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3章.照片

黑夜中，唐棟盯着相機的屏幕，久久不能挪開雙眼。

鏡頭，比他看到的更多。

眼前的，不再是那個黯淡月光下模糊的人形輪廓，而是一具清晰無比的屍體。

她，赤身裸體，一襲長發散落着浸在血水中。

滿身儘是傷口，或砍、或刺、或劈、或剁。

血，早已流干，皮開肉綻的創口處，乾枯凝結的血液，早已變成了暗紅色，而尚未凝結的部分，夾在其中，好似一滴滴血淚。

快門響動，越來越多的細節呈現在眼前。

唐棟也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腸胃，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對抗着上涌的胃酸。

她的四肢張開，擺成了一個大字，每一根指頭，都在第一指節的縫隙處被齊齊的斬斷，只剩下一根根枯枝樣的手指。

終於，他把鏡頭對準了臉部。

只一眼，他就用力的夾緊眼皮，死命的壓低腦袋，呲牙咧嘴的把頭轉向了一邊，攥緊了拳頭不停的拍打着胸口。

那張臉，不！那已經不能被稱為臉了，那一團模糊的血肉，就好像一坨在砧板上剁出的肉餡！而那用來剁肉的砧板，就是這一灘肉糊下，若隱若現的皚皚白骨！

嘔！

他終究是沒有抗住，乾噦了幾聲后，黏糊糊、稀拉拉的胃酸帶着還沒消化的晚飯，嘔、嘔的吐了一地。

許久。

唐棟無力的癱坐在地，而剛才看到那一幕，就像是刻進了眼睛裏，如何都擺脫不掉。

但還不等他緩過神來，刺耳的警笛聲就由遠處漸近，那嗚哇、嗚哇的呼嘯，刺破長夜！

他一骨碌翻身爬起，撒腿狂奔，不過八卦記者的本能驅使，鏡頭依舊是對準身後的房間，拇指像是抽筋一樣的狂按快門，直到跳出牆頭。

小巷依舊平靜，沒有半個人影，警笛聲也已經漸行漸遠。

只是虛驚一場。

唐棟乾咳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又用手背抹去嘴角剛才嘔吐時殘留的口水，佯裝鎮定的快步離開了現場。

直到趕回家，鎖上門，他才長吁了一口氣。

一路上的提心弔膽，剛才的緊張不安，連日來的疲憊，頃刻間得以釋放。

他連衣服都沒脫，一頭扎進了被窩，沒半分鐘就已經鼾聲如雷。

直至天明。

7點半，床頭的鬧鐘準時響起。

唐棟掙扎着從床上坐起，劇烈的頭痛，使得整張臉都扭成了皺巴巴的一團，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拼了命的咧開嘴，從嗓子眼擠出幾聲痛苦的嘶吼。

他把手掌攤開，用力的在腦門揉搓了幾下，這才勉強好受些。

眯縫着眼睛，從床頭櫃裏扒拉出止疼葯，又往嘴裏灌了半杯水，一仰脖，咕嘟咕嘟的吞了下去，整個人就勢斜靠在床頭的軟墊上。

過了幾分鐘，他呼、呼的吐了幾口粗氣，這一次，才算是真的醒了。

他習慣性抓過床頭的黑色筆記本，剛要提筆，又悻悻的放下。

“真希望昨天晚上那是個夢啊！”

邊說著，他就已經把自己扒了個精光，走進了浴室。

簡單的洗漱過後，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剛起床時的那股子衰勁兒，也跟着馬桶里的漩渦，葬身下水道。

他從冰箱裏拿了兩片麵包，慵懶的靠在床頭，趁着滑手機的間隙啃上兩口。

今天早上的安排很簡單，不出意外的話，吃飽了再睡個回籠覺。

但不出意外，那怎麼可能呢？

一片麵包還沒吃完，微信里就收到榜一大哥催促的消息：

【兄弟，拍到了沒？】

話尾還配了一沓大鈔的照片。

猶豫再三，他關掉了對話窗。

打從睡醒，唐棟就一直糾結這事兒該怎麼辦。

如果說報警的話，說不好會惹出什麼亂子來，這殺人犯的帽子自己可不想戴。

但要把這些照片給榜一大哥的話……這一堆照片加一起也湊不出一張整臉來，想從他手裏拿錢，那絕對是痴人說夢。

更何況，這大情種如果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網紅死狀這麼難看，那還不得跟自己拚命！

思忖再三，他又拿起了黑色的筆記本。

積習難改，更何況，這習慣也確實對他有些幫助，不論是回溯那些隨手記下的日常，還是……

唐棟突然停下了翻頁的動作，怔怔的看着筆記本，上面赫然寫着：

【11月3日，老房子、小院、兩個女人、爭吵、打掃……】

唐棟清楚的記得自己親筆寫下這些內容，那天睡醒時，他記不清楚具體的內容，便用這些簡單的關鍵詞先記下，等如果回憶起來，再另行補充。

而這一次……今天可是11月10日！

11月3日，那可是整整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他的眼神獃滯，握着的筆記本不住的顫抖，越抖越快。

啪！

他像是着了魔似得突然把本子用力的扔了出去，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靠在床頭止不住的顫抖！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的夢裏，又好像回到了昨天晚上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謀殺現場！

難道說，自己竟然真的夢到了案發過程，而那天準備去雅茹家偷拍的時候，又鬼使神差的看到了那些景象……這怎麼可能？！

唐棟裹緊了被子，戰慄着，試圖在自己亂成一灘漿糊的腦袋裏，找到一絲合理的解釋。

但，一無所獲。

他甚至不能確定，自己現在看到筆記本中的文字時所聯想出的那些畫面，到底當初夢見的，還是剛才那一通心理暗示強加上的？！

一陣微風吹過，揚起了窗紗，抹過他滿是冷汗的額頭，又是激起一陣寒顫。

他的腦中閃過一個畫面，老宅庭院裏那一扇半開的滑門上，有一副白色的紗簾，被人猛的拽下，屋頂窗帘盒裏的鐵環，抖動着，發出嘩楞嘩楞的聲響。

但昨天自己去的時候，好像並沒有看到這個紗簾？

切，夢就是夢，只是湊巧罷了！

唐棟的鼻孔里噴出幾聲不屑的氣音，隨手在額頭上一抹，一骨碌鑽出了被窩，哼着俗爛的小調，走向了工作枱。

“沒有辦法，我就是這麼強大！啦啦啦啦啦啦！”

搖頭尾巴晃的把相機連上了電腦，開始導入數據。

某種程度上說，他算是好奇心爆棚的人，不然也不會做出狗仔隊這樣一個需要膽大心細的職業選擇，於外人來說，他可能是又慫又菜又愛玩，但本質上，他自認是帶了點恿的，只是相比正統的恿，少了幾分魯莽，多了幾分……感性的從心？

要不然，他也不會死死的盯着屏幕上剛剛導入的照片，死命的敲着桌子，撕心裂肺的吼着：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照片中，那一尾白色的長紗，就掛在樓梯的轉角。

由於光線的關係，他當時並沒有看清，以為只是牆面的顏色，在暗光環境下，鏡頭要比肉眼看的更多，正是因為深諳這一點，他在倉皇逃離的時候，才會不停的按下快門。

伴隨着一張張照片的切換，那些被遺忘在夢中的畫面，像走馬燈一樣的從眼前閃過，在那令人眼花繚亂的光影中，唐棟一臉的生無可戀，

“完了，芭比Q了。”

一切，都昭示着，在他筆記本中記載的噩夢就是真實的。

不！他拒絕相信這種可能！

他拿過筆記本，照着記錄的內容，開始在網上搜索，而結果，也是意料之中：

【本報訊：7月19日在我市一酒吧後巷，兩年輕人因酒後口角引發互毆，王某駕車將嘉某撞死，據知情人透露，兩人平日裏就多有矛盾……】

【8月6日晚，多名蒙面男子，以鐵鏈、鉗子等工具敲碎路邊一手機店，搶走手機模型數台以及充電寶等配件】

【9月12日，男子深夜闖入某無人成人用品店，撬開機器后竟當著監控鏡頭做下醜事……】

隨着結果的匹配，唐棟也愈發的沮喪，直到日記翻到了9月26日。

這一天，他記下了一個名為世家府邸的小區里，發生了一起綁架案。

“誒？”

世家府邸、富二代、麵包車、黑色膠袋，電線、打火機……他不斷的調整關鍵詞，但都沒有找到什麼特別的內容。

哈哈哈哈！沒有發生！

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找不到結果，就是在那漆黑的曠野中，點亮希望的一個火星！

他看着筆記本上的記錄，笑了。

巧合，那些都是巧合，只有這個查不到的，才是真的！

笑過之後，他又略顯沮喪的長嘆了一聲。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自打從昏迷醒來后，他就好像換了個人，變得極度的情緒化，相比以往（住院時看的那些微信聊天記錄里了解的過往的生活），簡直判若兩人！

他輕嘆着，合上了筆記本，盯着空白的屏幕，悵然若失。

【作者題外話】：大修、重寫、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