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開戲
很久很久之後,弗麗嘉終於從沉思中醒過來,若大的房中只有她一個人,陽光順着窗欞輕柔地爬進屋內,在縷縷光線中映照着空氣中的細灰;在房中,它躍過一個個角落,從方桌到沙發,從樓梯到穹頂,在縫隙里,在花紋上,都留下溫暖柔和的痕迹。時至白天,每一個地方,都是陽光的舞台。
“當,當……”客廳的掛鐘準時敲響了八下,寂靜的空氣有了微微振動,也讓弗麗嘉的心隨之顫動,沿着打開的窗戶,微風把後院的聲音輕輕送到耳邊:
“靜心凝神,專註本身,感受自然……”
“好像江湖騙子……”
“喂,我聽到了!給我好好做!”
弗麗嘉不禁笑出了聲。
命定於此,不更省心嗎?毫無選擇,不也消閑嗎?從林舊那看似擺爛但對命運那別具深意的思考中,弗麗嘉彷彿看到了自己從未想過,也從未去想的新未來。
“既然掙不脫這命運,改不了這未來,那我倒要看看,你所描繪的‘不可更易’,到底是副什麼樣子。”弗麗嘉暗暗道,同時,從兜中摸出了幾張信紙。
正是前一天,她把林舊扇出門外,而後撫摸的信紙;也是告訴她未來無可更易,要她放棄無謂的幻想與掙扎的由頭所在。這封信來自一個現在誰都到不了的地方,出自一個絕不會欺騙她的人。她為此懷疑過,苦惱過,煩躁過,逃避過,然而不過是虛度,不過是枉然。當她驚恐地發現,信中所描述的未來正在一步步走來,而自己的選擇與放棄什麼都改變不了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掙扎,與提線木偶的擺動無異,命運牢牢把握着那些細線,掙不脫,也掙不斷。
她並非害怕未來,只是討厭“既定”。
直到林舊說的那些話,她突然發現,這個未來比自己還焊死的傢伙,居然如此坦然就接受了,雖然帶着幾分無奈,卻像是個自信滿滿的戲子,在臨出場前確認那枯燥古板的章程,於台上按部就班演上一出好戲。他知道命運的操弄,卻在不變中逐步接近自己的目的。
弗麗嘉沉默着,思考着,手指微微一動,那信紙“呼”的一聲自燃了起來,藍色的火焰舔過她的手指,未留下半分損傷,她只是靜靜看着,火焰一跳,一跳,淹沒了那篇預言,展開了屬於她的未來。
在火焰的間隙,還能略微看到一行字:機會難得,記得在初見他的時候,扇他一巴掌,最好能讓他不省人事。
微風繞過她的指尖,將一抹灰燼帶向空氣,於半空中化作無形。弗麗嘉習慣性地拍了拍手,想要撣去那並不存在的痕迹。沿着風的足跡,踏着輕快的步伐走向了後院。
“說真的,你這真和江湖騙子沒區別,”林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什麼感受自然,心無雜念,你當修鍊呢……”
“你懂還是我懂?照我說的做就完事兒了。”阿爾多蕾心裏還有氣呢,這人也太難教了,明明自身條件比她當時還要好得多,卻費了將近三倍的時間都找不到要領。
“還不是自己懈怠,毫無緊迫感,”她心中暗想,“要不是因為……我才……算了算了,沒得選沒得選。”
“多找找自己的問題,還不是心裏雜念太多,入不了靜,連最基本的探查自身都做不到,”
“要不,我來試着教一下吧。”弗麗嘉走到門邊提議道。
“……也好,小弗麗嘉可能擅長一點,”阿爾多蕾思考了一下,隨即大聲道,“喂,雖然弗麗嘉沒什麼異能,但對步驟還是很熟絡的,你給我好好聽着!”
“好好……”林舊隨聲應和着,看着走進的弗麗嘉,笑了一聲說著:“看來攻守之形異也。”
弗麗嘉也忍不住笑了一聲,說著:“其實阿爾多蕾媽媽的教法沒什麼不對的,她只是不太擅長簡單說出來而已。”
“啊……最討厭謎語人。”
“林老師,試着閉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胸口部位,感受血液中的那股熱流。”
林舊依言閉上了眼睛,試着像玄幻小說角色那樣去感受,去尋找。
什麼是感受?思想由大腦出發,循着微弱的電信號傳遍全身,來讓身體從心所欲。想要感受手部,便一門心思放在手上,連一根羽毛掉落其上都會敏感;想要感受腳部,便一個勁兒地想着腳上,連一粒沙子混入都會不適。但在感受的對象之外,卻又總會遲鈍得很,心中放空並非一無所置,只是被重點填滿,並藉此來驅趕所謂的雜念。在這時候,可能算是勉強對“感受自身”有所領會了吧。
此時林舊就在嘗試,把心思放在胸口,血液從那個強有力的泵中湧入血管,一遍一遍在體內沖刷着,像是帶着股熱流,但那是血液本身的溫度呢?還是被她們提及的“能量”呢?很難清楚。他既看不到能量的流動軌跡,也沒感到磅礴的力量貫穿其身,就這麼枯坐着,像個極易被哄騙的傻子。
正當林舊想要問問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竅門之時,突然有些迷離,在黑暗的眼皮之下,他似乎看到了一塊紅色的寶石,時而分散開湧入到周圍的血液之中,時而凝聚起隨心臟一起跳動,而在這一散一聚中,真的有股股熱流噴洒而出。
“砰砰。”
心臟跳動了一下,也把他從迷離中喚醒,剛才發生的一切好像只佔用了心臟兩拍跳動的間隙,之後就再沒出現,但這也足夠讓他欣喜,連忙屏氣凝神,想要再來一次。
很遺憾,又過了一段時間,無論是暗示法也好,復刻剛才的心理也罷,它都絲毫沒有出現的跡象,彷彿是可遇不可求的。林舊心中一陣煩躁,最終還是放棄了。
“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看到林舊睜開眼睛,弗麗嘉連忙問道。
林舊看了看旁邊的阿爾多蕾,看她也是抱着相同疑問,於是便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下。
“還好,不算完全失敗。”聽完后,阿爾多蕾評價了一句,隨即轉身對着弗麗嘉說道:“小弗麗嘉,記得給她補補課。”
看着弗麗嘉點頭,林舊衝著想要離開的阿爾多蕾問道:“那你幹什麼去?”
“你太蠢了,我沒法教。”阿爾多蕾頭也不回地說著,“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過了幾分鐘,大門“咚”的一聲關上了,她已經離開了。
“……”
“林老師,阿爾多蕾媽媽就是這樣的人……”
“好了弗麗嘉,你也別叫我老師了,都這個時候了,”林舊擺擺手,顯然並不在意,“叫我林舊就行了,倒不如說我該叫你老師呢。”
“不不不,還是叫我弗麗嘉就好……”
“……”
“……”
沒話說,好尷尬。
“呃……不是說補課嗎,哪方面的?”林舊有點受不了,率先開口道。
“啊,對……”弗麗嘉也有點不好意思,“阿爾多蕾媽媽的意思是講一些異能方面的概括。”
“洗耳恭聽。”
“哈哈……”弗麗嘉有點被這副突然的正經逗笑,“目前已知的掌握異能的人,與其所在階級,人種,學識等方面都沒有任何相同之處,在最初時被認為是混亂式的出現,即人人可成,又人人不可成,一時引發了不小的波動。”
“但在詳細調查之後,卻發現他們都或多或少的捲入進有關坍縮晶體的實驗中,有的是直接參与,有的是被殘餘輻射波及后倖存。最為顯著的共同點是,所有人的基因都被改造成為可適應坍縮晶體的樣子,只是適應的程度大小不同罷了。一般來說,適配程度越大,所表現的能力就越強。”
林舊想到了阿爾多蕾,她也是經歷過實驗的,瞧她的手段,想來適配度很高吧。
“那你……”林舊記得阿爾多蕾說過……
“我的基因主體與阿爾多蕾媽媽相同,又經歷了改造,據說適配度很高,但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也沒接觸過坍縮晶體,所以我的異能相當低。但你就不同了,根據描述,你應該在很久以前就接觸過,異能引發概率還是很大的。”
“說回正題,根據目前的研究,異能共分為‘循理’‘易理’‘新理’三個階段。‘循理’即遵循事物本理,利用已知的規則來行動。比如說常見的控雷化火,使水凝冰,都是掌控已知的各種規則和本理,大部分人都處於這個階段。”
“‘易理’是指在一定程度上對原本的規則進行更易,像停滯時間,改變認知等等,但還是有其局限性,在使用時只能限定某一部分區域,而且也無法肆意更改,在最後還要設法還原,否則在撤去區域限制之時會與其他區域規則衝突發生混亂,並最終對施術者造成致命傷害。阿爾多蕾媽媽大概就在這個階段了。”
“‘新理’則是可以憑空創造對自己有利的規則,而且不會被‘易理’改變。我從沒在資料里聽說過達到這個階段的人,所以其是否有局限性也很難說。”
“這樣啊……”林舊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正要發問時,突然聽到據此不遠的客廳似乎有動靜。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