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唐寅的結局

第384章 唐寅的結局

常風的話讓王妙心出了一身冷汗。

他之前一直認為,寧王圖謀不軌正德帝卻不嚴懲,是因寧王在江彬、錢寧、谷大用身上下了大本錢。正德帝是被近臣蒙蔽,才未察覺寧王的反心。

他從未想過,野心勃勃的寧王,其實也只是正德帝的一枚棋子而已!

王妙心道:“皇上如此工於心計?”

常風笑道:“我告訴你,千萬不要輕視當今天子。說句大不敬的話,他是我看着長大的。他的精明,恐怕內閣那幾位老狐狸都不能匹敵。”

“不過話說回來了,人太精明有時不是好事。精明的人沒朋友,會四處樹敵。普通人是這樣,皇帝亦是這樣。”

王妙心問:“那南昌寧王府那邊?”

常風道:“該盯還得盯。寧王有任何異動,立即飛鴿傳書衛里。”

且說千里之外的南昌,寧王府。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在一個房間內吃屎。不是形容詞,物理意義上的吃屎。

顯然,正常人是不會吃屎的,除非是瘋子。

這個瘋子是享譽江南的第一才子,唐寅唐伯虎。

當然,即便是瘋子也沒有勇氣吃新鮮熱呼的屎頭。他吃的是藥材中已經晒乾的人中黃。

唐寅拿起一塊人中黃在嘴裏大嚼,邊吧唧嘴邊說著瘋話:“嗯,真香!還有嘛,沒吃飽!”

經常吃人中黃的朋友們都知道,吃這玩意兒叫渴。

唐寅的手邊擺着一壺酒。他斟了一碗酒,咕咚咚一飲而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吃屎兮不復還!”

“人中黃就酒,越喝越有。真是人間美味哉!”

唐寅,寧王府參軍僉事。

當初科場舞弊案后,弘治帝下旨,將唐寅趕出京城,終身不得再參加科舉,但允許他擔任府、縣小吏。

堂堂江南四大才子之首,怎會為五斗米折腰?他自然不會去擔任小吏。

他縱情於江南的青樓妓館,拿女人當飯吃。

唐寅雖受科舉案牽連,成了罪人。但他的字畫依舊暢銷江南。江南附庸風雅的富商大賈,不惜一擲千金求購唐寅的墨寶。

這裏有個問題——緊掙不夠慢花的。

蘇杭、揚州、應天的那些青樓妓館堪稱銷金窟。那些又溝溝又丟丟的大姐姐們,最擅長的就是把男人兜里的銀子弄到自己兜里。

唐寅又是個大豪客,出手闊綽。正德三年錢塘江大潮,他讓人打了一筐金葉子往江面上撒。只為跟揚州會館總花魁看潮頭上的點點金花,博得總花魁一笑。

有多大的進項也經不住唐寅這麼造。

漸漸的,唐寅開始入不敷出,囊中羞澀。

四十歲那年,唐寅玩夠了。他希望找一個安穩的地方,度過自己的餘生。

寧王久慕唐寅的才名,派人找到了他,請他前往南昌寧王府做幕僚。

唐寅欣然前往。但在寧王府幾年,唐寅驚訝的發現了一個事實——寧王這廝怕是要造反!

造反這種KPI會活生生逼瘋員工的。唐寅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逐漸變得瘋癲。

至於真瘋還是假瘋,就只有天知道了。

且說唐寅的門前站着兩個人。一個是五十多歲,一個七十多歲。

五十多歲的是寧王手下參謀將軍劉養正。

七十多歲的是寧王手下大長史李士實。

“參謀將軍”也好,“大長史”也罷,都不存在於大明官制。但南昌是寧王的一畝三分地,他願意怎麼玩怎麼玩,願意封別人什麼官就怎麼封。

劉養正自不必說,既是寧王的第一謀士,也是寧王派往京城行賄重臣的掮客。

此人是常風的老相識了。成化二十二年他在曲阜造謠衍聖公睡了侍女被常風抓過。

李士實則正兒八經做過朝廷的部院大臣。先後擔任過刑部侍郎,右都御史。

正德帝從即位第八年開始打擊文官勢力。倒霉的李士實是第一批被打擊的對象,被迫致仕回了南昌老家。

他對正德帝,對朝廷有一肚子的恨。寧王一拉攏,他自然投入寧王懷抱,獻身於寧王的造反大事業當中。

劉、李二人看着唐寅開心的就着人中黃喝大酒。

李士實上了年紀,承受能力差。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唐寅連這東西都吃。顯然是真瘋了。”

劉養正道:“他本就是狂生。狂生好犯瘋病。這樣一個瘋子,怎能為殿下效力?”

其實,劉養正這樣的大聰明,對唐寅瘋癲只信四五分。

但劉養正有自己的小九九:唐寅之才,江南盡人皆知。他若正兒八經的輔佐寧王殿下。等寧王造反成功,登上大位。朝廷宰輔是我做還是唐寅做?

早早讓唐寅滾蛋也好!

於是乎,劉養正跟李士實離開唐寅的卧房門口,去了寧王寢殿。

寧王正摟着兩個十三四歲的光腚少女喝酒呢。

劉養正拱手:“殿下,唐寅應該是真瘋了。”

寧王看了劉養正一眼:“哦?能夠確定嘛?”

劉養正答:“他就着人中黃喝酒。若不是真瘋,怎能幹出這等事?”

寧王聽了這話一陣噁心:“人中黃?這廝.嘔!”

寧王一陣乾嘔,旁邊的光腚少女連忙幫他捋着後背。

好一會兒寧王才緩了過來:“劉卿,你看孤該如何處置唐寅?”

劉養正惡狠狠的說:“稟殿下,唐寅知道的太多了。應殺之。”

寧王道:“好。此事你帶幾個護衛去辦。”

李士實卻提出了不同的觀點。這老傢伙一直在跟劉養正爭寵。凡是劉養正建議的,他便要反對。

李士實道:“殿下,萬萬不可啊!唐寅始終是江南第一才子,才名冠絕天下。他若稀里糊塗死在了咱們寧王府里,試問今後有識之士誰還敢替殿下效力?”

“另外,一個瘋子而已,知道的再多又如何?就算他出去亂說,旁人也只會覺得他是瘋言瘋語,不足為信。”

“殿下要得天下,成為天下共主,必須學會三件事——忍、狠、仁!”

“依臣看,殿下不僅不該殺掉唐寅。反而應該給唐寅一筆豐厚的錢財,將他禮送出王府。”

“古有千金買馬骨。殿下對待一個瘋子尚且如此厚待,還怕江南的人才不爭相效力嘛?”

李士實不愧是當過刑部侍郎、右都御史的人,就是有格局,一張嘴叭叭的。

劉養正想要反駁,卻一時理不清思路。

寧王拍手稱妙:“妙!不愧是你啊李卿!你說得對。就按你所說,給那個瘋才子兩百,哦不,五百兩金子。將他送出王府吧!”

當日傍晚,一輛馬車載着一箱黃金駛出了南昌城。

馬車上坐着唐寅和他的小書童。

小書童道:“主家,十兩假甘草粉做的人中黃,您花了三百兩雪花銀。真便宜了那假藥販子。”

唐寅笑道:“那也比真去吃屎強一些。”

小書童道:“主家,咱們已經逃離了寧王的地盤。現在去哪兒?聽說南贛巡撫王守仁禮賢下士。要不咱們去贛州?”

唐寅卻道:“今生我不會再給任何人當幕僚了。自由自在方為快樂之本。”

小書童問:“那咱們去?”

唐寅道:“隨便找個有青樓的地方,先安頓下就是。”

小書童罵道:“主家,我算看明白了,您就算有金山銀山,也得敗光在婊子身上!”

唐寅笑道:“人不風流枉活一世啊。”

馬車向前行了十幾里。唐寅在車廂里喝起了大酒。

唐寅好酒,但量卻不大。半壺酒下肚他便高了。

他藉著醉意,詩興大發。他手拿酒杯吟誦道:“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來花錢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賤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武林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唐寅,成化二年生人。明代諸才能與之並稱者,唯徐渭爾。

與之相比,解縉只是個沒有底線的官僚。楊慎詩文一絕,書畫遠遜於唐寅。

當然,若非要讓唐寅和徐渭比個高低,還是徐渭勝出。因為徐渭不僅精通詩書畫,更精通兵法。胡宗憲平定東南,徐渭有大功。

嘉靖二年,唐寅死於貧病交加,終年五十三歲。他去世時,遺財不足以安葬。是諸友湊錢給他辦的喪事。

我本江南才子,權、財於我何加焉。

唐寅離開了寧王,寧王不以為意。江西多盜匪,寧王已經聯絡了幾十股盜匪,加上他的護軍足有十幾萬人。手下謀士亦有上百。

多唐寅一個不多,少唐寅一個不少。

寧王的造反大計已經到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狀態。他的目標是先打下應天,控制江南,與北方的正德帝呈南北對峙之勢。再學太祖,一鼓作氣北上掃蕩中原。

寧王干這事兒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在他看來,這天下本就有寧王系一半兒。

想當初靖難之役,燕王朱棣手中兵馬寥寥無幾。朱棣誆騙寧王朱權交出朵顏三衛,合作靖難。事成之後“半分天下”。

可靖難結束,朱棣卻食言,並把朱權改封南昌。

祖輩的仇恨延續到了這一代。寧王的想法是:既然朱棣可以通過造反得天下,孤亦可!

不知不覺,正德十四年的春天到了。

正德帝已回京。這日,他在豹房召見勛貴、外戚、內閣諸員、六部尚書。

正德帝眯縫着眼,說了一句:“九邊朕已巡視了個遍。朕打算今年巡視江南!”

此言一出,楊廷和脫口而出:“不可!”

屁股決定腦袋。楊廷和坐到了文官領袖的位置,就要去維護文官的利益。

他比誰都清楚,皇帝南巡意味着什麼。

江南是文官的老巢,更是文官的錢袋子。眼前這位皇帝可不是先皇孝宗。他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說不定正德帝會用什麼雷霆手腕,把文官的老巢來個一鍋端。

正德帝問:“為何不可?”

楊廷和道:“太宗定下祖制,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皇上御駕若去江南,京師國門誰來守?”

祖制真是個尿壺,隨時會被人從床底拎出來。

常風站了出來,替正德帝說話:“敢問楊首輔,應州之戰後,韃靼實力大損,小王子病死。韃靼諸部為爭汗位相互攻訐。他們可有力量南下入寇?”

楊廷和遲疑片刻道:“無。”

常風道:“既然無外敵威脅,那便不存在什麼天子守國門!皇上南巡,乃是上應天意,下順民心。”

楊廷和一愣:“天意?”

常風道:“昨日太祖給皇上託夢,讓他前往應天孝陵祭祖。”

常風這謊撒出來,正德帝都愣住了。片刻后正德帝反應了過來,連聲道:“啊,對對對!太祖是給朕託夢來着!”

楊廷和跪倒:“稟皇上,總之南巡之事萬萬不可!”

內閣諸員;吏、禮、兵、刑、工五部尚書紛紛跪倒齊聲道:“皇上,南巡之事萬萬不可!”

唯有執掌戶部的常破奴一言不發,站在原地。

楊廷和瞪了常破奴一眼。常破奴雖是文官,卻屬於勛貴集團骨幹。他瞪了也是白瞪。

常風問楊廷和:“首輔和諸位閣老、部堂反對南巡,總要有個理由吧?”

楊廷和知道,以常風這老狐狸的狡猾,他找出任何理由,常風都能反駁。

楊廷和乾脆破罐子破摔:“無須理由,南巡不可!”

正德帝火了:“天子要去哪裏,臣子說不可就不可?!江南朕是去定了!”

楊廷和正色道:“皇上若一意孤行,臣及滿朝文官將跪諫!”

正德帝冷笑一聲:“又來這一套?當年劉健、謝遷就是拿跪諫對付朕!”

“現如今劉健在何處?謝遷又在何處?”

“楊先生是要做劉健第二,謝遷第二嘛?”

說完正德帝起身:“移駕.不對,豹房是朕的地方。凡是反對南巡的,都給朕滾!”

楊廷和跟一眾文官退出豹房,他們準備聯絡同僚,跪諫正德帝。就算拼了命,也要保住文官的老巢江南!

豹房之內,只剩下常風、江彬、錢寧、常破奴、張永、谷大用等近臣內侍。(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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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錦衣衛負責抄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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