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大姑娘(上)
“哇”產房中想起一聲孱弱的哭聲,如同貓兒叫一般,若非接生婆報信,“是位千金。”
守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大姑娘已經生產完畢。
二老爺、大爺、二爺、九姑娘以及趙彥之等趙家人都緊繃著神經等着裏面的消息,二太太則在產房內照顧大姑娘。
外面的九姑娘手心都是汗,全身僵硬,目光死死的盯着產房的大門,她突然害怕裏面的人出來。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屋外人的心都懸在喉嚨口。一侍女走出來福身道,“夫人和小小姐都平安,夫人已經睡著了。”神色中尤帶着慌亂,大姑娘這一胎懷的艱難,生的艱難,有極大的可能一屍兩命,否則也不會連填房人選都準備好了。
幸好,老天保佑,在宮中御用產婆以及太醫的幫助下,生產過程雖不順利,但是也比想像中好多了,起碼母女二人現在都好好的,沒有危險的徵兆。
等候在外面的人如釋重負,常常呼出一口氣來,他們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聞言都壓下隱隱的擔憂,露出笑意,大姑娘懷的是女兒,這點他們早知道,若說不失望是騙人的,不過經過幾個月的過渡,早就接受事實。
在場的人中,唯有忠義候夫人現出不滿之色,以大姑娘這身子骨還有這不容人的性子,她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抱孫子啊。
只是再多的不滿,忠義侯夫人嘴上一個字都不敢說,如今,她是根本不敢對大姑娘說三道四,就是連婆婆的款都不敢擺。
一來上頭有老夫人壓着,經過幾年前的教訓,她哪裏敢插手兒子房裏事。
二來,忠義侯府正是風雨飄渺的時刻,而林家隨着林延恩的登基,炙手可熱,趙家必須依靠林家,才能在京城站穩陣腳。
忠義候府奉皇帝之命投靠大皇子,藉著婚宴,將絕大多數權貴一網打盡,企圖以此控制京師。最終大皇子起兵失敗,但是這些大臣都受了驚嚇,更有不少“異己”“頑固分子”被趁亂消滅。
忠義侯府大大的得罪了這群人,更為坑爹的是,忠義侯府不能對外說,皇帝早知這事,他們是奉皇帝之名而為。為了朝廷穩定,皇家不會承認,無憑無據,大臣也不會相信,就是有人信,他們也不敢說。
趙家先祖是高宗安插在先帝身邊的人,為高宗辦了不少事,當年機緣巧合之下,知情人都死了,這才避免被血洗的命運,傳承至今。
這段黑歷史成為懸在頭頂上的劍,擔驚受怕了幾十年,在他們以為安全的時候,卻被不孝女趙氏捅了出來,逼得趙家不得不坦白從寬,答應將功贖罪。
皇家不再追究往事,趙家卻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所以外人只知忠義侯府迷途知返,暗地裏保護不少大臣,同時揭發大皇子重重安排,功過相抵。
經此一役,忠義侯府在朝中地位一落千丈。
過了兩個時辰,疲憊不堪的大姑娘才悠悠轉醒,臉色依舊蒼白如雪,第一句便是,“孩子呢?”
一直守候在一旁的趙彥之趕緊往她後背塞了軟枕,讓她靠坐着,又從邊上奶娘懷裏接過孩子,目光憐惜的看着襁褓中紅彤彤皺巴巴的嬰兒,她實在是太孱弱了,弱的連奶都吸允出來,只能擠出來,用小勺子一點一點的喂。
幸而,還能咽下去,太醫說,能吃便好!
大姑娘貪婪的看着小嬰兒,她只模模糊糊瞥了一眼,便昏了過去。大姑娘強打着精神,顫抖着雙手接過孩子,緩緩的將臉湊過去,感覺到一陣不可思議的柔軟細膩,頓時淚如雨下,又急忙將孩子移開,怕眼淚驚醒她。
趙彥之慌了手腳,才想起拿帕子替她抹淚,“你別哭,月子裏會落下病根的。”
大姑娘的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怕驚醒懷中的嬰兒,強忍着喉嚨口的泣聲,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蒼天有眼,她們都活着,她們都活着。
看着不甚健康的孩子,大姑娘眼淚掉的更凶更急,眼神卻逐漸堅定如磐石,為了女兒,她要努力活下去,活的越長越好。
抬頭對趙彥之用帶着哭腔的聲音道,“我有些餓,想用點粥。”
趙彥之喜不自禁,一疊聲吩咐人,將在暖爐上溫着的雞湯中端過來。
接下來的日子裏,大姑娘極為配合太醫調養身子,月子對女子身體甚為重要,若是調養的好,能大大改善身體狀況。
頂級的太醫、珍貴的補品、家人的體貼、以及大姑娘自己的求生欲。
在擺周歲酒時,大姑娘再也不是之前風吹吹都要擔心她被吹走的羸弱模樣,雖比不得正常人,但也不用家人時常懸着一顆心。這讓所有關心大姑娘的人都不由得喜上眉梢。
一直為大姑娘請脈的於太醫笑呵呵道,“夫人再仔細調養下去,身子骨會比如今更好。”話卻不敢說得太滿,如常人一般這種話,於太醫從始至終都沒說過,實在是不敢下斷言。大姑娘身子骨終究不大如人意,子嗣上更是不敢提及。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三年。
大姑娘望着在草坪上玩耍的女兒,手不由自主的按在小腹上,嘴角的笑容漸漸苦澀,她該是時候去尋找一個答案了。她已經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這一天,同和堂最富盛名的鄭大夫接了一樁郊外的生意,花了一個上午城外一貴人看完病才離開。在回城的路上,被一穿着衣着質樸的婆子攔住,言稱,她家夫人病了,正巧要去尋大夫。瞧見同和堂的馬車,特來邀請。鄭大夫不敢耽擱,不說醫者父母心,只說對方是忠義侯府世子夫人,他也不敢馬虎,趕緊隨着婆子進了一座別緻幽靜的莊院。
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優雅的熏香,鄭大夫抬眼瞧過去,端坐在上首的美貌女子,看着是有些孱弱氣色不濟的模樣,但是並非急症之象。
大姑娘笑着一指下首的椅子道,“鄭大夫請坐。”
鄭大夫直覺不好,可是也明白怕是避不開了。
過了半個時辰,鄭大夫才離開客廳,踏出門之後,忍不住摸了摸額上的汗,心有餘悸的往後望一眼,到底是名門貴女,世家宗婦,瞧着和藹可親,但是該有的手段一絲不少。軟硬皆知,逼得他不得不說真話。
鄭大夫行醫數十年,不是沒給達官貴胄看過診,知道對這些豪門有些話不能說,且往往是報喜,憂少報,涉及**的事情更是不敢提。
就拿這位忠義候世子夫人來說,她早年怕是被用過虎狼之葯,雖時隔已遠,但是對身子的損傷到底已經造成,這是後來如何描補都挽回不了的。
這樣的身子骨在他看來是不適合懷孕生產的,但是他知道這位夫人膝下有一個女兒,體質羸弱,據說是胎中帶出來的體弱。
懷孕生產與她身體而言,更是雪上加霜,再怎麼精心保養,這位夫人的身體終究比旁人差上許多,至於再孕,前一次懷孕已經是奇迹,如今身子骨更弱,難啊!
“夫人!”雨桐哽咽出聲。
在鄭大夫走後,大姑娘一直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表情茫然,無悲無喜。
“夫人。”雨桐的聲音悲痛。老天爺怎麼這麼狠心,要讓她家姑娘遭遇這種苦難。
大姑娘眼珠子動了動,拿起邊上的茶杯想喝一口,只是她的手不斷的哆嗦,杯蓋撞擊杯檐發出刺耳的聲音。
惱怒之下,大姑娘重重將被子撂在案几上,茶水灑的滿桌都是,“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雨桐搖頭,她怎麼放心。
大姑娘竟然笑了笑,“你怕什麼,我還有綰綰,你還怕我做傻事。”想起女兒,大姑娘的心一點一點抽痛起來,好似整個人活了過來,繼而所有的怨恨、驚怒、不甘、恐懼……都洶洶而來。
雨桐這才一步三回頭,懸着一顆心離開,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口,不敢走開。
屋內,再無一人,大姑娘終於伏在案几上大哭起來,就連茶水浸濕了衣袖都感覺不到。
太醫的欲言又止、避重就輕,她不是沒有發現,家人在她背後的黯然,她察覺到過。
大姑娘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執着於真相,當一切事實鮮血淋漓的攤在她面前,她發現,之前自己所有的準備都潰不成軍。她以為自己可以從容面對一切,事到臨頭卻發現自己這麼脆弱不堪。
那麼多人在暗地裏指責她善妒,趙彥之而立之年,膝下只有一弱女,大姑娘梗着一口氣不肯妥協,她能生,為什麼要讓別人生。她們一家人和和美美,憑什麼要j□j一個不相干的女人。
可現在她拿什麼堅持,三十五無子方納妾,她還能不能堅持到那一年,便是堅持到了,難道她真的要眼睜睜看着別人分享她的丈夫,看着另一個女人為他生兒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