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園風雨

第五章 故園風雨

到了。

大概去往北府的十餘年間便再未返回丹徒老家了,陸流雲出身是天漢皇族後裔,祖上是漢高祖劉邦之弟、楚元王劉交。他的家族在早年隨晉室南渡,長居晉陵郡丹徒縣的京口裏。經過魏晉兩朝,前代皇帝的劉氏在如今已淪為低級貴族,僅僅保留了一個貴族頭銜,在東晉這個重視門第的環境下,完全比不上江東大姓陸氏在晉身之路上來的方便,這也是龍驤前任府司陸流雲的老師為他選定這個姓的原因,之一。

據《北府舊錄·龍驤卷一·劉雲傳》記載:先府司姓名無載,唯一知道其名的陸流雲對此三緘其口。但是據未來的宋武帝劉裕談及他的六叔改名也有這位府司姓陸的緣故。而不談及他的名字,顯然是因為他的名字在江東陸氏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這也在此後陸流雲的經歷中得到印證。

而此刻印入陸流雲眼帘的“家”實在是很難稱之為“家”。他襁褓中便被陸先生帶走,進入龍驤府培養。對於彼時窮困潦倒的劉氏家族——陸流雲是第六子,換言之劉氏至少有六個子嗣,但是現在活着的只有他和他的三哥劉翹。意思就是其他人都隨着南渡的飢貧死去了。

而他的三哥是一個本本分分的老實人。或許因為貴族的身份——實際上很難想像陸先生或者北府在此事上的能量,相信陸流雲進入北府本身是一次交易——劉翹當了郡功曹。當然以當時的情況他應該也無力負擔他的六弟的成長。只可惜他實在是個老實人,不懂得盤剝鄉里,反而與鄉里人十分親善,導致他的產業並無起色,依舊貧困。

晉哀帝興寧元年三月十七日,劉翹妻子生下一子,便是未來的宋武帝——劉裕。同時劉翹的妻子在分娩後患病去世,這平白多出來的一張嘴與妻子去世的喪葬費用,以及平時妻子織布養雞補貼的家用的失去,頓時讓劉翹家境雪上加霜。劉翹無力請乳母給劉裕哺乳,一度打算拋棄他,只因同族劉懷敬之母伸出援手,養育劉裕,才得以活下來。此後劉翹因平時交好的鄉下農婦也皆伸出援手撫養劉裕,故而劉翹給劉裕起的小名為:“寄奴。”意思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孩子。

而如今在劉裕眼中的破敗的家園,低矮的籬笆牆,瓦片殘缺的屋子,以及四下半人多高的狗尾巴草,可見經年無人整治。在他的三嫂故去以後,劉翹終日更加頹廢,整個人如同枯槁,哪有心思整理家園。現在那個男人就蹲坐在門口,獃獃的望着什麼,卻也沒發現他的到來。剛過而立的漢子,兩鬢已有白髮,臉頰凹陷,雙目仿若死灰一般,竟是沒看到他的到來。

“三哥......”陸流雲實在不忍心,輕輕的喚了一聲。

那團“死灰”震動了一下身子,目光緩緩轉向陸流云:“你,你是......?”

陸流雲嘆了口氣,上前扶起他的三哥,一個成年男子身體竟是如此輕。

“我是陸......”陸流雲頓了頓:“我是劉雲。”

“小雲!”劉翹的眼神恢復了一些光彩,局促的搓着搓手,臉上泛起一陣紅暈,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羞澀。

“三哥......”陸流雲心中激蕩:“三年前我去建康執行任務回來過一次,也不見你如此光景啊,你這......”

劉翹伸出雙手緊緊握住陸流雲,陸流雲心中不忍,幾年不見,三哥雙手竟然如此粗糙,遍佈老繭,按理說,劉翹是郡功曹,不是個事必躬親的差事,成日應該就揮動筆杆子的。想來這些年,三哥從事了不少“副業”補貼家用吧。

“不說了,進屋,餓了吧,等寄奴回來了,我們一起吃。這臭小子快回來了。”劉翹死灰一般的眼睛泛起了淚花。陸流雲點點頭,隨着劉翹進入了屋內。

慘不忍睹。

屋內的光景給陸流雲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這四個字,屋外的情況相比之下竟有一種金玉其外的感覺。四周陳列很少很簡陋,卻佈滿灰塵。一張方形小矮桌,看上去已購置數年,老舊的不行,三條腿已有很多霉斑,甚至有好幾個白蟻築的窩。兩張最簡單的小凳——只是一些木板拼接——很難稱之為凳子。屋內光線昏暗,唯二的兩處光源一個來自於掉下的半扇窗子,另一處則來自於供奉着的劉氏列祖列宗的靈位——與屋內雜亂、灰塵滿布的陳列不同,這些靈位擦拭的一塵不染。

“呵呵,”劉翹尷尬的搓了搓手,:“小雲啊,讓你見笑了。哥哥......你嫂子去世以後,家裏就沒人打掃了,你坐。‘說著掃了掃一張凳子。

陸流雲聽劉翹談及去世的嫂子,明顯語氣一滯,心中難過,開口道:“三哥,嫂子的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你節哀。”

“我知道......”劉翹低着頭:“就是這心裏......”

“三哥......”陸流雲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只能伸手輕輕拍了拍劉翹的背,劉翹點點頭,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稚嫩的童聲: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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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府舊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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