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蔣雲龍愣愣地盯着電視，身體裏緩緩流過一股冰冷的恨意。他忽然理解了無良老闆說得那種感覺——心在一點一點變硬。
其實他和電視上剛剛死去的男人並沒什麼交情，除了兩次男人式的點頭之外，再無其它。
可詩詩的死連接了某種神秘的情感——他欠了那個男人一筆人情債，現在，他再也還不清了。
蔣雲龍從沒想過殺人，可現在他忽然明白了，生活總會把我們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罪孽也只有靠鮮血才得以洗刷。
“老闆，我能殺人么”蔣雲龍一字一頓地問向無良老闆，而後者的回應是一個吃驚的表情。
“難道……出租車司機不被允許開車嘛哈哈哈”無良老闆拋出一串開懷地大笑。
蔣雲龍沒有理會無良老闆自以為是的幽默感，他只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憤怒燒化了心神。
“是私事兒!”
“唔……怎麼啦是不是小黑皮給你戴了綠帽子啦工作就是工作，為了女人殺人可沒必要……”
“回答我!”蔣雲龍怒吼着打斷了無良老闆的揶揄。
這個地下世界裏權勢滔天的男人被剩下沒說完的那些話憋得臉色發白，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在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沒資格這麼和我說話。”
看着無良老闆冰冷的眼神，蔣雲龍很快冷靜下來，他是出離了憤怒，但他還沒有決心找死。
“對不起……我沒想冒犯您，老闆……”
“你想殺誰”一陣尷尬的沉默后，無良老闆衝著蔣雲龍扔過來一支煙算是結束了剛才的不愉快，顯然他並不打算把這個陪伴了自己一整晚的小菜鳥怎麼樣，他只是忍受不了別人對他一絲一毫的不尊重。
“電視裏那個……混黑道的，李得雨。”
“有仇”無良老闆淡淡的問。
“有仇!我欠了別人的人情債!”
“唔……是呀，人情債確實是不得不還的……”無良老闆理解地點點頭，表情如同在討論該購置一輛什麼配置的車似的凝重，“公司不反對你辦私事兒，但也不會為你提供任何幫助和保護……恕我直言10255，我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奉勸你，你殺不了他的。”
“為什麼我為什麼殺不了他”蔣雲龍氣急敗壞地問。
“第一，你不夠專業，確切地說你菜得厲害!”
無良老闆舉起一隻食指懟在蔣雲龍的面前，一說到殺人，他忽然就甩掉了醉醺醺的樣子，變得無比冷靜與權威。
“第二，你對你的目標一無所知!你不可能殺掉一個活在你幻想里的對手。”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我該怎麼做”蔣雲龍聲音急切，近似哀求，他知道無良老闆說得話是對的。
“我說過了，公司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幫助的。”無良老闆說完這句話就起身去抓他的西裝外套，顯然他認為今天的聊天已經可以結束了。
“那就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告訴我……求你了……”蔣雲龍衝到無良老闆的面前死死握住他的手，目光里滿是哀求和堅定。
良久，無良老闆忽然咧開大嘴露出一抹憨憨的笑容，“你為了別人的人情債，又要背上我的人情債啦……”
蔣雲龍沉默地點了點頭，他覺得這也是兩個男人之間的默契。
“明天下午來公司找我吧……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哈哈哈，去他媽的朋友!”
“呃……需要我送你回家嘛……”蔣雲龍感激地說。
“不啦，殺手守則第八條，絕不暴露自己的行蹤和住處……”說著無良老闆就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幾分鐘后，蔣雲龍發現狗賊老闆果然沒結賬。
蔣雲龍漫無目的地徘徊在凌晨五點空蕩蕩的街頭，最後飄飄蕩蕩還是到了詩詩家的樓下。
他覺得這也是“上天的旨意”，是冥冥之中必須要做得事情。
上樓后他發現詩詩家的門口已經被拉上了一圈長長的警戒線，線后一名警察正蜷在椅子裏昏昏欲睡，他大概是被留下來保護現場的倒霉蛋兒。
蔣雲龍走上去搖醒他，在收穫了一串優美動聽的家族問候后，他終於可以和眼前這個不太開心的警官開始正式交流了。
蔣雲龍姿態比較低地問他，詩詩的爸爸是不是被打死在了家裏，那男人不耐煩地指了指門口的警戒線，大概意思是求蔣雲龍有點常識。
蔣雲龍又問他有沒有看到過一隻小小的比格犬，那男人想了好久才告訴他一家寵物醫院的地址。
“那狗被倒下來的衣櫃壓斷了腿，也許要被安樂死了，你如果去得早大概還能找得到。”
看着蔣雲龍飛奔離去的背影，那個警察又把自己縮回椅子裏，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蔣雲龍和死者是什麼關係，反正那傢伙又沒有想進入他看守的這件屋子裏。
當蔣雲龍氣喘吁吁地敲開寵物醫院的大門時，那隻可憐的比格犬已經被截掉了左前腿。
值班的護士告訴他這狗大概活不長的，最好的辦法還是安樂死，這句話立時就讓蔣雲龍紅了眼睛。
他的心正在一點一點變硬，可還沒有硬到足以承受一個接一個的死亡。
十幾分鐘后，蔣雲龍抱着那隻三條腿的小比格犬邁出了寵物醫院的大門，這讓年輕的值班護士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甚至沒讓蔣雲龍填任何的手續。
蔣雲龍將三條腿兒接回家輕輕地安置在沙發上，隨後發現自己家的四條腿已經踢翻了空蕩蕩的狗碗，並在自己的床上撒了一泡尿。
這一次蔣雲龍沒有請它吃拖鞋炒肉，他承認這次是自己的錯。
他給四條腿取了個名字叫牙醫，又給三條腿取了名字叫詩詩。看着牙醫嗚咽着一下一下舔着詩詩的毛，蔣雲龍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
這真是讓人難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