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苦世造惡
嘭————
慎戎狼狽地滾躲到一旁，發現原來身處的位置已被巨漢的大刀深深嵌入地面。心驚之餘，還有迎面撲來的浮塵。
“哇草！”
曾經的口頭禪脫口而出，這差一點自己就又穿越了啊！
沒有半點要收手的意思，作為底層的弟子，巨漢河宇軒既沒有想要將對方完整捉拿的意識，也沒有這個能力。
全力以赴，保住自己眼前的利益才是貧苦出身的人家在這世道中生存的法則。
如果心存猶豫，當年宗門募新的時候自己就不會成功加入岩山刀派，也就不會有後來能夠吃飽飯的日子。
回想起當年那募師來到村中的鄙夷眼神，河宇軒第一次感到如此地熟悉又陌生。熟悉是每車商旅上的人都是這樣的眼神，陌生是有過之無不及。
城中人的眼中大多是得意，是對於自己所處優越狀況的慶幸。而河宇軒從那募師眼中看見的，是無盡的輕視，彷彿眼前的這些人都只是一些沒有價值物品。
就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受了上面的指派才被迫來面對這些村民去完成任務一樣，心裏和臉上都寫滿了不情願和白走一趟的不耐。
河田旁的農人忙碌。
直到募師根據要求機械式地念完了一系列募新的條件和待遇，路過的河宇軒才從大段大段咒文般的發音中聽出了包吃住和照顧家屬這些關鍵的字詞來。
大部分的人也是如此，從那念咒一樣的隨口中勉強聽清了這幾個最關心的字眼，儘管那募師都可能聽不清楚自己說的什麼。
但為了能吃得飽以及對於家中母親後來的保障，通過資質測試的河宇軒在爭鬥中不惜對剛才還念在同鄉之情留手的鄉友痛下殺手。
直到現在還能想起那人曾在家中餓極的時候送來的野菜，村中常是不富裕，還要年交地主設的糧稅，一頓野菜對於尚年幼的河宇軒和母親來說已是非常奢侈。
難嚼的煮野菜里一粒鹽都沒有，河宇軒卻吃得十分美味，飽腹的滿足多年後也不曾忘記。
看着對方慘烈的死裝，鄉友的救濟彷彿就在昨天，河宇軒甚至還能感覺到腹中野菜的充實。只是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那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
既沒有經商的本錢，也沒有從文的頭腦，更沒有行政的背景，河宇軒有的，不過是一副天生比尋常人高大地多的體格。
多虧了這身還算經得起折騰的身體，河宇軒能夠比同鄉的孩子更早就為母親一同擔起家庭的重擔。
但鄰居病死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這樣命懸一線的生活還能在僥倖下維持多久呢。
幸好自己是家中獨子，不然可能早就在飢荒中同其他小孩一般餓死了。但相對的，如果自己出了什麼意外，自己的母親又該依靠誰。
鄉友浸血的瞳眸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河宇軒不忍再看，索性撇過頭去。只能安慰自己待到功成名就必然也會照顧上對方的家人。
鄉友的資質不比自己差，甚至在聰明的頭腦上力壓自己一籌，但結局卻是以他的死亡告終。
一旁的募師從始至終都在安靜地觀察，彷彿並沒有任何的不妥，自己也並未做出什麼忘恩負義的舉動，僅僅是兩隻稍大的蛐蛐在爭鬥。
也正是在此刻，農民出身的河宇軒徹底明白了些什麼。
不再對富貴提出疑問，不再對美色感到好奇，不再對恩怨感到苦楚，不再對生命感到....
任何。
呼————呼————！
...
嘭————
...
接連揮舞出的劈砍毫不留情，像是要把山都劈開。
儘管只是岩山刀派的記名子弟，甚至沒有聽講的資格。在搜查最有可能的出現收穫的頭兩個月甚至不被允許靠近西境，直到絕大部分人乃至宗門的高層都選擇放棄后才能作為面子崗位被派駐這裏。
但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了。
所謂欺壓，仇恨和不公，一切河宇軒能夠想到的憤恨都不再被歸咎於施暴者，而是被理解為自身能力的不足。
有一位層卧薪嘗膽地高人曾說過：成名前，周圍都是壞人，成名后，周圍都是好人。
既然世道不願自己去理解，自己不去理解便是。
“唔...！”
又是堪堪格擋下的一記重擊，透過雪劍傳導來的巨力震得慎戎內臟陣痛。感覺連隔夜飯都要被打吐出來的慎戎又覺得慶幸，還好先前吃的野果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是，這樣勉強招架下去遲早會出現意外的，對方可以失誤無數次，自己卻只能一分為二一次。
慎戎終於在重生后切實體會到了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這句話的含義，再拖幾刀，自己怕不是要散架了不可。更別提還有三個人在一旁虎視眈眈，隨時會對自己發出致命一擊。
呼————
又是驚現地一刀從頭頂堪堪擦過，差一點就讓大腦呼吸新鮮空氣。但也就是這個瞬間，讓慎戎終於發現了可能改變局勢的契機。
對方的刀...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明明刀的整體形態沒有改變，但就是感覺失去了最初的靈動。
...
神韻...？
...
鋒芒...？
...
是那種微薄的黃色靈光！！
又一次閃躲間，慎戎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對方的大刀是哪裏不同。回想先前見過的黃衣男人，他的長刀熒光極其明顯，所以讓自己印象極其深刻。
而抱着這樣的印象去粗略的觀察就會非常容易忽略巨漢手中長刀上的薄弱靈光，並不是沒有，而是太過微弱了！
再細看去，長刀刃上的鋒芒開始被微小的鈍裂打斷，果然即使是這樣的大刀也必須要對雪劍抱有三分敬畏。
有了，有辦法了...！
“唔噗！”
又是一次實打實的刀劍碰撞，慎戎的口水都被擠壓得噴了出來。但他的臉上沒有半點懼色，甚至洋溢着得手的狂喜。
“輪到我了——！！！”
虛影凝實中，慎戎壓抑着疼痛不推反進，朝着當頭劈下的大刀悍然挑起雪劍。要知道巨漢河宇軒的趁手武器也是專門定製，乍看之下尺寸比慎戎還要大上三分。
此時被追砍了一路眼看就要崩潰失守，卻竟又做出這樣瘋狂的舉動，屬實讓一眾人都驚愣住了。
不想活了？
....
嘶——嚶————
雪劍的寒鋒如破冰般恰正切覆在那大刀破損的微小凹陷之上，巨大的壓力之下，整個刀身竟發出金屬撕裂的悲鳴，如同一張白紙般在眾人懵逼的注視下被裁成了兩截。
巨大的刀身跌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一時間讓幾人陷入了難以接受的寂靜。
僅是片刻，沒有受傷的二人率先反應過來，當即大叫一聲壯膽就沖向了手持雪劍的慎戎。既打通了周身靜脈，還修鍊了當今天徽四大宗門的殘卷，同級之下誰都會被這一幕頭疼。
可惜對方是早已洞悉了虛影作用的慎戎，更可惜他手上還正握着望月閣的神器雪劍。
噗——噗——
熟悉的寒光錯開二人的身體，在短暫的延遲下，大片地猩紅終於隨着上身的跌落而綻開。其實慎戎揮舞地雪劍只過了一刀，只是因為太快讓後者的身體還來不及反應。
見到如此恐怖的畫面，同為記名弟子的斷臂修士再也綳不住了，丟掉長刀就大叫着逃開來。畢竟上頭只是說來抓參人，可沒說參人這麼難對付。
除了比凡人多學過點宗門功法的殘卷，也就和大家一樣都是種種田而已，哪裏見過這種場面。
可惜虛影只會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凝現，自己並不擅長追擊。並且這樣的殺戮又在自己無意識間被坦然接受了，無論如何它的目的是什麼，自己必須要控制那侵蝕自己神志的心魔了....
變成失去控制只會殺戮的傻子並不屬於重生后美妙環節的一輪。
側首看向那握着空蕩蕩刀柄的巨漢，卻發現對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冷靜。也不知道是他覺得雪劍砍不動他還是篤定慎戎白蓮花不會動他，開玩笑了，人家從青蓮里出來的。
“你...不怕？”
“怕什麼？”
“不怕死？”
“你一個參人，也知道死？”
“呵....”
儘管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總是叫自己參人，或許自己重生后的種族就叫參人也說不定，但慎戎顯然不喜歡跟一個拿刀狂砍過自己的人廢話。
巨漢倒也坦然，撒手將刀柄丟向了一邊，苦笑一聲便盤腿坐下了。臉上也再沒有失利的氣惱，反而是結束的釋然。
這也正好，剛好慎戎沒有什麼主動追擊的能力。輕輕甩了甩本就不染猩色的雪劍，一次切開這樣大的目標一定很有成就感。
...
“停下，我們該走了。”
只是清冷的嗔聲透過葉林，不合時宜地打斷了該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