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偶

第九章 木偶

“喂,還活着嗎?”

“活得好好的。”林舊沒好氣地回答。經過整整一天的奔波,他們終於到達了弗麗嘉所說的“地方”——距離原城市足有三百公里的天啟市。

“要不是帶着你,起碼早半天。”弗麗嘉把林舊放下,他身上的血早就止住,只是衣服上一塊塊的血跡尤為顯眼,像是雪地里開出了幾朵反常的彼岸花。

“要是沒有我,早進牢房了。”林舊撐起身子,從樹葉間隙中向外看去,城口正路早被警車包圍,幾個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對着進城的車輛一個個排查,連後備箱的行李都沒放過。甚至一個倒霉傢伙運的棉花包都被劃開搜查,飄落的棉花在空中打了好幾個轉,像是在這初春的天空下飄雪一樣。

“不會是找我們的吧?”林舊還是不放心,多問了一句,誰知弗麗嘉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當然了,我們現在可算是重刑逃犯,世界通緝的那種。”

“會有賞金嗎?”

“會吧……不過我肯定比你貴。”

“那就請貴重的你去吸引注意,方便我逃進去,順便把地址給我。”

“阿爾多蕾媽媽可是要你保護我,你哪能這麼賣隊友?”

“我又不是沒保護過,爛命就一條,護一回就得了。”

“你這人真奇怪……”弗麗嘉又抬頭看了一眼搜查現場那邊,“我是真沒想到你會給我擋刀,咱倆還沒熟到要玩命保護的地步吧。”

出乎意料的,林舊沒再還嘴。弗麗嘉疑惑地回頭,看到林舊沉思到迷離的眼神。

“林舊?林舊!”

“嗯?”林舊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還想問你呢,一下子就沉過去,怎麼叫都叫不醒。”

“呃……不說這個,你有辦法進去嗎?”

“繞路不就行了。”

“有路可繞?”

“跟我來,你能自己走吧?”

“能。”

他們從樹蔭下悄悄離開。這個時節風還不大,幾片去年的枯葉在地上打滾,和新草混在一起。

為什麼那時自己會去救他?跟在弗麗嘉身後,林舊一直想着這個問題。憑心而論,林舊並不認為自己和她有多熟,自然也犯不上去救她,更不用說像擋刀這樣搏命的做法。即使和阿爾多蕾有過“保護”的約定,他也只是把它當做類似員工守則一樣的東西,犯不着認真。仔細想想,那時自己撲過去擋刀的時候,似乎並不是大腦一片空白,而是有着一個很清楚的想法:

“我必須保護她。”

怎麼回事?這種熱血擔當的可不是他的風格,他本該是個急於保命,專於逃跑的性子才對。那時的那個想法,那種信念,又是怎麼從這顆畏縮怯懦的心中溫養出來的呢?

不知道,頭一回連自己的想法都不明白。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的弗麗嘉突然止步,林舊一個沒注意便撞到了她的身上。

“怎麼了?”順着弗麗嘉的目光,他看到前面不知何時站着一個人,一頭黑色長發遮掩着略顯蒼白的臉,渾身上下裹的嚴嚴實實,似乎像個女人

“遊絲牽線。”那人開口道,聲音沙啞,卻還能聽出一點女聲。

“着墨登台。”弗麗嘉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弗麗嘉,”那人嚴肅的面龐變得柔和起來,連聲音都帶了幾分溫柔,“歡迎回來。”

“小游!”弗麗嘉幾步跑過去抱住了那人,在她身上蹭了幾蹭。

“對了,我來介紹一下……”

“先不急,”被叫做小游的人伸手阻止了弗麗嘉,“先回店裏,店主說有事找你。”轉而看向林舊,聲音重新變得沙啞冰冷。

“還有你。”

幾根細絲憑空出現,從他們的腳邊開始,一圈一圈圍着,瞬息間便造出一隻大繭將他們盡數包圍。顫動了一下,兩下,便像使盡了力氣一般四散消開。在絲線的殘骸中,幾人早已不見蹤影。

對於林舊來說,這幾天的事情足以超脫常理,異能,道具,怪人,任何一個人遇到這些都難以保持冷靜,畢竟虛幻與現實交相混雜,對一個往日浸泡在自以為是的現實里的大腦來說,實在有些難以承受。可能林舊確有不同之處,畢竟在很久以前,大雪遮蔽的天空之下,他早嘗過過那層薄薄糖衣包裹的痛苦。

他逃離了久遠的記憶,卻又在未知的誘惑下執意揭開那層面紗,不知道那具早在西伯利亞便被冰雪封存的他那幼年遺體,又是否會樂意看到新生的自己自討苦吃呢?

眨眼之間白幕退散,他們幾人已經到了一處店面。貨架上擺着一個個木偶,精巧絕倫,玻璃的眼珠流光溢彩,直勾勾盯着林舊。小游和弗麗嘉對着正中間最大的木偶行了一禮,林舊見狀,也跟着照貓畫虎。

“林舊,對嗎?”那木偶嘴巴微動,聲音乾澀無比,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是,晚輩……”

“不必拘禮,你的事歌者大人都和我們說過了。”那木偶擺了擺手,似乎對這種口頭禮節很是不喜歡。“你們來這裏,就說明宅府已經被發現了。”

弗麗嘉看了一眼林舊,看他並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把始末經過仔細講了一遍。

“看來歌者大人被事纏身,這場襲擊也是蓄謀已久。”那木偶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對阿爾多蕾的消失頗感疑惑,“但無論怎樣,歌者大人有她的考量,我們儘力作事就好。”

“看來都是阿爾多蕾的死忠擁躉啊,跟弗麗嘉一樣。”正當林舊暗中想着,那木偶突然朝向了他。

“歌者大人和我們說過,你在異能這個圈裏算個新人,有必要了解一些淵源。你想知道些什麼?”

“呃……有次數限制嗎?”

“沒有。”

“那……異能是怎麼出現的?”

“知道坍縮晶體嗎?”看林舊點頭,那木偶繼續說著,“在最初的研究當中,坍縮晶體被認為是一種擁有巨額能量的礦石,許多研究人員都從它的材質,放射性等方面入手,但都一無所獲。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晶體周圍的一片區域,物理法則是極為混亂的。在測光速實驗中,明明是相同環境下,卻出現了多次光速大為不同的結果,這使得實驗一度陷入僵局。”

“不過在多次實驗當中,還是得出了一個較為可靠的結論,這種晶體在靠近人體的時候會變得趨於穩定,不會出現混亂的法則影響。基於此,一個瘋子兼天才提出將晶體植入人體,或許能讓晶體穩定的供能。”

“那是個很亂的年代,戰爭和禍亂不止來自世界本身,還來自遙遠的星空。對於那時的人類,能用,要比探究為什麼能用更要優先。為了保護更多人的性命,一部分人或自願,或被動的被推選出來做這場實驗的犧牲品,包括那個瘋子。終於在公元3213年,‘人體改造’計劃實施,上萬人的實驗,最終只有五人活了下來,擁有了能適應坍縮晶體的基因。這五人就是最初的適應體,也正是這時候,通過這五人和和晶體的共鳴得知,坍縮晶體本質上是個媒介,借用這個媒介,便可以將起源地的規則在這裏使用。”

“等一下!”對於剛才這段話,林舊有許多問題,“那個什麼公元什麼什麼年是啥?”

“前文明的紀年法,和現在的930年一個意思。”木偶並沒有因為他的打斷而生氣。

“真有前文明啊!”

“歌者大人沒和你說過嗎?”

“我前天才見到她,昨天早上她也沒說這麼多啊。”

“是這樣嗎?可……”看到弗麗嘉使了個眼色,木偶便沒有繼續說下去。

“還有那個‘起源地’又是什麼?”

“公元3053年,世界樹理論被提出,它認為宇宙的不同空間利用一種特殊的通道連接在一起,舉例而言,每個空間都像一個乒乓球,一切事物都在這個球裏面;而不同乒乓球又利用吸管彼此相連,藉助吸管可以從一個乒乓球里跳轉到另一個乒乓球。而根據觀測,在眾多乒乓球里有一個特殊的存在,它身上的吸管數不勝數,連接了一切已知宇宙里的空間,被稱作‘母宇宙’,這就是所謂的‘起源地’。由此,以母宇宙為樹榦,以眾多彼此相連的子宇宙為葉子,一棵樹狀的宇宙模型被提出。而為了證實這個猜想,‘樹榦’計劃正式啟動,當時的聯合政府派出了由一千艘戰艦組成的艦隊藉助不斷躍遷前往母宇宙。”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想要證實一個猜想有的是辦法吧。”

“當然沒這個必要,他們有自己的目的。”木偶冷哼了一聲,“在觀測過程中,還發現一件事情,每個空間都在膨脹,當兩個在世界樹意義上相鄰的空間互相膨脹到一定閾值的時候,會發生空間損耗,即各自損耗相同大小空間來減少接觸。這其中較小的空間會更加吃虧,甚至有在這種損耗下徹底降維,變成了不可觀測級的空間。”

“不幸的是,地球所在的空間正是這種小空間,而經過計算,在損耗事件后雖不會降維,但地表的一切生命都將在損耗的波及下滅亡。”

“所以他們要去母宇宙碰運氣?這怎麼聽都很扯吧。”

“當然是有一定依據的。在觀測中發現,母宇宙的體積也不算大,和本徵空間差不多,卻並沒有被損耗瓦解,經過長期的觀測,發現與母宇宙鄰近的空間都毫無例外地定向膨脹,只有與母宇宙位置相反的地方膨脹。於是有了猜想:母宇宙是否有某樣東西可以控制鄰近空間的膨脹方向。”

“這樣啊,那結果呢?”

木偶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艱難地開口:“公元3201年,僅一艘戰艦成功返航,從航行日誌上看,人員全軍覆沒,旗艦‘星際領航’號失蹤,原因至今未明。只有幾塊紅色晶體隨船回來,即‘坍縮晶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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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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