和盔甲就沒那麼幸運了,長劍和長柄兵器被切成兩截,肩鎧和胸鎧被剖出薄片。

如果這時從高空上向下看,血色的霧氣已被切開,血河中的血液也漸漸地向大地裂縫中流動。戰場最前排的士兵們甲崩戟折,也才因此停止了戰鬥。在裂縫的盡頭,迷霧散去,有一行身着白色長袍腰間都配有長劍的人出現在了士兵們的視野中。其中有一名老者,老者身材偏瘦、仙風道骨,長須及腰,雪白色的鬍鬚隨風飄蕩,但卻絲毫不顯雜亂。滿是皺紋的手扶在劍上,顯然剛才切割大地者正是此人。此時劍以入鞘,老者扶劍站立,雖然在以兵團為單位作戰的戰場上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但其所帶來的威勢甚至比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還令人膽寒。

“孩子們住手吧,雙方帝國的事我們會去調停。你們都是戰爭的受害者,不要在這兒做無謂的掙扎與犧牲了。”老者的聲音響起,聲音滿是歲月滄桑,但卻難掩其強大的氣息和十足的底氣。

士兵們此時還在打鬥中難以自拔,但是看着驚奇而又令人膽寒的景象,紛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發獃。這一方面是白刃戰的洗禮已經粉碎了他們作為普通人的獨立人格和所具有的思考能力。另一方面來自本能上對於未知力量的恐懼。

但戰爭終於停下來了。

雙方撤兵安置傷員,清理戰場。這一行人也與雙方的指揮官進行了談話,內容大致與剛剛的宣講大同小異。

隨後這一行人分成兩組,分別前往雙方陣營的指揮所遊說調停。過了一會,雙方指揮官各自下令鳴金收兵,於是戰場上響起了尖銳刺耳的鳴金聲。

戰場上的將領們聽到命令后先是整隊,重新將在混亂的白刃戰中被衝散的部隊組織起來。士兵們顯然還沒有從剛剛人間煉獄中走出來,紛紛目光獃滯地停留在原地,但是尖銳的鳴金聲還是激發起了來自平日訓練時的條件反射。但也正是這令人汗毛直立的尖銳聲響,才將士兵們的注意力從與死神共舞的修羅場中拉回到久違的現實世界。

很顯然雙方軍隊的素質還是很高的,先前戰場上還是一片混亂,在鳴金指令發出后,不出20秒,雙方的軍隊都彙集成了整齊排布的方陣兵團。要知道能在剛進行過一場“持械肉搏”后,還能以如此效率再次聚集成整齊方陣,先不說士兵的體能方面,單就這令出必行這一點,就已足能看出這兩支軍隊的戰鬥力。

士兵們的眼神逐漸從獃滯中緩和了下來,逐漸從剛剛的無意識殺戮中脫離出來,有了一點自己的主觀意識。但這種不過三秒,當士兵們的主觀意識完全接管后,士兵們的眼神又變得凌厲起來,每個人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各自對面的方陣,然後雙方的士兵們就這樣一邊凝視着對方,一邊有序地後撤,拉開距離,直到雙方陣營相距將近百米之時,經方陣內的指揮員下令,才調轉身形,向各自的營地齊步行進。

後續雙方各自展開戰後工作,清點傷亡、打掃戰場。等到雙方部隊徹底罷兵之後,這一行人才離開了這個地方,在遠離雙方部隊之後路過雙方帝國邊境線上的一個小村莊。村莊條件不錯,能看得出這裏的村民很勤勞,土地肥沃牲畜也很豐富,只是這裏好像被土匪或是強盜給打劫了。村莊裏一片狼藉,田野上屍橫遍野。這支隊伍里,有聽覺極其靈敏斥候隊員,他聽到有一個嬰兒的哭聲。這一行人隨着斥候隊員的指引,終於在一家農戶中的枯井中找到了這個男嬰。但此時根本看不清這個男孩的模樣,因為身上滿是稻草和泥漿,老者抱着那個嬰兒,用自己寬鬆的白袍為這個嬰兒擦拭身體。此時硝煙飄過,雖然戰事已經停息,但是戰爭所引發的火災,依然在燃燒。

伴着濃煙滾滾的熏嗆氣息,老者喃喃自語道:“你在中蕭瑟中誕生,我們從硝煙中相識。你我有緣,我取其一音,再賜你一性。從今天起,你就叫葉逍吧,願你後生遠離戰火、自在逍遙!”

16年後,清泉村的一間農家院內,此時已是深夜,兩個身影映射在院內的小平房之內,其中一個身影的主人身材瘦小,水嫩的肌膚透着一股來自少年的稚嫩,長相雖然可人,但蓬鬆散亂的頭髮卻暗示着這位少年並不是很愛乾淨,甚至有些邋遢。此時的這個“贓小孩”正仰望着天花板,而他的目光則緊緊跟隨着一隻因“串門”而四處亂竄的麻雀。此人,正是16歲的葉逍。

“逍。明天的演武一定要加油,通過了你就能成為萬刃宗弟子啦。”一位身着萬刃宗標誌性白袍的男子說道。講話的男子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身材高挑,是村裡出了名的大帥哥,他叫葉浩。

“放心吧,天天練劍,練完劍就背書,你信不信翠山閣的母豬都會砍人?”16歲的葉逍慵懶地回復道。

“臭小子,咋地?瞧不起母豬?”葉浩敲打着葉逍的頭說道。

“我哪敢瞧不起?你那麼摳,我要是敢瞧不起,你怕是再不給我做豬肉了吧。”葉逍擺着鬼臉說道。

“行了,明天還要早起呢。早點休息。”葉浩拍拍葉逍的後背,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早上,天還蒙蒙亮,村中的清泉斷斷續續地倒映着天邊那一朵魚肚白。雖然此時的大地還未完全被照亮,但清泉村的泉水卻能清澈見底,清泉村也因此而得名。傳言說清泉村的泉水能包治百病,這一點顯然是一句玩笑話,但清泉村的的確確的周圍有名的長壽村。

葉浩很早就起了床,簡單洗漱過後,走到另一間卧室,把還在如死豬一般酣睡的葉逍拽了起來。

“哎!疼!大哥,再睡會,就一會。”葉逍睡眼惺忪地道。

“那好吧,正好為兄想研究一下青少年男性的身體構造,咱哥倆,我就不客氣啦哈。”葉浩眯縫着眼睛道。

“別。”只聽葉逍乾脆地答了一聲,隨即翻身起床,刷牙洗漱,還沒等葉浩下床,葉逍已經收拾好行裝,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嘿,等我一下……不講究啊。”葉浩趕忙下床穿鞋上前追趕葉逍。

哥倆從清泉村出發一路北上,經過了半個小時的路途,前方看到了一座城市,名叫“刃山城”。

刃山城位於雪葉帝國的東北角,是帝國東北地區一座城市。之所以叫刃山城,是因為在城的西北面有一片山區,山區內的山峰四起、高聳入雲。由於山峰十分陡峭,而較高的海拔又使群山常年被冰雪所覆蓋,如此雪白、鋒銳的山峰酷似劍刃一般。群峰連綿,如萬刃直指天空,故而得名“萬刃山”。而在萬刃山上有一個宗門,是所有劍客嚮往的修鍊聖地,名為“萬刃宗”。

葉逍和葉浩走向城門,在守城士兵那裏登記后,兩人進入了刃山城。

“今天城裏咋這麼熱鬧?比買年貨的時候人還多。”葉逍看着城中比往日熱鬧得多,隨口問道。

“今天是演武大會,十里八村的人都來了,會場估計得更熱鬧,到時候你可別害羞。”葉浩笑着說道。

“切,天天跟你這個老騷物待在一起,誰會害羞?”葉逍噘着嘴說道。

兩兄弟一邊鬥嘴,一邊趕路。

刃山城的四周是廣袤無垠的平原地區,肥沃的土地給予了當地居民豐厚的物產。雖然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但東北地區並不是雪葉帝國政治和經濟的中心地帶。這裏的平民多是以務農為主,規劃建設方面也多是村莊,少有城鎮,平日裏少有王公貴族或是官宦人家。而萬刃城雖然不算繁華,可在這片地區也算是個大城市了。

葉逍和葉浩走了大概二十分鐘,走進了一座大型道館樣式的建築,此建築高七層,佔地面積極其巨大。整個建築的氣勢絲毫不亞於一座城堡,裝潢風格古樸典雅、簡約大氣。雖然巧奪天工,但卻並不華麗,不會讓人望而卻步,反而給人一種恬靜、溫馨的親切感。整個建築呈雪白色,在細節處配有葉綠色的裝飾點綴,白色石牆上牆盤旋着乳白色的大理石紋路。

值得稱奇的是每一面牆上的紋路都絲毫沒有間斷,沒人知道這大理石白牆究竟是由一整塊大理石剖成,還是在普通的磚牆上附着一層帶有大理石質感的高級牆紙。對於這一點,人們多數比較認可後者,因為就算拋開價格不談,單就這建造所需的巨型石板而言,即使有這麼大的石頭也沒這麼長的裁石刀。

建築的木質大門完全敞開,顏色要更深一些,呈墨綠色。在大門的正上方鑲有一塊由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匾額,上面雕有三個大字——“翠山閣”。

翠山閣是萬刃宗所屬五大劍閣中之一,但與其他四大劍閣不同,翠山閣不是在山上,而是地處刃山城最為繁華的地段。翠山閣對外開放,無論平民、在役軍人還是貴族經報名都可以免費在此學習,學期為五年。五年內將會學習到萬刃宗的所有劍法招式,招式記載於萬刃劍譜中,名為“萬刃劍法”。

翠山閣每年會舉辦一次宗門弟子演武大會,凡是在翠山閣內完成五年的學期畢業生皆可參加,但年齡限制是不超過26歲。演武的形式是分組進行一對一對戰,最後決出一百名學徒,有資格成為萬刃宗宗門弟子,登上修鍊劍法的聖地——萬刃山。

此時的翠山閣的演武堂內正在舉行五年級學員的畢業典禮也是宗門演武大會賽前宣講,一眾學徒整齊地跪坐在演武堂內,在他們的對面對坐着身穿萬刃宗白袍的一眾人。其中一人開口道:“學員們,今天是你們結業的日子、也是宗門弟子選拔的日子。希望大家能充分發揮平日的所練所學,勇創佳績。”講話的此人正是翠山閣的閣主,名為葉淼。

隨着葉淼一聲令下,整個演武堂內開始熱鬧起來。分小組、分次序,然後演武開始。

在前幾次演武中葉逍都是以一個最基礎的扶劍戒備的姿態,然後一刀即能制服對手。葉逍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但他在劍道方面的造詣可謂是古靈精怪。越是循規蹈矩的對手,遇上葉逍就越是難受。因為他熟記劍譜,能知道對手要出哪一招哪一式,隨後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木劍擺在對手的咽喉即將出現的位置,然後比試就簡單而乾淨地結束了。

但在這一次,葉逍碰上了比他還“乾脆”的對手,對手是一名年輕的現役軍官。

前來學習的軍人往往有兩個特點,一是身經百戰,他們對華而不實的招式沒有絲毫興趣,甚至有些明顯的鄙視,熱衷於簡單直接的拼殺;二是他們的身體素質往往要比一般學員強壯得多,往往是通過拼劍和角力戰勝對手。

葉逍的這位對手顯然是這一“流派”的佼佼者,他肌肉發達卻長相清秀,堅毅眼神中夾雜着一種來自軍旅中人獨有的傲氣。按照演武規定他應該不超過26歲,但比他年長的現役軍官卻都很敬畏他,雖然翠山閣內明令禁止任何尊卑制度,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一定軍銜不低。

“喲,這麼壯,還有嘎達肉呢。”葉逍開玩笑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認輸吧。”年輕軍官低聲道。

“雙方學員就位,演武開始!”站在兩人中間的監考員說道,隨後後撤三步,演武開始。

年輕軍官一上來就是一個雙手握劍的前劈動作,腳下移動的距離很大,目的很明顯就是刻意尋找兵器間的交鋒,然後發揮他的力量優勢取勝。葉逍見狀,依然保持着扶劍戒備的姿態,先是後撤半步,避開年輕軍官的前劈,然後向左閃身,緊接一招萬刃劍法斬字訣中的拔刀斬,直奔年輕軍官軀幹攻擊。

年輕軍官見狀,將劍收於左肩,然後側轉身體進行格擋。只聽一聲木劍的碰撞聲,年輕軍官嘴角上揚,說道:“抓住你了!”隨後年輕軍官立刻調轉身形,上步前壓,將這一次防守,轉化成一場力量對決。

此時,葉逍若是拼力量無疑是掉入了年輕軍官設置的陷阱,敢問就力量而言,一個普通的少年怎能比擬久經沙場的老兵呢?落入此種境地,對於一般學員而言,基本可以宣告失敗了。

但葉逍深知這幫軍官的慣用打法,所以剛剛的拔刀斬只是一個虛招,只不過前手動作做得太逼真,讓人誤以為是拔刀斬。實際上,當劍只拔出一半的時候,葉逍左手就已經悄然跟上,迅速變成雙手持握的狀態。發出了一招砍字訣中的銼刀技,雖然兩個招式表面上看起來大差不差,但當雙方兵器碰撞后,年輕軍官的刀停滯了一下。不光是刀,年輕軍官整個人也是頓了一下。

“小子,有你的。”年輕軍官說道。隨後看了看手中的劍,剛剛的交鋒之處現在已是一處殘缺。

砍字訣相較於斬字訣的動作,少了三分力量,但卻多了一分破壞力。以砍字訣劍法催動的劍交鋒時會立即彈開,不會造成僵持的局面。

經過了這一次交鋒,年輕軍官再不敢貿然出擊,他雖然很熱衷於這種野蠻劍法,但他的劍道水平也是十分了得,他深知葉逍這銼刀技的火候,而自己野蠻角力的這種打法一定在葉逍身上占不到便宜,也不得不採用傳統劍客的打法進行試探和進攻。

“野牛打法不管用吧,你們一天就在那擼鐵,每次練劍都搞得像摔跤一樣,沒意思。”葉逍說道。

“哼,不過是不想無意義地浪費時間。”年輕軍官說道。

這一次年輕軍官一個前刺步拉近距離,雙手握劍再次前劈。葉逍見狀再次以銼刀技迎擊,只是兵器還未交鋒,年輕軍官的木劍劃了一個弧線,巧妙地避開葉逍的隔擋。

這是斬字訣中的落雁斬,在雙方兵器即將交鋒的瞬間迅速沿着對方兵器的路徑劃一個弧線,若是普通人看就像是兩把必然交鋒的劍離奇地擦肩而過。

葉逍見狀立刻將劍回正,做出一個與年輕軍官一樣的前劈動作,雖然葉逍要慢半拍,但葉逍的個子比年輕軍官要矮一些,所以若雙方都不肯停手,自然是葉逍先觸及對方的要害。

年輕軍官隨即迅速降低中心,將劍橫置,並趁機調整劍鋒與地面成三十度夾角,然後由低向高,像龍捲風一樣,環形出劍,打出了一招斬字訣中的旋風斬。

旋風斬是一招可令對手浮空的招式,其要比普通的上挑擊巧妙的地方在於,上挑擊是完全憑藉力量優勢挑飛對手的,而旋風斬則是通過旋轉身體,借用旋轉的慣性斬擊,刀鋒平行於地面角度略微向上偏移。對手若是閃避開還好,若是舉劍格擋,在三次連續的交鋒下,旋風斬能巧妙地把對手的重心給翹起來,如龍捲風一般把給對手“卷”至空中,達到讓對手浮空的目的。

葉逍見狀冷哼一聲道:“我最喜歡這種華麗的招式了。”隨後轉下劈為前刺,直插這道龍捲風的風眼,木劍巧妙穿過旋風斬的重重斬擊,如畫龍點睛一般直封年輕軍官的咽喉。此時監考官的聲音響起“勝負定!演武終!”

葉逍和那名年輕軍官如蠟像一般定格在那裏之時,一個身在場外,身着一身粗布衣裳,頭戴斗笠,肩披斗篷的一名長須老者瞥了一眼眼葉逍這個賽場,嘴角微微揚起。此人正是16年前救下葉逍的老者,現萬刃宗宗主——葉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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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風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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