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

第二章 歸

雨,一直在下,很久沒停過了。一天?兩天?還是更久,似乎也沒有什麼去深究的意義。蕭宇晟從床上掙扎着起來,已經是第幾天了,一直窩在家裏,窗外依舊是灰色的世界。抬起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宇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自己,比憔悴更可怕,難以形容的蒼白,眼窩深陷,本就高挺的鼻子,愈發顯得筆直挺立,如刀刻般的輪廓如今看起來全是冷峻。

窗外雷聲大作,宇晟可以感覺到,房子在顫抖。雨聲急促,從天上砸下來,宇晟的頭突然又開始隱隱作痛,只得躺下,努力保持着平穩的呼吸。昏昏沉沉中,又睡了過去。

夢,依舊是那個夢,宇晟迅速坐起,渾身的汗,額頭上沁出的汗珠,雙眉緊蹙,顫抖着。從他有記憶開始,只做一個夢,一個噩夢,伴隨了他十多年的噩夢。黑色的天幕,被一道金色的閃電撕裂,一棟孤零零的小樓,二樓隱約的燈光,忽明忽暗,一聲慘叫刺破了耳膜,驚動了屋前樹上的烏鴉。那是一個女人的叫聲,凄厲,尖銳,悲憤,絕望,透着對死亡的恐懼。那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會反反覆復做這樣一個夢?

宇晟陷入了深思,很久,回過神來,搖晃着站起來,看錶,已經是下午了,匆匆洗漱,草草吃了些東西,打開了電腦,繼續整理着之前的文稿。一封郵件提示跳了出來,宇晟並不理會,心想,不過又是催稿的,這個月已經收到很多催稿的郵件,快到交稿的日子了。修長的手指繼續在鍵盤上敲擊,和着雨敲打窗戶的聲音,完美的和聲。就這樣到了晚上,屋內的安靜被打破,久違的手機鈴聲,久石讓的《Therain》響起,宇晟完全沉醉在鈴聲中,良久才接起。

“喂,周叔?”宇晟虛弱的聲音,低沉地問,透着疲乏。

“喂?欸,小少爺啊!”明顯的中年男士疲憊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壞了的老式磁帶。宇晟突然想笑,“是我,周叔,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還是爺爺他?”宇晟突然有種預感,說不出的感覺,他並不希望爺爺出什麼事,即使爺爺和他的關係並不好,但畢竟他是爺爺養大的,這點良心,多少他蕭宇晟還是有的。“小少爺,你快回來吧!老爺他,他,他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小少爺!老爺就你一個親人了,你快回來吧!”果然是出事了,宇晟忙應下,掛了電話,便匆匆上網去買最近的機票。剛好凌晨有一班,交了錢,收拾了幾件厚實的衣服,整理證件,打包好便匆匆離開家,打車去了機場。

換了登機牌,坐在候機大廳,距離檢票還有兩個多小時,宇晟不敢想太多,不時抬起手錶看,只想早點回到爺爺身邊,就怕來不及。心中的急切他說不清楚,是一種矛盾和另一種矛盾的鬥爭。爺爺久病又諱疾忌醫,他心裏清楚是為什麼,卻又覺得不值得,如果爸爸還在,爺爺或許不會是這樣。猛一抬頭,卻看到很多人對他指指點點,宇晟已然習慣了,從小就是這樣。宇晟想到了小時候,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帶着他走到哪兒都是焦點,記憶中,爸爸是個強壯的男人,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小麥色的皮膚,最重要的是那雙深邃的眼,似乎能看透一個人的全部。小小的宇晟從裏面看到的是爸爸對他滿滿的愛,那樣深厚。而媽媽,是美麗的法國女郎,亞麻色的長發垂到腰際,白皙的皮膚,藍色的瞳孔,總是微笑着,身上是淺淺淡淡薰衣草的味道。她喜歡抱着宇晟,唱着法國的兒歌,輕拍着宇晟的背哄他入睡。小時候,出遠門,宇晟總是喜歡趴在爸爸背上,或者讓爸爸扛着,累了便蜷縮在媽媽的懷裏,聽着遙遠國度的歌謠進入夢鄉。而宇晟本就是個令人看一眼就深深愛上的孩子,栗色的頭髮自然的捲曲,軟軟塌塌地蓬在小小的腦袋上,白皙的皮膚,深邃的眼,臉部輪廓不像其他孩子圓潤,更像是大理石雕塑一樣硬朗,眉眼像媽媽,臉型身形像極了爸爸。一家三口走到哪兒都是人群的焦點,議論的中心。

宇晟家是世世代代的商人,有着豐厚的家產,只是,抗戰期間,日漸衰落下去,到了宇晟的爺爺,才慢慢恢復起來。雖不如商賈政要大戶富足,卻要比常人富裕很多。倘若,那年的事故沒有發生,爸媽肯定還在身邊,宇晟也不會獨自一人漂泊在外。想到那場事故,宇晟的眼裏多了些傷感,把頭埋在手裏,長嘆一口氣。

很快,登機的時間到了。

經過五個小時的飛行,宇晟恢復了些精力。飛機在上海着陸后,又是一路急匆匆地出關拿行李,帶着疲憊,宇晟打車回到了那個不想回去的家。門房見小少爺回來,急急忙忙開了門,接過行李,小聲叮囑了些什麼,宇晟也沒聽清就扔下背包,穿過大廳轉進到爺爺的房裏。

家中的一切都沒有變,陳腐的味道,發霉的味道,只是多了些消毒水和中藥的味道。一樣的昏暗,一樣的陳舊腐朽,原本爺爺住在二樓的大房,只是去年摔了一次后,腿腳不便,只能搬下來住在西北角的客房。宇晟半跪在爺爺窗前,老人半閉着眼,蒼老的臉上是時光留下深深的痕迹,宇晟的眼睛瞬間濕潤了,這就是他又愛又恨又怕的爺爺。也才一年多不見,爺爺就變成了如此這般瘦削,心裏多了幾分歉疚。

當年,爸爸違反爺爺的意願,一意孤行去了英國讀書,把剛失去奶奶又生意場上失意的爺爺一個人丟在這冰冷的家裏。好不容易回來,又告訴爺爺要娶一個法國的女郎,爺爺不同意,爸爸便又賭氣離家出走,背着爺爺娶了媽媽。一直到宇晟百日宴,爸爸宴請鄉鄰,爺爺才知道爸爸已經偷偷在英國註冊結了婚,被氣到心臟病發作。爺爺早就為爸爸訂了婚,爸爸也清楚,所以才早早逃婚,也還好那家並未計較,還收了宇晟為義孫,爺爺這才作罷,同意爸爸回了家。

爸爸媽媽出事的時候,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孩子,還不知道死亡的定義,只是,很久很久都見不到爸爸媽媽,爺爺也總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小書房裏。從那時開始,那個噩夢就出現了,頻率由高到低,又突然變高,後來有段時間,那夢消失了,宇晟本以為徹底結束的噩夢,竟然最近又出現了。如今爺爺病危,過去深藏的恐懼蔓延包裹着宇晟,渾身冰冷。那次事故之後,宇晟就離開了祖宅,搬來上海跟爺爺生活在一起,爺爺很是寵溺唯一的孫子,只是給了家裏人很多禁令,無處不限制着宇晟的生活。不準和陌生人說話,晚上最晚八點前要回家,不準一個人出門,不準和女生說話,不準早戀。太多的不準,宇晟開始輕微的自閉,話越來越少,也不愛和爺爺鬧了,也不願意和爺爺笑了。無奈之下,爺爺託了關係把他進了男校的國際班,希望他能有些朋友陪着他。每天司機開車接送,放假也只是在家陪爺爺下棋,照顧花花草草,最多也就是陪爺爺出席公司聚會的時候可以不被緊緊盯着。記得有一次,爺爺帶他參加公司的年會,那時的宇晟已經是眾人的焦點,畢竟他是蕭家數十億資產的唯一繼承人,也因為父母在事故中離奇失蹤。當然,宇晟那堪稱大理石雕塑般完美的輪廓,雖然略顯瘦弱,但是很難讓人移開目光。他記得某個董事會成員看他一個人縮在角落,就叫來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姑娘,笑嘻嘻地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宇晟認識。宇晟還記得,那是上了小學、初中以來第一次和女生離的這麼近,第一次和女生說話。當然,他也還記得爺爺看到后突變的臉色,以及回家后的家法處置。在那之後,宇晟也曾經夢到過那個姑娘,叫什麼,已經忘記了,連樣子都很模糊,只記得,她說“小哥哥好,我們一起玩好么?”

想起來那個笑,宇晟莫名的傷感起來。後來爺爺的那些“不準”都有了些改動,比如,晚上十點前回家就可以了,可以一個人出門但是不能超過兩個小時,不能養寵物的規矩也取消了,只是爺爺依舊強調了一次又一次,絕對不準接近女生,不可以同女生來往。當然,在那以後,宇晟也很少被爺爺帶去出席公司的聚會。雖然還是會有很多女生給他送來不少情書,不過,都被爺爺扣下,燒了。為此,宇晟還和爺爺大吵了一架,結果不出意料地被關了一個星期的禁閉。之後就更別提和女生有什麼聯繫。在那個情竇初開的年紀,宇晟也喜歡過一個女生,住在對面的樓里,不知道姓甚名誰,心裏默默猜測,每天晚上都會趴在窗口看着對面的橘黃色世界,靜靜地看着她,或是開心或是哭泣,或是坐在鋼琴前彈着莫扎特的曲子,或是認認真真寫着什麼。直到,有一天,對面的燈光不再亮起,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偶爾路過街角的甜品店,看到她和一群人聚在一起,才知道,她的名字——郝悅凌,他默默念着,悅凌。這個名字好清冷,宇晟想着,但是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好暖,像冬日裏的陽光,清冷又溫暖。也知道她搬走了,準確來說是要離開了,去哪兒,宇晟費勁心思也沒聽到一個答案。

門外的走廊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門開了。

“少爺,這是林律師,這是鍾董事的女兒,鍾欣愉。少爺,借一步說話。”說罷,周泰就拉着宇晟向外走,不想卻驚動了爺爺。

“呃……你們……來了,我……孫子呢?不孝子……還沒……沒回來啊……”虛弱的聲音,透着無奈和凄涼。

“爺爺,在呢!”幾乎是同時,兩個聲音響起,彼此面面相覷。宇晟一個箭步衝到爺爺身邊“爺爺!我在,我回來了,早就到了。”宇晟看着爺爺半睜的眼睛,灰色的眼球是渾濁的,爺爺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似是喚着另一個聲音的主人過來。“小魚啊…你來,”爺爺吃力地拉過宇晟的手,“孫子…好孩子…那是……是你……你的……未婚妻。”宇晟轉過頭,“未婚妻?”對,是她,宇晟想起來那張照片。命不久矣的老人艱難的喘着氣,突然拉起宇晟的手,睜開眼,格外認真的說,“不要像你爸一樣,再讓我失望了……完成……婚約……回家繼……繼承……承……家業。”說完,怔怔地看着宇晟,猛地一口氣吐出來,爺爺的手就鬆開垂下了,眼睛卻還瞪着。

“爺爺!”宇晟跪在爺爺身邊大叫,低下頭,抱着爺爺大哭了起來。他,從今開始,便是孤零零的了,再也沒有任何親人。似乎爺爺指定的孫媳更加傷心,也撲倒在爺爺身上,悲聲戚戚,“爺爺爺爺”地叫着。周泰的淚也止不住地流,畢竟跟在蕭老爺身邊也要三十多年了,從一無所有的流浪漢到現在有個溫暖家,有穩定的工作,哪一樣都是老爺給的,越想越心酸,轉過身低聲哭了出來。唯獨林思暘還算是鎮定,勸了這個勸那個,把這個拉起那個跪下,忙了好一陣,才勉強讓所有人都冷靜下來。

到了客廳,林思暘拿出早就備好的文件,讓宇晟坐下自己仔細讀過,讀完再按照法律程序在遺產繼承書上簽字。宇晟哪兒還有心思去讀那些厚厚的文件,坐在沙發上,讓林思暘給自己把重點圈畫出來,都給自己聽。完成繁瑣的認定和確認后,宇晟從口袋拿出爺爺送的那支筆,簽完字才抬起頭注意到身邊一直默默注視自己的“未婚妻”。林思暘確認完所有的簽字和文件無誤就被周泰送走。整間屋子,就只剩下兩個人。

“你還好吧?”宇晟坐回到沙發上,冷冷地問。

“嗯,我沒事。你呢?”同樣冰冷的回答,“我們的事,你準備什麼時候……”

話還沒說完,就被宇晟打斷了,“爺爺剛去世,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更何況,我不了解你。不要再說了,我去看爺爺。你留這裏,等周泰回來,就讓他送你回去吧。”說罷,就起身離開了。客廳空空蕩蕩,只留下鍾欣愉一個人,感受着陳腐和死亡的氣息。那種環境帶來的壓抑,她說不出來的窒息感。雖然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可她早就對宇晟太了解,從小耳邊出現最多的就是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事。如今見了面得來的卻是他冷若冰河的態度。還好,正因為了解,所以她知道宇晟一直都是這樣。她和宇晟一樣,活在種種限制和生活禁錮中,從小就被限制和男生接觸,初中就進了女校。她能理解他的不悅,只是,與她而言父母之命,不得不從。沉默,影子慢慢在地板上移動,她只是在等一個結束。等周泰回來,她也就該走了。只是還沒想好要怎麼去面對未來和宇晟,她默默地看向院子裏那棵樹,思緒太亂太雜,洪水猛獸一般吞噬她的情緒。

宇晟回到爺爺身邊,看着原本強壯的爺爺只剩下一副骨架,變得僵硬,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肆意宣洩着心裏積壓已久的情緒。他早就知道爺爺為他安排了婚事,他也偷偷去了解過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妻”,她是女中的校花,蕭氏集團里鍾董事的女兒,這無異於金鳳凰。她學習好,人品好,家境好,是無數人追求的對象。不可否認,宇晟也曾試過去想未來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可每次她都走不近他的幻想里。他明白自己心裏住着另一個姑娘,那個清冷又溫暖的姑娘。

宇晟坐在爺爺床邊,看向窗外,院子裏的一切都被周叔和齊媽媽打理地僅僅有條。爺爺不在了,他有太多事要做安排,可商業上也好,家裏也好,他根本毫無頭緒。煩躁憤恨悲痛交雜着,一波波的情緒衝擊着他疲憊的神經。能幫他的人,除了周叔和齊媽媽,還有誰?他慢慢地站起來,對啊,還有自己的兄弟呢。杜遠風,那個浪蕩子早已成為坐擁三家公司的大老闆,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是自己的親人,那大概就只有杜遠風一家了。

等着周泰回來,宇晟就穿好衣服離開了家,憑着模糊的記憶,宇晟摸索到杜氏集團總部大樓,幾經周折才進入公司的大門,無奈好兄弟在開會,只好在招待室里等待。

宇晟坐在招待室的沙發上,看着窗外陰鬱的天,想着爺爺和失蹤多年杳無音信父母,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把頭深深地埋在雙手間,纖長冰冷的手指插進頭髮里,刺激着微熱的頭皮,一陣顫慄。

宇晟只是深陷在沙發里,想起往事不住地顫抖,極力忍耐着不哭出聲。此時上海剛入冬不久,處處都躲不掉刺骨的寒冷。南方不像北方,外面冷,家裏總是暖和的。上海啊,外面冷,家裏更冷,冷得可怕。江南似乎都這樣,即便是在老宅,也總是陰暗潮濕,到處都是發霉的味道,濕氣鑽進衣服里,留下霉的氣息。哪怕爸爸總是趁着天好就把竹竿支起來給家裏曬被子晒衣服,媽媽也愛打開窗給家裏通風換氣,可總是趕不走那股潮濕和發霉的味道。太陽落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昏黃的路燈,嘈雜從樓下的大街上傳來,宇晟站在窗前,看着濕氣凝結在玻璃上,用手指去划,划著划著便陷入了沉思。

“晟少爺”還沒反應過來的宇晟已經被好兄弟緊緊抱起來扔到了沙發上,“久等了久等了,哈哈!你小子終於回來了啊!今晚上咱兄弟兩個吃飯去!”杜遠風看到兒時的玩伴,又是多年不見別提有多高興了,壓根沒注意到宇晟發紅的眼睛和低沉的情緒。

“小風,爺爺他……”宇晟說了一半,站起身來又回到窗邊。

“爺爺?爺爺怎麼了?也是,好久都沒去看爺爺了,上次去的時候他還跟我提起你,臭罵你一頓,哈哈……說你太沒良心,他剛出院你就走,也沒在打電話回來。你也是給宇晟沏好茶,轉身看到宇晟在窗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呆住了,“爺爺走了?”

“對,剛走。”宇晟再也忍不住了,把頭抵在窗戶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杜遠風呆立一旁,滿腦子都是該怎麼辦,要怎麼幫兄弟把產業護住。許久,宇晟靜下來,無助地推開窗,看着冬雨中的世界,模糊了視線。寒風夾雜着雨,撲了進來,宇晟閉上眼,感受着熟悉的冷,寒意慢慢滲入骨髓。

杜遠風被冷風吹醒,從窗邊把他拉走,順手關了窗。“兄弟,走,咱們回家。爺爺的事情要處理好,你也要準備接手你家的企業了。”杜遠風嘆口氣,扯着依舊木訥的宇晟往外走。走到門口發覺宇晟身上只是一件單衣,無奈地又回到辦公室把自己備用的外套找出來,回去給他披上。宇晟已經累了,毫無知覺地跟着杜遠風往外走,又被塞進車裏繫上安全帶。

“你啊,就在後排委屈委屈吧!我這副駕可是只能我女神坐。”說罷,杜遠風就一腳油門沖了出去。宇晟癱坐在後面,直愣愣地盯着窗外,看着明暗交錯的光影,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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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卿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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