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彼岸花

今年的秋來的格外的晚,彷彿花都已經謝了,只留下了些殘雲,只有那麼一絲絲的味道還在。

終究是今年第一次去外地,總是要打起一些精神的,夜裏睡的並不早,依稀聽到了秋蟲的衰鳴和寒鳥的低音。上午起的晚,大概九點多鐘,出去做了核酸和吃了個煎餅。中午十二點半的高鐵。

依然是一個人行走在路上,追逐着那一點點的自由和不羈。並沒有多麼的倔強,只是還在路上,僅此而已。

中秋節就是打算出去走一走,今年的上海過於壓抑,總是沒有機會。疫情的管控也趨於日常,終於可以出發了。

並沒有特別的計劃,就是溜達一下,跟浙江的一個朋友說了一下,說是要過去玩,她說自己不放假,沒有時間。我說沒有關係,我自己隨便溜達一下,哪天下班后碰個頭一起吃個飯就好。我36歲,她只有24歲,印象里她還是個小孩子。

酒店入住一夜,第二天我早早的來到了五泄,下了出租車點上一根煙抽,抬頭看着眼前這座將要攀登的山。忽然就收到了她的微信:看後面。我莫名的回頭,她從車裏出來,正跟她媽媽打着電話,說是車輪胎磨損了還是咋地,我有些詫異的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你咋來了?今天不是上班嗎?你咋知道我正好這個點到的?”。

“我昨天有問你幾點到啊,你說八點半左右。”

“你不是上班沒有時間嗎?”

我真的沒想到她會來,還是有些驚喜的。她終究是解釋了一下:

“我媽媽說朋友來玩,要盡一下地主之誼,所以我一下班就過來了”(她上班的地方離這裏貌似不遠),然後她就去買門票了,不讓我花錢。

原來她昨天上的是晚班,昨晚8點到今早8點,一共12個小時。之前有問過她在哪裏上班,並不告訴我,只是說三班倒,一個班12個小時,做一休一,有時候晚班有時候白班,沒有什麼規律,節假日也不放假,關鍵工資還低的很。

景點是諸暨五泄。五道流水曲折而下,因此而得名,然而這個時節雨卻又少了起來,所以溪流並不大,那羸弱的瀑布並不能驚艷到我。只是久不出世,山裏的空氣冰涼,野花掛在懸崖上開的奔放。路邊也時時有,她問我是什麼花,我說秋天的時令加上花的樣子應該是一種菊花。然後她查了下說那是彼岸花。然後我順口說了句,花葉永不相見的彼岸花嗎?她無置可否。我只是刻意的看了路邊的花一眼,很多的樣子,大部分是紅色,竟然真的沒有葉,花開的艷麗,但我並沒有認為那真的是彼岸花。

我終究是不相信的,彼岸花我可是聽說過好多年了,因為高中的時候讀過安妮寶貝的《彼岸花》,有一些印象,這怎麼可能是彼岸花呢?

石階陡峭的很,我爬的氣喘吁吁,她一直走在前面,我們路上幾乎不說話,她應該也是很疲勞。我們有將近兩年沒見過了。

我們以前是同事關係,按理說我們是不會認識的,甚至都不會說一句話。我們是一個公司的兩個部門,我在銷售部,她在機場部。2019年的時候我33,她21。我的性格比較內向而且有些冷,表面上看起來屬於高冷的那種。印象里我只知道機場部有這麼一個同事,幾乎沒見到過,也沒說過一句話。19年我的業績做的不錯,作為部門主管年會的時候我上台發言,其實我講起話來有時候還挺詼諧幽默的,同事們在台下哈哈大笑,終究是忘了講了些啥,回來的時候發現同桌子上坐了兩個穿着禮儀服裝的小姑娘,其中一個就是她,我只是看了一眼,沒有特別的感覺,沒說過一句話。一個下屬的銷售部的小姑娘跟我講她們是機場部的,是今天的頒獎禮賓,別的桌子上坐滿了,就坐在我們銷售部的桌子上。

後來就沒有任何的交集。

然後就2020年疫情了,當時我在山東老家裏,假期結束原本是要回上海的,到了高鐵站了公司通知復工時間繼續后延到3月9日,我只好又回了家。新冠疫情在2020年初的時候一時間風聲鶴唳,很多機場的同事就辭職了,擔心風險和安全。一個月之內幾乎全走光了,我知道的時候還剩下兩個,一個是機場部的主管M,一個就是她。原來她春節假期都沒有回去,一個人在櫃枱值班。我這時才記住了她的名字。

後來20年3月21日終於復工了,因為疫情管控,機場客流量斷崖式下降,迫於成本壓力公司機場櫃枱終究還是撤消了,然後他和機場部的主管M就調來了辦公室,她去了客服部,M掛在銷售部,跟我學做標書和銷售。

我平時都是打車上下班的,因為離的大概5公里左右,幾乎起步價就到了,而且疫情期間盡量減少接觸,我還是相當小心的。有一天下班后我在哪裏候車,就發現她也在那裏,我第一次跟她說話。

“你也打車嗎?”

她看了看我,不說話。

“你往哪個方向?順路的話帶你一程。”

她還是不說話,不知道是害怕我還是警惕。因為我們之前從未講過話,我有點尷尬。

“我住在XX路那邊,你住在哪邊?”我終究還是又問了一句。

“我也住在那邊”。她終於說了一句話,聲音很小,很慢,很弱。

“那同一輛車一起走吧“

她點了點頭,我們一起乘車走了。

我坐在副駕駛,她坐在後面。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我跟司機閑聊着疫情的一些情況,一會就到了我住的附近。

然後我說我在XX路XX號下車,問她是多少號?她說她也是。

沒想到會這麼巧。我們的房子租在同一個小區,後來發現租的房子只距離兩百多米。

下了車後進小區我到第一個路口就要右轉了,她還要繼續往前走。跟她說拜拜。然後我又說。

“我每天都打車的,以後順便帶你一起吧?”

她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

我沒有她的聯繫方式,我們是同一個公司,會用釘釘辦公,然後釘釘上發消息給她說是每天早上8點10分小區門口集合。

從3月20號左右開始我們幾乎每天都一起上下班,但是路上一句話都不說。看的出她很內向,比我還要內向,主要是年齡小。

然後下班的時候也會一起回去,偶爾我可能要加個班什麼的,她就自己走了。她下班晚的時候,我會等一下她。

當時辦公室里她唯一的一個熟人就是她的前機場主管M,M是一個非常聰明伶俐的女孩子,在機場工作的時候作為新人,第一個月業績就超過了原來的主管,半年就升為了主管,學習能力很強。所以公司打算讓她跟着我做銷售和做標書。平時她偶爾會過來找M請教一些問題,(辦公室比較大,客服部和銷售部坐在不同的地方),並不跟我說話。

有一天下班的時候,我說我要去菜市場買東西吃,問她要一起去嗎?她點了點頭。

我們一起打車到了菜市場附近,下車后我去超市裏買水喝,問她要喝什麼,她搖頭表示不喝。然後我去買水,她自己買了個雪糕,然後坐在全家超市裏的桌子邊吃,我到門口外喝水抽煙等她。這時我才打量了一下她的樣子,臉很小,五官很精緻,嘴唇有點特別,好像有點厚。平時她一直帶着口罩,我其實也沒怎麼注意。她像個孩子一樣在那認真的吃着雪糕。

然後一起去菜市場,她第一次來。我去買了水果、饅頭和熟的醬豬肘子,我是北方人,喜歡吃冷菜。她買了一份甜藕。大概距離住的地方還有兩公里,我問了她的意見,決定走回去。

路上好像是我們第一次聊天,怎麼聊起來的也忘記了。聊的是疫情期間她在上海的事情,她說春節期間她有時候一天只吃一個饅頭。我十分吃驚,問她為什麼。她說疫情期間工資是最低保障工資,又沒有提成,跟爸媽賭氣,沒有回老家,她也不好意思找父母要錢。我趕忙的問她現在還有錢嗎?我借錢給她用,她說不用,自己還有一點。然後我就一本正經的跟她說,沒錢了就跟爸媽要,沒什麼不好意思的,畢竟剛工作不久,可以找父母接濟。她看了看我,並沒有回應。

“我不是我父母親生的”,她說。“我是他們領養的,我不想一直花她們的錢。”

突然聽到這樣的話,我沉默了,沒有進一步追問,只是跟她講如果錢不夠用,就找我,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找我借過錢。有一次我主動轉了兩千給她,她又給我轉了回來。

當時跟着我的機場部的主管M每天都會路過一個早點攤,我會每個月給她兩百塊錢,幫我順帶買早點,後來我就讓代多帶一份,然後給她。她沒有拒絕。辦公室里的其它同事也沒有見怪,知道了我跟她住同一個小區,每天一起上下班。

然後有一天,她轉了錢給我,說是最近一段時間的打車費,以後我們要AA制。我不收,她語氣很堅決,說是媽媽給她錢了,以後都要AA制。

後來下班的時候我們又一起去過幾次菜市場,我買水果的時候多買一點,不管買了什麼然後就分點給她,水果她要了,她第一次吃羊角蜜,覺得好吃,後面她就自己買那個羊角蜜吃。

從機場主管M那裏我了解到,在機場的時候她很努力也很認真,但是學的很慢,要反覆的講才能明白。客服中心的主管也跟我講,她學東西很慢。大概4月份的時候我們稍微熟悉點了,我們約了晚上一起去跑步,她說她以前在杭州讀書,圍着西湖跑,可能跑了。我說我以前是體育特長生,能跑的很。可是我們跑了一小會就跑不動了,然後就邊走邊聊天。無意中聊起來她說她家裏以前是做襪子生意的,現在是做食品的,家裏有工廠,親戚都很有錢。這讓我吃驚不小。有一點我覺得她還是很能吃苦的,但是又想了一下,她不太會照顧自己,但是鞋子衣服都是很貴的那種。就問她為什麼來上海。她說是爸媽之前給她找的工作都是在親戚的公司里,她不自在,想一個人出來看看。爸媽是極力反對的,她還是出來了,類似於離家出走的那種,所以這段時間並沒有找家裏要錢,但是太難了,賺的錢不夠自己花的,她跟我說已經找朋友借了1萬多,快堅持不住了。

後來有一次她跟我講起,她以前經常生病,爸媽專門在醫院對面買了個房子,就是為了方便她看病。我問是什麼病,她說是精神方面的,會昏厥。我第一次開始擔心她的身體狀況。她說不用擔心,她看的很開,這一輩子沒什麼追求,活着就很好。

2020年4月底的時候她告訴我她要回浙江老家了,從3月中旬開始,我們算是總共認識了就一個月多點,我沒有覺得意外。臨走前她要請我吃飯,去一個小區附近我們去過的飯店裏(之前我偶爾帶她去那個飯店吃飯)。她點了小龍蝦什麼的,她喜歡吃小龍蝦,我一年都不吃一次小龍蝦,不喜歡吃。她給我剝了一小碗,說是第一次給別人剝小龍蝦,讓我吃,我就吃了,還是覺得不好吃。一起吃飯的時候我總是要喝一瓶啤酒,她喜歡吃的菜很少,一般每次我都點一個她能吃的菜,然後其它的隨便點,去了大概有七八次吧,每次大概花費兩百不到的樣子。

五一的時候我帶着銷售部準備找個地方燒烤,定在5月4日,邀請她一起,但是她說已經提交了辭職報告,5月1日就要回去了,看得出來她是想參加的。回去的前一天晚上她把一個小的車載冰箱,一套做飯用的刀具(全新的,沒用過),一個做三明治的小設備,還有枱燈路由器什麼的都給我了,然後把被子鞋子什麼的都丟到小區的垃圾桶了。我把我的一個小米的行李箱子給了她,讓她裝東西。因為是公司抽獎抽到的,又是那種粉色的,我真的沒法用。

大概在2020年8月份的時候我聯繫了她一下,問她最近怎麼樣,她說已經上班了,做一休一,每天上12個小時,然後就是吃飯和睡覺。我其實有點關注她最近精神狀態怎麼樣,感覺還是弱弱的,她問我送我的那個車載冰箱用的好嗎?我說根本就沒有用,我自己有冰箱,一直放在那兒,她說她可喜歡那個冰箱了,不用的話能不能給她寄回去。我就說那個做三明治的設備路由器什麼的一起給她寄回去,我的確用不着,她答應了。後來就沒有聯繫。

2020年年底的時候,我覺得這一年挺壓抑的,打算出去走一走,先去了一趟廣州爬了個白雲山,然後回來就快元旦了。然後我問她你最近怎麼樣?她說去杭州玩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最近在養傷,好的差不多了。我隨便問了一句,我可以去找你玩嗎?她說可以啊,我就元旦前一天去了諸暨。

她來車站接我,說她家市區的房子,就是離醫院很近的那個,離車站也很近。她帶我坐公交車去我訂的酒店那裏,到了之後她才發現這個酒店離她住的地方很近,她之前沒注意過這個酒店。

下午她帶我去吃一家當地的羊庄,我第一次吃這個店,覺得還挺好吃。我要付錢,她執拗的把錢付了,我知道她應該沒有多少錢,但是她還是付了錢。晚上她帶我去看電影,是開心麻花的一個什麼電影,電影院裏包括我們兩個就四個人,電影講的是一個有潔癖的男人和一個邋遢女歌手的故事。那是我2020年看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電影,我幾乎不看電影的。看完后我們一起打車回去,我回酒店,她回自己住的地方。第二天中午她帶我去吃當地的特色菜,順便給我講了下諸暨的香榧和珍珠以及襪子,然後就領着我一直走,一直坐公交車,不讓我打車。我很少坐公交,但那天一直在坐公交,(我不會開車,她會開車,父母給她買了一輛車,她不熟練還不敢開),還去了襪子廠,我們累得幾乎走不動了。後來好像轉到了她家另一個房子附近的鎮上,要帶我去吃次塢打面,然而因為疫情店並沒有開,我看出來她也累了,我就說今天差不多了,我打車回酒店,你也回家休息吧。然後我回了酒店,她回了就近的那個家。然後隔天我就回了上海。

2021年幾乎沒有聯繫,我記得5月份的時候,她忽然微信上問我後天有空嗎?我就說有空,問她怎麼了?我以為她要來上海玩。她說沒什麼,就是隨便問問。那段時間工作忙,我也沒有在意,我後來才意識到,她是5月份生日,但除了這個之外終究那一次是什麼事情,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

2022年3月份的時候,我跟她說我想再去她那裏玩,她答應了,我記得是約的是3月18日,但是後來上海疫情了,我被封控在家裏,這次碰面就不了了之了。疫情期間我發了微信給她,說了我現在封在出租的房子裏,可慘了。她問我吃的夠嗎,物資是否儲備充足。我告知除了香煙之外一切充足。

然後就是5月初的時候,我還是封控在家裏,我問她的生日是具體那天,她告訴我了。然後我買了《靜靜的頓河》(厚厚的四本)當作生日禮物寄給了她,沒有提前告知,是之前讓我寄小冰箱時留下的那個地址。到了后我才告訴她,她好像很高興,但是跟我說那個房子她現在很少去,要有空再去取。然後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我給兩個妹妹的孩子買禮物,順便給她買了個那種一按就會閃光投影的燈,並告知了她。她很驚訝給她買兒童節禮物,也說沒時間去拿,等有空了再去取。她後來找借口轉了兩百塊錢給我,說是回禮。我很少送女生禮物,也不知道該送啥,也不知道流程,總之在她的一番說辭下我苦笑不得的收了她的錢。

大概是2022年8月份的時候吧,她忽然問我要不要把錢都交給媽媽。她說自己現在存了五萬塊錢,想給媽媽保存着,但是媽媽不要,讓她自己存着,順帶了一句要用的時候找她要,她說那還不如現在就全給你(她媽媽)。因為這個跟她媽媽吵了一架。我寬慰了她幾句,告知她現在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存錢規劃自己的事情了,媽媽並不會要她的錢。然後她就跟我講上次的那個兒童節的禮物她收到了,竟然是好久沒去取,快遞員竟然轉寄到了她現在的地址,不知道怎麼知道她地址的,她說那個很好玩,她弟弟玩的不亦樂乎。然後我又說最近去找她玩,她說有疫情,另外就是每天上班和睡覺,沒有時間。我就說那再看看吧。

然後我無意間看到了灌籃高手電影版即將上映的消息,就發消息給她說問她看過灌籃高手沒,跟她說要齣電影了,她反問我說“你要去看?”,我回了一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這個電影”。她就說現在出浙江要不要報備?我說我也不知道,再看看情況吧,後來有看到了消息電影上映改到12月份了,又不了了之了。

中秋節放假前,我說打算去諸暨逛逛,今年還一次也沒有出過上海,她有時間的話下班后出來吃個飯。然後就發生了開始的事情。第二天我自己到了五泄,她出現在我後面。已經將近兩年沒有見了,我們又恢復了生分的模樣,她還是小小的瘦瘦的,頭髮留的很長。穿了牛仔褲和運動鞋。因為要爬山,我也穿了短褲和運動鞋。剛進景區沒幾步就一群阿姨在那拍照,拿着手機過來讓我給拍合照。我根本就不會拍,胡亂的給她們拍了一張,她們好像還很滿意。然後她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着,到了坐船的地方坐下來等着。這時候有一個阿姨過來說她手機里的相機圖標找不到了,讓我找找,我找了一會終於給她找出來了。也不知道這些人都來麻煩我幹什麼,後面船就來了。

船上的位子很多,我們前後坐着,沒什麼話要說。我感覺氣氛有點尷尬。五泄並沒有傳聞的那麼難爬,雖然有點累,但也還好,她一直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偶爾休息一下,大概一個小時爬到了最上面一泄。這時遇到了3個中年大叔,有一位年紀最長的,大概60歲的樣子,跟我們搭訕起來,告知我不是當地的,她是當地的。她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關係,看到她瘦弱的樣子,讓我好好照顧她。我沒有說話,她也沒有說話。到了山頂的一處涼亭,我們一起坐下來休息,我和另外兩個大叔在那抽煙,她和60歲的那個大伯嫌棄我們坐的遠遠的。老伯就說她就是典型諸暨西施美女,說一些好聽的話在撮合我們。我看她不說話,是有些尷尬了,我就說了我們是同事,不是男女朋友。這麼一說老伯伯更來勁了,另外兩個大叔感覺氣氛不對,就喊老伯要下山了,我們也起身跟了上去,她走到我身邊的時候說這樣要是讓我男朋友知道了那還了得。

我愣了一下,我之前並不知道她現在有男朋友了,她沒說過,我也從來沒問過。我是從2016年分手后就沒有再談過,轉眼間已經6年過去了。

下山的時候看出來她已經很累了,那個老伯伯又開始撮合我們,她終於說她有男朋友,難道要跟她男朋友分手嗎,老伯伯一聽有男朋友就不嘮叨了,走到我身邊來說,小夥子,年輕的時候要抓住機會,不然將來後悔。看的出你很老實,另外兩個大叔也說我一看就很老實,並說要珍惜老實人,彷彿是說給她聽的。我有點尷尬了就跟他們轉移了話題,聊他們經常去的旅遊景點和山上的石頭花草等。我還算是個博學的人,什麼都知道一些,這樣就聊着下了山,她走在最前面一句話也沒有說。整個爬山的過程中我們兩個幾乎沒有說什麼話。

下山後大概12點左右,跟他們告了別,我就跟她說,你工作了一晚上,現在肯定很累,等下我打車回去,你直接回家休息吧。她說這裏不好打車,我說沒事,那你就把我送到一個可以打車的地方,我下來打車自己回酒店。

坐上她的車后,她說把我送回酒店,反正那邊她家也有房子,她可以去那裏休息(我還住在第一次來的那個酒店),我就沒有拒絕。開車的路上,我看的出來她已經是個老司機了,她也問我坐她的車不害怕嗎?她弟弟怕的很,我說不害怕。路上她竟然不停的說話,忽然問了我一句,你爸爸媽媽不催你結婚嗎?我說不催。她說她爸媽也不催她。她爸說讓她在她家300米範圍內的地方找一個人嫁了。我說可能性很小。她媽的意思是不讓她嫁出諸暨(她身體不好,又是領養的,應該是不放心)。她說她跟她媽說她不打算結婚,她媽同意了。我就說,不結婚咋能行,肯定要結婚的,只要在諸暨不就好了。她說在諸暨挺好的。

到了酒店我就下車了,約好了下午4點后再來接我去找地方吃飯。我回酒店洗了個澡,發了個朋友圈,一邊抽煙一邊在那想她說有男朋友的事情,後來就睡了會。正好4點的時候她發消息過來問我起來了嗎?想吃什麼?我說當地的。她就說再去吃那家羊庄,我說我昨天晚上吃過了,不想吃了(我昨天下午到的,她在上班,就沒有打擾她,又是中秋節,心想她肯定要跟家人團聚的,就自己去旁邊那個羊庄吃的飯)。她知道我喜歡吃羊肉,過了一會說帶我去吃當地的羊肉。我說好,吃好后我自己打車回來,你抓緊休息。

路上她又問我為什麼不結婚,我就說了實話,這幾年一個人散漫自由,沒存什麼錢,也沒有房子,家裏是農民,窮得很,沒法結婚。她說那找個有錢的老婆不就行了,我沒有說話,她就說她一個表哥跟我一樣,30多了,家裏給她介紹了一個有錢又漂亮的不要,自己找了個比他家條件還差的,自己背兩套房的房貸,真是搞不懂。然後又跟我講,男人沒錢沒房子娶老婆太難了,到了40歲還支棱不起來基本就沒戲了,不知道是不是在說我,我說是的。她說一個40歲的男人如果想找一個20多歲的女的,除非這個男的很有錢,我說財富自由,她說是的。她的這一番話我摸不着頭腦,令我很驚訝,我想一定是她媽媽講過的話她學來的,但為啥一直跟我聊結婚的事情,我意識到這兩年她有了很大的成長和變化,靦腆和羞澀少了很多,雖然還是不怎麼說話。她的這些話讓我覺得自己已經36歲了還一事無成,沒錢沒房子沒結婚,啥都不是,內心冰涼。

吃飯的地方在一個小鎮上,竟然是一家老店,非常的大,生意好的很,讓我有些吃驚,她讓我去點菜,我去一看,帝王蟹,龍蝦什麼的都有。肯定又是她付錢,我不想花她太多錢,點了一個羊肉煲和兩隻梭子蟹,她點了一個豆腐羹、兩個羊肉包子和一個青菜。我要喝一瓶啤酒,不知為啥她不讓我喝,說是點了一大瓶果汁,喝那個就行了。我就把拿過來的啤酒又放回去了,我的一個牙不好,吃螃蟹的時候她就說你這也太斯文了吧,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然後我就用手抓着一塊一塊的啃。她說她們單位有福利卡,裏面有3000快錢,但是這裏用不了,只能在紹興用,前面爬山的時候那個老伯問她在哪裏上班,她說GG,我大概猜到了。之前就是不告訴我在哪裏上班。然後我就說這裏的菜一點都不地道,不好吃。她說這是這個鎮上最好的一家了,要說真正的地方菜還是她媽媽做的最好吃。我就問她媽媽學過做菜嗎?她說沒有,就說她媽媽只要吃過這個菜一次,就能模仿着做出來。我說我也有這方面的天賦,她嗤之以鼻。問我別人吃過我做的菜嗎?我說沒有,我說我有一年春節在家裏做菜,所有的菜都是一個味道,因為都是用同樣的流程和調料做出來的。她鄙視的看着我,確認我在吹牛。我繼續強調我有做菜的天賦,甚至還能荒野求生。她更加不信,問我上午爬山的時候有看到什麼東西是可以吃的嗎?我說河裏有魚和螃蟹,她不以為然,說她媽媽就能叫出山上植物的名字和作用。總之我肯定無法跟她媽媽比。我覺得編不下去了就閉嘴了。

快吃完的時候她說吃完后再送我回酒店(之前說好吃完飯我自己打車回去),我也沒有拒絕,路上她跟我說起她的男朋友,說是一個研究生,之前杭州讀書的時候認識的,19年跟她表白過一次,她拒絕了。20年跟她表白過一次,她拒絕了。21年跟她表白,她答應了。她說他還挺厲害的,是學醫的,打算碩博連讀。因為我也是研究生,就跟她講了一點這方面的常識,她好像不願意聽,我在寫這個的時候才想起2020年的時候她跟我講起過這個朋友,原來她現在的男朋友就是他。我並不是很感興趣,只是隨口附和着,覺得他們能成的可能性不大(她只是大專,而且諸暨杭州算是異地,主要是他還在讀書,還要讀4年)。然後她就說他是AH的,她家裏不同意,爸媽都希望她以後呆在諸暨,她自己也想呆在諸暨。我也建議她呆在諸暨。她然後就說她還是很清醒的,知道她和她男朋友不可能結婚,她等不了那麼久。我說你們成的可能性也很小,博士畢業不可能來諸暨的。她說她已經表明了,但是他還纏着她,她自己的打算就是30歲之前嫁不出去就不結婚了,已經跟媽媽講過了。我說肯定要結婚的,越早越好。我在想跟我講這些幹什麼,難道是想嫁給我,心裏想不可能,年齡差距大,我什麼也沒有,主要是我們也並不是很熟。閑聊中我就問她諸暨的彩禮是多少,房價是多少,她就說20萬,但是女方陪嫁也很多。房價市區目前一萬八左右,這兩年降了,我心裏盤算了下自己拿不出來。快下車的時候她說下次見面不知道猴年馬月了,我說你邀請我我就來,她不屑的說你面子真大。我就笑了笑當作一個玩笑。到了酒店下面我下車告別的時候跟她說,記得邀請我來玩,她沒有說話就開車走了。

我回到酒店給她回了個消息說謝謝這一天這麼辛苦陪我玩,今天過得非常愉快。她回復我說太官方了。我就說讓她一定早點休息。

我酒店住了一晚,9月12日上午就回上海了。

本來是想寫一寫那個彼岸花的,不知咋地就把和她的事情全部寫了出來。主要是她和之前的變化有點大,我怎麼也想不到她會主動和我聊結婚啊男朋友這些敏感的話題,在我印象里她就是一個小孩子,單純的很,什麼也不懂,彷彿還有些可憐,如果不是疫情她沒有走,又調崗到辦公室,又恰巧我們租房子在同一個小區,我想我和她肯定是不會認識的,甚至都不會說一句話。

我甚至在想,這到底是她的想法,還是她媽媽教導的,我去諸暨玩她媽媽是知道的,因為我送給父母親戚中秋節的禮品就是買的她家的,她徵詢了她媽媽的意見,給我推薦的。還有就是第二天去吃的那家店她說其實是她問過她媽媽后推薦的。還有爬完山後我說自己打車回去,第二次吃完飯後我說自己打車回去,她本來都同意了的,後面又堅決的說她自己送我回去,我在想是不是她媽媽的意思,因為雖然也是兩年多了,她也長大了不少,但是跟我聊的話題甚至都超越了我的駕馭能力了。我是有點喜歡她的,她講自己有男朋友的時候雖然知道我和她不可能,但是心裏還是有些失落和難受的。但是前面講過了,年齡差距很大,我一無所有,沒有愛的資格和能力,自由散漫慣了,所以我也控制着沒怎麼往那方面想和引導她。只想她變得越來越好(她狀態的確跟以前相比好了很多,以前總是病怏怏的,現在感覺成熟了些,身體感覺也好了很多,精神狀態也很好,這些是我最高興看到的。)

回來后查了下終於知道這種此時綻放的花竟真的是鼎鼎大名的彼岸花。諸暨的山上竟然長了很多這種花,一竿潔凈的竿上長了一朵孤零零的花,為數不多開放在秋日裏的花。自古逢秋悲寂寥,是那種真正要逝去的凄美。是靈魂的蕩漾和感知。並沒有多麼的偉大,也不是多麼的壯烈,並沒有因為錯過春夏而哭泣,也不因寒冬將至而畏懼,只是在這個遲來的秋天裏,迎風搖曳,在斜陽里怒放,雲霞滿天。

彼岸花,菊科,擁有菊的高潔,又不失艷麗。花葉永不相見,開在秋日。是那種強烈的美景易逝的悵然之意,令人心醉。

高中的時候就讀安妮寶貝的彼岸花,並不能盡知其意,略感微涼。直到後來讀了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彷彿有了詮釋和答案。彷彿此刻起,有一種東西扎進了我的心裏,是一種清爽的疼,剛好流不出淚卻又紅了眼睛。

我知道,你存在。這是一個哲學問題。不管在我的意識里,她有沒有走進我的生命里,今年的秋天是否是真的來的晚,那些我所沒看到也不屬於我的繁花似錦的春夏里,它們依然存在,終究是沒有相見罷了。

用它來結尾吧:

結婚是為了,變得幸福。

離婚也是

不結婚也是……

其實結不結婚都會後悔

巷子裏的貓很自由,卻沒有歸宿

圍牆裏的狗有歸宿,終身都得低頭

人生這道選擇題,怎麼選都會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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