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初遇

雲夢熙此時也是面若寒霜,柳易這一首詩詞確實算得上絕佳,可怎麼看都不像是現做出來的,可此時眾目睽睽之下也無法反駁他,萬一他紈絝性子一起再來個大鬧凌雲閣,那場面就失控了,自己今晚的計劃也將胎死腹中。

想到這裏,雲夢熙猛然一驚,抬眼看向頂樓李知閱的包廂,哪還有什麼人影,早已人去樓空,頓時暗嘆不好,趕緊轉頭給一旁的舞女使了一個眼色,舞女心領神會,環顧了四周,見無人注意到自己,便默默退了下去。

雲夢熙看着上方囂張跋扈的柳易,眼神瞬間變得清冷,甚至帶着一絲殺氣。希望這個半路殺出的柳易不要壞了楚地煞費苦心佈置了百年的計劃。否則她保證這個像娘們一樣男人明日家中不會留一個活口!

原來這雲夢熙本名雲夢溪,是楚地皇族之女,楚地被秦域壓制500年,領地慢慢的被蠶食,以至於現在龜縮在東瀛島偏居一隅;百姓寧願偷渡到秦域去要飯,也不願在楚地建設家園,五百年間,楚地從曾經的雄兵百萬踏九州之勢,到現在的遍地黃土,唯剩下楚地都城基隆和周邊還殘存着文明和百姓聚集。

楚王深知,這樣下去楚地被秦域同化滅亡只是時間問題,當年秦域皇室心存善念,不願以武力踏平東瀛島,都是華夏文明一母同袍的同胞,秦太祖便下令五百年內不對楚地動武,願以真心和平接納楚地與秦域的融合。五百年過去,楚地的百姓流失了大半,眼看楚地即將與秦域同化合併,楚王便秘密制定了百年之計,而最重要的一環,就在今晚:暗殺李知閱,這個秦域除皇室以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

皇室遠在仙靈山,非皇室成員不可入,而長安皇城則不一樣了,待李知閱一死,長安皇城便有楚地內應,接替李知閱的宰相之位。這內應隱藏之深,連雲夢溪都是無法得知半分的。

此刻的凌雲閣顯得異常安靜,每個人都仰着頭看着高台上的雲夢溪,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今晚的詩會這柳易怕是贏定了,雖然看不得美人被這浪子糟蹋,但是自己確實作不出來更上乘的詩作了。

就在此時,凌雲閣另一處天字號包廂內,一個青衣的書童正拿着蒲扇輕輕的煽動着面前的爐火,看着爐子上的茶壺滋滋的冒着白煙,一隻手則搭在下巴上,顯得沒精打採的,眼睛時不時瞅瞅旁邊的一個青衣書生;

“小來,煮茶要專心些,茶都煮不精細,如何在學問一途上有所深造啊”,小書童見被青衣書生點了名,嚇得蒲扇一抖,爐子的火候猛然加大,把爐蓋子頂的飛了起來,青衣男子眉頭皺了皺,搖了搖頭嘆着氣,依依不捨的放下手裏的書卷,從搖椅上悠悠站起,走到爐子旁邊把書童扶起;

“沒事吧?小來,有沒有燙到”?“沒。。。沒有,慕。。慕容大哥,您當真不去殺殺那柳易的囂張氣焰?雲姑娘都要被他糟蹋了”!書童終於是忍不住心中所想,明明無論是學問一途還是詩才,自己的學長都要比那柳易強的不是一絲半點,那雲姑娘該是自己的嫂子才是。

“呵呵。。小來,你天天腦子裏都想些什麼?我這次前來就是看看這雲夢溪詩才到底如何,何德何能被這長安所有文人墨客捧上天去?現在看來,不過是有些才氣的妓子罷了,着實令人失望”,說完,慕容習起身收拾了桌上的書卷便準備離開,當書童去熄爐背對自己的時候,慕容習走出房門卻用着耐人尋味的眼神看着高台上的雲夢溪,“詞句雖妙,卻不是我秦域風韻,楚人?有點意思,長安。。不再是那麼平淡乏味了”。

樓上的柳易是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了,整個凌雲閣半晌也無人敢上前詩比,柳易不屑的翻了個白眼然後揮一揮衣袖,慢悠悠的對着高台上的雲夢溪開口道:

“雲姑娘,你看,這滿堂賓客無一人敢上前來與在下詩比,姑娘還不快快宣佈結果,莫不是想要反悔?除了本公子,這長安城還有誰能配得上雲姑娘你”?

柳易這番話說的是既油膩又咄咄逼人,雲夢溪頓時有點手足無措,應了他?自己的名聲也毀了,更重要的是肯定耽誤今晚的計劃,李知閱已經離開了凌雲閣,刺殺的難度已經大大增加,只能想辦法儘快脫身了。

正在心中無比糾結的時候,一個清亮又帶些慵懶的聲音從天字號包廂傳來,引得凌雲閣眾人抬頭望去,雲夢溪也抬眼看向那欄杆處。

所謂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若干年後,院牆幽深、青燈古佛,雲夢溪盤坐在伽藍寺的燭火前,眼前全都是雲淞那晚大鬧凌雲閣的跋扈樣子,她也常常笑話雲淞,一個出塵的文人,怎會那樣失態?

其實她心裏知道,情愫這顆毒種子,一旦種下,就會讓人一反常態,所有預設在軌道上的馬車,都會因為當日的小種子紛紛被迷的人仰馬翻,如果自己沒有喜歡上雲淞。。可是沒有如果,就如同雲夢溪敲了三個月的木魚都沒有將那個青衣男子從自己的眼前抹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滿堂賓客..竟無一人是男兒,博士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長安?都說天下文才皆聚長安,今日一看,什麼才子、什麼詩怪,都是些酒囊飯袋,拿詩文當作爭名逐利的工具的豬狗之輩罷了,”。

這些話可是瞬間引爆了早就壓抑許久的凌雲閣男人,頓時凌雲閣的人群爆發出陣陣謾罵,此刻也顧不上那人是天字號包廂的貴客了,反正大家都在罵,就連柳易都陰沉着臉,死死地攥着紙扇,都快給捏碎了。

順着柳易的視線看去,只見天字號欄杆上坐着一位身着青袍,頭系一藍色髮帶,挑一高挑馬尾,左手提一壺夜光玉酒,不停的往嘴裏灌;右手搖一白玉紙扇,腰側掛着的那塊環玉在燈火的照耀下閃得人眼睛疼;修長的身段在酒精的麻痹下,顯得搖搖欲墜,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掉下去,幸好旁邊有兩個目瞪口呆和這個青衣少年差不多氣質的公子攙扶着。

此時的金銘和玄殷很想說服自己已經喝醉了,玄殷甚至掐了一把金銘的腰,把這個死胖子掐的嗷嗷叫,這才確定這不是夢裏,雲淞他真的瘋了,倆人齊刷刷的盯着雲淞看,他倆實在是無法把剛才那段話和出塵的雲淞串在一起,得,這回雲淞沒有喝趴下,反而喝瘋掉了。

腳下步履蹣跚的雲淞推開金銘和雲淞,把酒壺一提就往嘴裏灌,直到酒杯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再提溜兩下,便把空酒壺往旁邊牆上一摔,一揮衣袖,也不顧身上的碎渣子,紅着眼睛怒拍欄杆,對着身旁的金銘正色說道:

“上筆墨!今晚,就讓你們這幫自稱長安才子的虛偽文人看看,什麼才叫詩,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金銘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雲淞這傢伙多久沒寫詩了?自己過生辰禮求了他幾年都未扣出一個字來,如今這傢伙喝醉要寫詩了?瞬間酒醒了大半,趕緊跑回房間拿來筆墨伺候着。

雲淞接過金銘手中的毛筆,一甩衣袖,漏出半條細皮嫩肉的胳膊,把毛筆往墨缸里一沾,抽出玄殷的玄鐵劍,把宣紙定在牆上,隨即右手中的毛筆好就似變成一條墨龍,在紙上遊走,只見雲淞好似根本沒有思考,而是將腦子裏的東西畫在紙上一樣簡單,龍飛鳳舞間,時隔百年的詩仙絕句,就這樣映在了金銘的眼中:《青玉案·元夕》;

順着詩題往下看,金銘瞬間身體變得僵直,看得旁邊的玄殷是又急又燥,在紙張前來回渡步,實在是憋不住轉頭看向呆若木雞的金銘問道:“金銘!雲淞他寫的什麼啊?龍飛鳳舞的啥也看不懂啊!”

金銘只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嘴巴邊示意玄殷安靜些,這時候可不敢吵到了當代詩仙的創作,萬一毀了意境,自己得成了天下文學界的醉人了。“噓,長安的詩壇,今晚要變天了,沒想到咱哥仨第一個在長安打出名頭的竟然是雲淞,還是在妓院”?

金銘盯着雲淞的手指,他不明白這雙看起來細皮嫩肉、軟弱無力的手,是如何將這繁華璀璨的長安給搬到這張薄薄的紙上的,此時金銘看着雲淞寫在宣紙上的墨痕,一個活生生的長安就映在了自己的眼睛裏,正如方才四人依靠在天字號包廂欄杆向長安城看去的那般;

凌雲閣此刻是安靜的,眾人都被雲淞的氣勢給震撼到了,誰也未曾想到一個年輕且頗有貴氣的玉面書生,一個來搖搖欲墜的嬌弱公子,此刻作起詩來竟有如此氣勢,這就連秦陽書院的夫子,也寫不出這一手書法吧?

金銘沒有在意周圍人的小聲嘀咕聲,他的眼裏只有雲淞筆下的長安,以至於瞧出了神,口中竟不自覺的念了出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只這一句,負責記錄今晚詩比的書院夫子們頓時愣住了,趕緊攤開桌上的紙筆,紅着眼睛豎著耳朵聽着金銘口中的詩句,趕緊一字不差的記錄下來,他已經可以想像到明天的長安會是個怎樣的情景了,記了這麼多年的詩會,這首當為上乘!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下筆如有神助,整首詩一氣呵成直至停筆后,雲淞這才把筆丟在一邊,捧着手中的詩句,開始癲笑起來,頭髮有些凌亂地一會哭一會笑,嘴裏不停的嘟囔着:“這就是長安嗎?這真的是長安嗎...”

書院的夫子則在一旁膽戰心驚,生怕雲淞腦子一抽把這首讓人拍案叫絕的絕句給生撕了,這可是原稿啊!聽了開頭以為是上乘,這整首詩記錄下來,簡直是絕句!描寫長安的文人墨客,自古有之,卻沒有一首可與這首《青玉案·元夕》相提並論。

雲淞笑着笑着便一頭栽在地板上,睡死過去,金銘趕緊晃了晃發矇的腦袋,和玄殷一起架住雲淞,往房間裏攙扶。此刻凌雲閣里的賓客都愣住了,這是人能寫出的詩詞嗎?柳易的詩句已是上乘,這長安城裏竟有比柳易還有才氣,還要年輕的公子?未曾聽說啊,難道是哪個未出過院牆的大家族公子?

正當凌雲閣眾人在猜測這個青衣少年的身份時,台上的雲夢熙也微微發愣,臉頰有些發燙,明媚的牟子閃着靈動的光,“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真是好美的一句點睛之筆,這看似出塵的少年,竟有如此玲瓏心思,她孤身在異域數載,長安萬家燈火都未有讓她有過歸宿感,這首詩,是寫給自己的嗎?

想到這裏雲夢溪趕緊偷偷掐住自己的玉手,“雲夢溪啊雲夢溪,你這是在幹什麼?人家說不定已有相好的姑娘了,更何況今晚的計劃事關楚地的生死存亡,萬不可馬虎”。

雖然有面紗遮擋,她仍是擔心別人看出自己的神情變化,剛剛穩住自己的心神,見到那青衣少年倒在地上,雲夢溪又是瞬間發了急,趕緊拉住盪絲輕飄飄的跳上天字號包廂來到三人面前,雲淞此刻被金銘和玄殷架着,白皙的皮膚因酒精變得微紅,雲夢溪仔細端詳着面前這個如畫的少年,心跳慢慢的加速,以至於忘了他身旁還有兩位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的金銘和玄殷。

“姑娘,喜歡就拉回房去仔細端詳,大庭廣眾的算是什麼?”,玄殷不耐煩的把雲淞扔到雲夢溪的懷裏,惹得雲夢溪是突然腦子一片空白,自己活了20年還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一個陌生男子,這青衣少年的身上雖有酒氣,但還淡淡的飄出一種清雅的香氣,讓人心神安定;

金銘這時候眼神也提溜一轉,趕緊上前和雲夢溪說道:“雲姑娘,我們哥倆都已是不勝酒力,要趕緊雇馬車回住處休息,我這兄弟已是不省人事,今晚的詩比的勝出者,姑娘相必也瞭然於胸,那就拜託雲姑娘照看一晚了,在下這便告辭了!”,

“哎?!這...這可如何是好。。。哎!還不知這位公子叫什麼呢”,雲夢溪剛想說不妥,就見這倆人就像是腳底抹了油,連懸梯都不坐,順着一層層的扶梯就滑了下去。

雲夢溪看着懷裏的雲淞,還是沒有忍住趁機端詳了一番:修長的身段、細長的睫毛,如畫的眉眼,正所謂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雲夢溪是越看越是心神浮躁,左思右想后,趕緊叫來身旁的侍女:

“將他帶到我房間,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早上醒來記得給他喝一碗醒酒湯,這位公子明早定會頭疼欲裂..”雲夢溪細心的叮囑完侍女,依依不捨的看着被拉走的雲淞,心裏暗罵:“眾人真是又傻又瘋,怎會喝如此多的酒,別人發酒瘋罵人,這人喝完酒寫着詩罵人,男人果然萬變不離其宗”。

突然發覺自己嘴角的笑意,趕緊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收拾一番自己的心神,快步走回房間更換衣服,今晚可不是自己的春天,反而有可能是自己的最後一天...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蜉生蝣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蜉生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