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人的事別管
雲櫻花和雲白楊心中好怕,很怕大姐又像起先那樣沉沉睡去,咋叫都叫不醒。
雲蘭花一手抱着一個,安慰他們說大姐只是睡著了。
雲櫻花咬着指頭,目光往粥上瞟了好幾回,還是怯怯說:“蘭花姐,我把我的粥給姐吃,你叫她趕緊醒過來行不行……”
雲白楊吸着鼻涕,也急急說:“楊哥兒也不吃粥了,給姐吃!”
雲蘭花那個心酸啊。
她自己的親弟,雲白橋,才1歲多,在炕頭含着指頭睡的鼻涕直冒,啥都不懂,再看看人家雲櫻花雲白楊,真是讓人可憐見。
另一邊,雲會山和雲七嬸急的不要不要的。
雲七嬸恨恨的拉着雲會山到一邊,說:“大娘真狠啊,我聽蘭花說了,原來是欄哥兒不懂事,在河邊推了楊哥兒,姝嫿去拉架,被蓮花拉扯,結果兩個人一起掉進了冰窟窿里。
原本這也沒什麼,可蓮花哭着說是姝嫿存心推她下去的……
姝嫿這剛脫了濕衣,還沒有換衣裳,姐弟三個就給大娘罵著白眼狼攆出了家門。
可憐姝嫿櫻花白楊那樣乖的孩子,父母全都不在了,她叔伯這是要往死里逼他們呀……
你們老雲家真是沒人情味!”
雲會山訥訥無言,他知道這是勾起了媳婦的傷往心事。
在大女兒雲蘭花7歲時,雲七嬸曾懷過一胎。
結果寒冬臘月里給4歲的雲蓮花推了下,摔跤小產了。
那時雲蓮花的奶徐氏,非說是雲七嬸自己不小心把胎掉了,還把她寶貝孫女嚇着了!
陰陽怪氣的譏諷雲七嬸一頓,氣的雲七嬸發狂。
因着雲會山這一支人丁稀少,雲家屯中無人肯出頭替他們作主。還是雲七嬸的母家人聽說了,召集戴家村老少,來找雲氏族長對峙。
卻換來一句:“娃娃還小,和娃娃較個什麼勁。”
氣的雲會山紅着眼就衝到大伯家討公道。
那時真是被人千夫所指,只有姝嫿的父親雲會勤站出來為他們說了幾句公道話,頂着母親徐氏和大哥也即蓮花之父的壓力,強迫侄女雲蓮花給雲會山一家道了歉。
為這事,徐氏大鬧一場,直指雲會勤胳膊肘子往外拐。
罵他,連帶他的幾個孩子也罵,見到就恨不得掐死!
後來姝嫿的娘元氏偷偷提了一籃子雞蛋去雲七嬸家,更經常陪雲七嬸說話解乏,至此才叫雲七嬸度過了那段難熬的時間。
這件事發生后一個月,元氏懷上了櫻花,雲七嬸就覺的這是她的娃娃轉了世,於是對元氏更加親近。
二家從此結下淵源。
即使後來雲會勤失蹤,元氏因病離世,這分情誼也沒斷,雲七嬸一家經常明裡暗裏照料這幾個可憐娃。
雲七叔看着昏睡在床上的雲姝嫿,急的跺腳:“不能再拖下去了,屬實不行,我就去找宋瘸子去,他辦法多。”
宋瘸子是雲家屯的赤腳,曾在縣府當過幾天藥鋪學徒,後來因吃酒誤事被辭退,他索性回雲家屯當起郎中。
雲家屯村人大多沒錢,平日有個頭痛腦熱舍不的去縣裏,就找這宋瘸子開幾副葯撐一撐。
還別說,宋瘸子行醫多年,對一般傷風頭痛,倒是挺拿手。
雲七嬸一把拉住雲七叔,說:“宋瘸子住村南,這大風大雪,依照他那性情定不肯出門……你還是拿着錢去,抓些葯來,先給娃娃退燒比較穩妥。
雲七叔點頭,打開炕櫥,看着儲錢罐中剩下的幾十文錢微微嘆息,最後還是把錢都拿了出來,和雲七嬸說了聲,走出門冒着風雪給雲姝嫿買葯去了。
雲七嬸這邊勸了雲櫻花雲白楊吃了點粥,一邊支使雲蘭花拿盆出門盛出雪化水。
白雪好快融成冷水。雲七嬸拿毛巾蘸水,冰冰涼涼的放在雲姝嫿腦袋上。
雲七叔好快抓藥回來,吩咐雲蘭花煎藥時看着火,別過了頭煎壞了。
看着仍然昏睡不醒的雲姝嫿,夫婦二人心中都是沉沉嘆氣。
聽天由命吧。
或許是雲姝嫿命不當絕,或許是宋瘸子的確有兩手,總之,吃了葯當晚,雲姝嫿就醒了。
由雲七嬸餵了碗粥,又迷迷瞪瞪睡去。
夜裏,一家人分兩炕,雲七叔雲七嬸帶2歲的着雲白橋,4歲雲白楊睡裏屋。
雲蘭花帶着雲姝嫿雲櫻花,睡正屋。
就這樣,吃了幾天湯藥,雲姝嫿的病逐漸好轉。
這天,雪后初晴,人的心情也好了幾分。
看着七嬸從屋外掃雪歸來,一直擁被坐床上的雲姝嫿,掀開被子,手腳利落的溜下炕,給雲七嬸連磕三個頭。
雲姝嫿雖說來自現代社會,可打小就看遍人情冷暖。
這是天大的恩德。
“誒,你這娃娃!”雲七嬸剛進門就給雲姝嫿的架勢嚇一大跳,趕緊去撫雲姝嫿。
“小七嬸,這幾天多謝你和小七叔還有蘭花姐的照料。”雲姝嫿堅持不起,又叩個頭,“大恩大德,咱們記心中了。”
雲七嬸急忙給裏屋中做針線的雲蘭花使眼色,一塊強行把雲姝嫿架起。“姝嫿你別聽馮家媳婦那滿嘴跑糞車的瞎說話,好好養病,不要多想!”
一向陪着小白橋在裏屋中玩耍的雲櫻花雲白楊也湊來,有點懵懂的看着大姐。
雲姝嫿嘆息:“嬸子,我已好的差不多,老賴在小七叔家也不像樣……”
“什麼不像樣!”雲會山掀開竹簾,提着剛換來的小半布兜油糧,“你只當小七叔家是你自家就可,好好住着!”
雲姝嫿身子歷來黃瘦,小小的臉盤,大大的眼睛:“小七叔,你們待我們姐弟三個極好,我明白。可正因為明白,咱們才不能再厚臉皮待下去。”
雲姝嫿目光落到雲會山手中提着的布兜上,說,“小七叔,小七嬸頭上的那隻銀釵,當了錢,給我買完葯,剩下的錢就只夠換了這一點油糧了吧?”
雲會山一僵,出自本能的看向雲七嬸頭上釵着的木簪子。
這是媳婦兒僅剩的嫁妝。今年先旱后寒,糧食幾乎絕產。這幾個可憐的孩子又不能不管,葯要買,飯也要吃,樁樁件件都是錢。
雲七嬸板起臉:“你這娃娃,大人的事別管。只須有我們一口,就少不了你們一口!”
雲姝嫿笑笑:“小七嬸,你們對我們姐弟三個的好,咱們永世不忘。
可我們姐弟三個,是雲家子嗣,即使祖母把我們攆出門,也不能霸佔我們這一房該有的資業。雖說我年紀小,卻也記的父母留下許多東西……”
她停了停,繼續說:“這說起來,我父母奉養二老多年,如今娘親病故,父親失蹤,他們霸佔我家業也就罷了,在這一年中最難熬的寒冬臘月攆走我們,斷我們一房生路,哪還有半分親情可言!”
說著,雲姝嫿的淚情不由己的往下掉。
許久,才見她用袖子抹了抹臉,語氣堅定:“既然這樣,就別怪我鬧的不好看!”
……
另一邊,雲徐氏連打了三個噴嚏。
在此之前,她這幾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因為二房的那幾個掃把星終於被她掃地出門了,她的厄運也終於結束了。
說起來,雲徐氏生有三子,臨老又生一女,老伴健在,兒女齊全,雲徐氏擱哪都稱的上有福之人。
可雲徐氏自己卻不這樣覺的。
她呀,非常討厭二兒子云會勤。
這件事說來話長。
雲徐氏在懷雲會勤時,村北的姜娘子是個寡婦,原本和她沒啥交情,可自從她懷上這胎,姜娘子就時不時的提着東西上門看她。
姜寡婦自己不育,還克夫,雲徐氏原本瞧不上這女人,但她這一胎懷相很不好,整天渾身悶得慌,雖說和姜寡婦話不投機,可也總比一天到晚悶在屋子裏強。
結果有天天氣不錯,雲徐氏難的出門放風,就聽到幾個老娘們兒嚼舌根,才知道,她男人云善祥乘她有身,居然和那姜寡婦勾搭上了。
雲徐氏險些氣昏。
臘月的天,雲徐氏挺着個大肚子把雲善祥堵在了姜寡婦屋門口。
然後,就把兩人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村人都看熱鬧,把雲善祥和姜寡婦臊的抬不起頭。
姜寡婦被她罵惱了,回懟了一句:“你真當你肚子裏懷的是你的孩子啊?善祥說了,等你生了,就把你休掉,這娃娃給我養!”
這話可了不得,她肚子裏娃娃還沒有出生,自家男人就把他送去討別的婦人歡心了!
怪不得那姜寡婦總是提着禮物來看她!
雲徐氏氣到牛頭冒煙,半天才罵出一句:“你養個屁!”
說完,她就死命的打自己已經八個月的肚子。
然後,哀嚎一聲,隨着身下滲出大片的血,昏了過去。
雲家人趕緊把人送回家,又叫接生姥姥去幫忙。
這一鬧,把雲善祥嚇個不輕。
雲徐氏熬了三天三夜,娃娃連個頭都沒出來。
一盆盆的血水被人端出門,倒在外邊的溝溝里。
雲徐氏的哀嚎聲越來越小。
接生姥姥擦着汗走出裏屋,瞄了眼雲善祥:“估摸不中用了。保大人還是保娃娃,我儘力。”
“是小子還是丫頭?”雲善祥猶疑着問。
“應該是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