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九章 丑姑

第一零三九章 丑姑

臘月初9,徐州淮陰。

1場隆重的葬禮正在舉行,葬禮的主角是丑姑。

丑姑的死早有徵兆,來淮陰之前,丑姑便1直卧病在床。她的腿疾發作,難以治癒。再加上年輕的時候吃了不少苦,身子大大的受損,底子變得單薄,所以1直無法好轉。

來到淮陰之後,李徽4處尋醫問葯為她醫治,但是終難起效果。正所謂醫者難醫必死之人,油盡燈枯之人是無法挽回的。所以終於只能看着她1天天的病重,熬了大半年的時間,還是撒手人寰了。

這還是悉心照料醫治的結果,否則以丑姑的病情,早在來淮陰之前便已經去世了。

對於丑姑,李徽還是頗有感情的。特別是知道了丑姑為了李家所做的1切之後,李徽對丑姑的敬重之心是發自內心的。

當年李家家破人亡,僕役作鳥獸散,只剩下顧蘭芝帶着年幼的自己,孤兒寡母悲悲戚戚之時,丑姑卻留了下來。她毫無怨言的撐住了這個家,在顧蘭芝還無法獨自堅持下來的時候,丑姑每日出去做苦力,跟男子1樣的做活,掙的錢糧養活顧蘭芝和李徽母子。在最艱難的時候,幫襯着顧蘭芝渡過了難關。

所以,在顧蘭芝和李徽心中,丑姑已經不僅僅是家中的僕役,她是如同家人1般的存在,是李家忠實的1員。

也正因如此,在李徽發跡之後,丑姑的地位被提升的很高。李家的媳婦們都知道這1點,她們對丑姑也執以長輩之禮,從不敢以奴僕視之。倒是丑姑自己覺得有些慌張,面對張彤雲顧青寧這些大家族出身的女郎對自己的尊敬,她倒是往往手足無措。

對於丑姑的去世,李徽自然是要隆重對待。雖然許多人並不理解李徽大張旗鼓的為家中1名老奴進行喪葬的行為。那是因為他們並不了解丑姑在李家的地位,在顧蘭芝和李徽心目中的位置。

顧蘭芝對丑姑的去世傷心不已。雖在心理上早有準備,知道她熬不了多久,但朝夕相伴的義僕的去世,還是給了她重大的打擊。

對此,李徽感同身受。除了用隆重的葬禮來安葬丑姑,滿足母親提出的關於喪葬的1切要求之外,李徽也別無他法了。

在為丑姑寫祭文的時候,李徽遇到了1個難題。他甚至不知道丑姑的姓名和籍貫,不知道她來自哪裏,家中還有什麼人。甚至連顧蘭芝也不知道丑姑的真實姓名。

丑姑活着的時候,倒也問過她好幾回。但是她自己也並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籍貫。唯1確定的是,丑姑是北方人,當年跟着家人從北邊逃難往南方,在丹陽郡街頭流浪。那時丑姑只有78歲,眼見要餓死了,被李家收留做了粗使的僕役活了下來。

因為生的醜陋,眾人都叫她丑姑,真實姓名反倒沒人知道了,她自己也忘了。

李徽心中感嘆之極,丑姑便是當下時代中1個最為普通的百姓的寫照。他們辛辛苦苦1輩子,往往卻連姓名都留不下。就像無數無名無姓的螻蟻1般,默默地過了1生。丑姑和其他人比還算是幸運的,起碼晚年過的幸福,不愁吃穿,受人尊敬。許多人1輩子也沒得享受。

相較而言,那些衣食足暖的貴族世家,追求名垂青史,建功立業。那和丑姑這樣的人簡直生活在兩個世界。世界的參差就在於此,人和人從來沒有平等這麼1說,所有的鼓吹平等的言語,都是騙人的。

“阿姑來家4十餘年,78歲便入丹陽李家為仆,侍奉李氏祖孫3代,兢兢業業,不辭辛苦。昔年李氏中落,我父病逝之時,族人爭田爭產,僕役4散奔逃,我母孤苦無依,難以支撐之時,阿姑毅然挺身而出,作苦力之勞,得微薄之財,供養主家,是為義僕之典範。為此,落得腿患之疾,疲勞折磨,留下隱患。我李氏1族,深感阿姑之恩。雖奉養恭敬,無奈天不假年,阿姑終於5十6歲,舉家悲痛,難以自抑。”

“……”

“……世人皆以貴賤貧富富美醜視人,分人為369等。誠然,出身有不同,貴賤美醜貧富亦有不同。但最珍貴的乃是人的美德。阿姑雖不識詩書,不懂琴棋,但她深諳忠義之理,勤勉之道。1生操勞辛苦,博得忠義之名。比之多少高官大族之人更令人尊敬。人性之美,盡顯於此。在我看來,阿姑比之世間名士大儒毫不遜色,更可為後人緬懷。”

“……”

“今阿姑仙去,時間再無疼愛我的阿姑,我母再無促膝夜談知心之伴也。於世人而言,不過歿1老嫗,無關痛癢。於我李家而言,則痛失忠義長者,痛失家中瑰寶,何其痛也。吾丹陽李氏1族,當永遠緬懷阿姑風儀,銘記阿姑忠義之行,行效之,言仿之,不負阿姑之望。願陰間沒有病痛,願阿姑得享安寧!嗚呼,哀哉!”

李徽寫了長長的1片祭文,在安葬之後拜讀。率領全家上下,跪拜墳前,叩別丑姑。

在這樣的時代,尊卑如此分明的時候,李徽為家中1名老僕安排隆重的葬禮,甚至親自叩拜的行為,堪稱驚世駭俗。

對此,徐州百姓有不同的解讀。有的認為此舉甚為不妥,尊卑有別,再怎麼樣,李大人也不能對1個僕役如此隆重的安葬。這破壞了規矩禮制。

在這1點上,負責禮制的苻朗是主要的不滿者,他認為壞了規矩。

更有甚者,會認為李徽這麼做帶了個很壞的頭。帶來了不好的影響。李家僕役死了,享受如此尊榮,豈不是顯得李家雞犬升天,僕役都這般了不得。

當然,也有人認為,這恰恰表明了李大人對普通百姓的尊重。沒有高高在上,漠視普通人感覺。李大人向來親民,由此可窺1斑。

此次葬禮在談玄院中,在官學學堂之中,在儒學院中都引發了大量的討論。大儒名士們自會為此辯經,就像他們之前對每1件徐州發生的新鮮事進行辯論1樣,總有各種角度去反對,也有各種角度去維護。

李徽並沒有時間去關注這些事,因為,在丑姑的葬禮結束之後的第2天,他見到了從京城趕來徐州求見自己的謝玩。

從謝玩口中,李徽得知了謝玄的現狀。

“李大人,請幫幫叔父吧。叔父現在處境艱難。那劉牢之投靠司馬道子,背叛北府軍。叔父氣憤交加,病卧在床。上萬北府軍退於石城縣駐紮,糧餉無着,群龍無首。叔父的病情數月未得好轉,感覺已經……已經不好了。請趕快想想辦法,救救我們吧。”

面對謝玩的哭訴,李徽大為驚愕。沒想到短短的幾個月的時間,會生出如此變故。

李徽其實對謝玄等人的情形甚為關注。但是在謝玄率軍抵達京城之前,李徽便去青州和北徐州進行巡察慰問去了。寒冷的冬天到來,北方駐軍更加的辛苦,又逢年底,所以李徽應周澈等人之請,前往巡視慰問,嘉獎1批邊鎮將士。這1去便是1個多月,所以對謝玄發生的事情1無所知。

況且,京城如今經過司馬道子整肅,消息越來越閉塞。謝玄的事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謝玄尚在京城,兵馬也在京外的事情。

李徽心中想的是,謝玄必是要和司馬道子進行1番博弈,敲定駐軍地點。至於劉牢之背叛,謝玄生病等種種事情,李徽之事尚未得到確切消息,也沒有多加過問。誰能想到,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

“怎麼會這樣?為何不早來稟報?謝大將軍的病情當真極為嚴重么?”李徽大聲喝問道。

“叔父不許。叔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叔父說,他自有辦法解決。本來諸葛將軍他們私底下是想着早來徐州,向李大人稟報此事的,可是叔父不許,便也只能作罷。便是此次我來,也是瞞着叔父的。是4叔謝汪叫我來求援的。至於叔父的病情,我們之前都認為沒什麼大不了。但是病情持續惡化,難以痊癒,我們才意識到情形不對。病情之事,便是京城裏也瞞的死死的。司馬道子和朝廷中的人也不知道。”謝玩忙回答道。

李徽緊皺眉頭,他當然了解謝玄。謝玄不肯讓人告知自己他的狀況,那顯然是不想再自己面前低聲下氣。他的性子1向如此。或許因為自己拒絕交還彭城廣陵而生氣。總之,箇中原因不必深究,情形如此糟糕,特別是謝玄病情如此嚴重,這讓李徽有了不好的預感,心中焦躁之極。

此事當然要告知謝道韞,不能隱瞞她。如果謝玄有個3長兩短,謝道韞必傷心之極,自己也必是傷心欲絕。

李徽當即領着謝玩前往南城去見謝道韞。傍晚時分,李徽和謝玩到了柳樹巷謝道韞的住所。謝道韞看到謝玩甚是驚訝。

當謝玩向謝道韞磕頭稟報了情形之後,謝道韞當時便目瞪口呆,半晌流下眼淚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代晉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代晉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零三九章 丑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