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15章 父子冤孽
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不能開這個戰端。這是子卿的信守,也是當年霍文靖和七爺慷慨激揚向講武堂的同學們推崇的道理,而霍文靖卻自食其言。
面對浩瀚的大海,子卿一陣苦笑。為了討父親歡欣,他花了幾年的心血為父親打造了“新東北軍”這柄“利劍”,鑄劍成功之時,他的夥計卻由於對工錢不滿,抄起那把削鐵如泥的利劍劈向了父親
更痛心疾首的是為了渡過眼前霍文靖大兵壓境的難關,挽回東北軍節節敗勢,錢參議竟然向胡大帥獻計求助於日本人。只要奉軍答應日本政府和軍隊在南滿鐵路和礦區的一些特權條件,日本人負責出兵幹掉霍文靖。子卿曾打電話求父親千萬不要這麼做,不論簽訂何種條約,無異袁世凱當年的《二十一條》,是賣國,會成為民族罪人的,這是飲鴆止渴。
“小爺,您想開些。”小勇也不知道該如何勸小炙子卿。明明胡大帥虧待了有功於東北軍的霍文靖,逼得霍文靖心寒造反。這本是胡大帥和霍文靖的矛盾,可霍文靖這個天殺的不知道為何要牽扯進少帥鬍子卿當擋箭牌,所有人都以為是鬍子卿這兒子造老子的反,譴責聲一片。這才不過幾日,霍文靖利用鬍子卿駐紮在河北的三、四方面軍團的精銳之師打回了東北,直逼瀋陽,幾位東北軍老將陣亡。義憤填膺的湯軍長、胡飛虎誓死保衛老帥的安全,全力以赴的同霍文靖血拚了。這本來恩深似海地胡家父子竟被霍文靖意外的推上了戰場。紙呢?”子卿調整了心情問。
小勇猶豫地支吾說:“小爺先去吃早飯吧。”
子卿立刻知道了定然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小勇在故意蔓。
“少廢話。拿報紙給我看看時局。我胡孝彥就是造了老帥地反,橫豎有老帥定奪,憑誰去扯淡。”
小勇仍然是踟躇不前。
“報紙!”子卿少爺脾氣犯了小勇灰溜溜的溜回艙里,不時取來一疊報紙。
頭版頭條赫然是胡云彪大帥《告東三省民眾書》。子卿迅速的掃完,手在寒風中顫抖。看了子卿獃滯的目光,木然的落淚,小勇忙過來安慰說:“小爺,咱們回艙里吧。大帥是氣話。過了這陣子氣消了就好了。小勇在家惹爹生氣,爹急了也什麼都罵,罵過打過了,氣消了他都不記得了。”
子卿苦笑了將報紙遞給小勇:“我不餓。”
報紙上胡大帥地口氣是在跟他這個叛賊逆子斷絕關係。最令子卿傷感的是父親在文中說的那句前世冤孽,今生父子”,想想幾年前父親還處處炫耀他這個人人爭羨的“佳兒”,如今卻變成了冤孽。
海風中,耳邊充盈着父親那爽朗又慈愛的呼喚:“小順子,過來
父親平日治家極嚴,說他放縱子女那只是對他小順子一人的放縱。
弟弟妹妹們在家都不能大聲喧嘩。見了父親要小心翼翼,只有他在的時候。無視一切家規的拉了弟妹們在花園裏捉迷藏叫嚷玩笑。去河裏放河燈。甚至帶了弟妹們夜不歸宿的出去玩鬧,無視父親宵禁地家法。事後他總是在父親嗔怪的目光下低了頭伸伸舌頭。父親也只會虛張聲勢的拿了鞭柄敲敲桌子嚇嚇他,甚至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責備。
一切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味道呢?怕就是他這幾年執掌了東北大部分軍權,開始放開手腳地在父親的庇佑下大幹特乾地日子。父親一方面讚賞他地聰明才華,欣賞他的敢想敢幹,但一方面總在用些不着邊際地閑言碎語敲打他,父子間彷彿漸漸起了鴻溝。到今天儼然不是溝壑,是隔了大海了。
“軍長,老帥來電。”副官過來稟告。副官遲疑一下,看了子卿讀道:“鬍子卿先生閣下,近聞
副官已經念不下去,子卿的臉色漸漸蒼白,居然父親開口稱他為“子卿先生閣下”,這表字是平輩人互相尊敬稱呼用的,從沒有父親對兒子呼表字的笑話,父親這是何意,當真是以為他要弒父篡位嗎?那電文更是令子卿寒心,父親請他回奉天接管軍政大權,甚至尖酸刻薄的問了句,能留老父一條命嗎?
難以抵擋的嚴寒霎時間侵襲入子卿的身體,心被瞬間凍得冰冷。任何人的猜忌嘲諷謾罵他都可以一笑置之,因為這畢竟是父子之間的事,只要他問心無愧,只要爹爹心裏知道他始終還是當年那個懂事乖覺的小順子,什麼他都可以不在乎。此前子卿還想,事情平息后要給父親個台階下,就是父親如何處置他,他都無怨無悔。可看了這封電文,子卿才徹底的明白,其實父親已經離他遠去了。這封電文令他何以容身?天下之大怕真沒他胡孝彥的活路了。子卿鼻頭一酸,幾步衝到圍欄邊翻身就要跳下海去。心裏一橫,去吧去吧,一了百了,或許你死了,一切都平靜了,一切謠言也不攻自破了。
小勇眼明手快的大叫一聲攔過來,衝過來的衛隊也攔抱住子卿。
一片慌亂掙扎中,子卿被眾人制服了。
子卿從沉醉中醒來,靜靜的躺在船艙內,如一段枯木一般,心碎成齏粉般難還。
“霍哥,你好糊塗,你哪裏是老帥的對手,你這是走上了不歸路。”子卿閉上眼不再說話。
“小勇,你發電文給老帥。”小勇慌忙的去取紙筆。
“你對老帥說,我胡孝彥惹的禍,我胡孝彥自會收場,請老帥和江省長稍安勿躁,也切勿親信日本人引狼入室。孝彥這就去前線,親自同三、四軍的兄弟們對話。另外,請老帥准許我調動飛行大隊的飛機灑傳單。”
小勇又是欣慰又是擔憂。小爺畢竟是長大了,這麼大的事彷彿能在痛苦中冷靜了。但他如果單槍匹馬的去找霍文靖,這可是冒了風險,霍文靖能輕易的讓他靠近?
三、四軍團的弟兄已經在鬍子卿和霍文靖往來的傳單通電中知道事情的真偽,尤其子卿利用自己在軍隊裏的影響已經喊出了“吃老胡家的飯,不做對不起老胡家的事。”
這些東北的硬漢子血氣仗義,很多人紛紛撂下槍投奔回子卿的陣營。有幾位營長都在戰場上發空炮彈,不願對不住鬍子卿。隔了一條潰流河,兩軍對峙。子卿牽制住霍文靖,但霍文靖還是不停的發起猛攻。如果單是霍文靖還好抗爭,但霍文靖身後那馬寶福已經逐漸的從後台露出臉來,即將粉墨登場,源源不斷的給霍文靖提供武器彈yao。
子卿的指揮部離潰流河還有幾十里的距離,因為他實在不忍心同霍文靖在戰場上兵戎相見。
噩耗傳來的時候,子卿幾乎被雷擊電劈般的呆訥,父親急於解決這場內亂,終於答應了日本人的條件,由關東軍出兵幫忙奉軍平定戰亂。日軍直逼潰流河,兩日內打得霍文靖全線潰逃。日軍先進的裝備武器,竟然打得東北三、四方面軍如此精良的部隊潰不成軍,子卿心裏也是震撼。先前還頤指氣使的霍文靖,立刻變成了日本人四處搜捕了要送給老帥談條件的砝碼。
“湯大爺,求您了;老叔,求您,如果抓到霍文靖,交給小順子處置吧,千萬別殺他。”子卿不只一次的打電話向隨了日本人四處搜索霍文靖夫婦的湯軍長和胡飛虎求告。湯大爺聽了他的話就破口大罵:“小順子,你還有臉說。這回就是你爹捨不得打你,湯大爺也要擰你耳朵。看你用的這人。”
“順子,你消停些吧。你爹能不能饒你都兩說,你還顧他霍文靖的死活?”胡飛虎電話里慨嘆,“順子,聽叔的話,你可千萬別回奉天,等你爹氣消了再說。”
子卿也開始四處派人去搜捕霍文靖,收繳那些殘兵敗將。
指揮部里,隨了霍文靖的大勢已去,子卿面對了窗外皚皚白雪,慘然的心裏生出了一個念頭:“爹,孝彥會給您一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