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街遊子
街邊一個小攤位賣着白粥和雜糧煎餅。不大的攤位佔了街角一塊,放了兩張小桌,生意不錯。隔老遠就能聞到煎餅香味。
攤子從早上會一直擺到午後。往來客人都是周圍開店的夥計或者行腳商販。圖的就是這一口雜糧煎餅價廉物美。配上一碗白粥,不論早飯還是中午墊肚子都是不錯的選擇。
攤子是夫妻檔。男人主內,女主外。兩人都五十來歲了,勤勤懇懇憑手藝吃飯。
正值午後,攤上生意基本散了。男家正在收拾家什準備收攤。回去還要準備明天的食材,時間很緊。
但攤位前站在一個身材矮胖但面目兇狠的中年人和一個中等體格偏瘦且衣衫松垮不過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兩人看樣子不似來買煎餅的。特別是站在前面的那個中年人,臉上更是掛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反觀攤主兩口子臉色都不太好。女家更是雙目含怒,但又帶着畏懼。
“張嬸,這月的清潔費你該交了吧?我們都來三趟了,再不交的話我們回去挨揍,你們這攤子也有麻煩,大家都不好過啊,何必呢?”
中年人一邊說,一邊隨手自己給自己舀了一碗白粥,還拿起邊上一塊還未賣完的雜糧煎餅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邊上的那個年輕人手裏則拿着一隻青果,說完兩句話就咬一口,但似乎並不甜爽,吃得撇了撇嘴但還是三兩口咽了下去。
被胖子稱為張嬸的女使勁的攥着身上的圍裙,指節都在發白了,但言語卻打着顫,說:“東哥,你們這清潔費越來越高,上上個月六十文,這個月直接就八十文了,近一兩錢了都!嬸子這一家開銷全靠這攤子,實在負擔不起啊!”
“負擔不起就別在這兒出攤嘛。這個位子就是這個價。今天八十文,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一兩錢了。你們不想做有的是人想來做。”
女家又看向胖子身後的年輕人,說:“小白,你小時候嬸子還抱過你,你就幫幫嬸子,回去給唐座刀說說,求求情行不行?”
言語雖然軟,言語也能感受出悲憤和無奈,但意思卻並不想給錢。因為這清潔費可不是清潔地上垃圾的。而是花錢買自己清凈,不然生意做不了,人還得遭禍事。
邊上男家也在自家婆娘說完之後接口道:“是呀白浪,大家都是老街坊了,你行行好,幫幫忙嘛。”
拍了拍手上青果汁水,那年輕人正待搭話,但胖子卻冷哼了一聲笑道:“讓小白去幫你們求唐座刀?你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小白跟我就兩街遊子,哪有本事見到唐座刀?還給你們求情?講笑話呢?
行吧,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不肯交錢嘛。照規矩我也通知了你們三次了,前後也有小半月了。我也不礙你們眼,這就走了。”
一邊說,一邊招呼着身後的年輕人離開。
這下倒是把夫妻倆給惹急了。他們知道規矩,對方真要是這麼走了,將這件事捅上去,他們可就真別想做生意了。板橋街這邊是唐座刀看的,那可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物,絕不是他們這種小老百姓敢招惹的。
“別別別,別走啊!”
可胖子腳下不停。他對這夫婦倆早就看不順眼了。這一次想着要給對方一些教訓才行。對身後的驚呼置之不理。
這時候跟着胖子後面的年輕人動了,先是攔了一下胖子的路,然後微微側身,小聲道:“東哥,這月可是年終季,咱們雖然不是所有街區里最撐頭的一組,但也好過大多數。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捅上去一個不服管的,這年中的賞錢事小,東哥您的臉面是大的。要收拾他們也不至於這會兒,東哥您消消氣。”
胖子先是瞪了年輕人一眼,旋即聽完之後又笑了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胳膊。
“嘖,還是你小子反應快,我都差點忘了這月是年終季了。”
胖子也不走了,頓住腳步之後手往前一伸,意思很清楚。他不想再跟攤主夫婦廢話了。
“給!”一邊說一邊將一串銅錢砸在了胖子手裏。不情不願又心痛得不行,因為這八十文可夠他們兩口子忙活五六天了。
胖子掂量了兩下手裏的銅錢,確定數目沒錯之後便隨手往後面一拋,落到了身後跟着他的那名年輕人手裏。然後扭頭道:“小白,算上這八十文咱們這個月的差事就齊活了。你等會兒就拿去刀館交割清楚。我還有事兒就不跟你一路了。”
“好的東哥。”年輕人接過錢,放進腰間綁着的一隻厚皮袋子裏,嘩嘩的一陣聲響。
胖子走了,攤主夫婦臉色很不好,也不再搭理還站在攤前的年輕人。不過看得出他們心裏應該是連着這個年輕人一起都罵了。
“張嬸,王叔,您二位歇歇氣吧,我和東哥不來總還有別人來,日子還不是要繼續過?你們難,我也不容易啊。
行吧,你們忙,我走了。對了,這次漲價后應該來年都不會再漲了。你們這地段好,要是撐得住就別挪,不少人盯着的,別的地方還不一定比這裏好呢。”
看着年輕人離開的背影,攤主夫婦嘆了口氣。
是呀,誰都不容易。
天色還早,白浪不想把這麼多錢帶在身上。雖說這片街面沒誰敢動唐座刀的錢袋子,但萬一有過路的毛賊怎麼辦?到時候他不死也得脫層皮。不值當。
一路出了板橋街,拐進清冷偏僻的背街巷子,一路上都有人在各條巷口蹲着或者站着,看到白浪要麼微微點頭,要麼打一聲招呼。
都是熟人,這一片巷子叫麻繩巷,唐座刀的刀館就在這邊。
正堂口白浪這種街遊子是沒資格進的。他去的是偏口小屋,在裏面辦結了這個月他的賬目,繳錢,然後拿到他的那一份,同時在差事上畫押,算是這個月順利過關。
交完差事也正好傍晚了。白浪扭頭就去了麻繩巷這邊的刀館飯堂。交了差的街遊子有在這兒管一頓酒肉的獎賞。白浪身上拮据,自然不會浪費。
“小白,這月差事辦好了?”
“曾哥好,差事辦好了。這不來拿些酒肉嘛。您正喝呢?”
“嗯啊,不一起喝點?”
“不了不了,您慢慢喝,我就不攪擾您興緻了。”
飯堂如酒樓一般佈置,桌椅不少,裏面飯菜酒水都是上乘。刀館裏上到座刀,下到白浪這樣的街遊子都可以來這裏。只不過白浪有自知之明,他這身份還是別堂食得好,免得礙人眼。所以他每次來都是打包酒肉菜飯,裝上兩大盒子帶走。即便有幾個相熟的腰刀子邀他喝酒他也從未當過真。
人家喊你坐下一起,是客氣,你若真應了就是不懂規矩。
刀館裏的這些道道白浪很清楚。也正是他這樣處處謹小慎微懂規矩,他在刀館才多有面善而不是常被冷眼相待。作為刀館裏最底層的街遊子,白浪其實已經算是混得不錯了。
拿上飯盒子,白浪一路拘謹的笑着離開麻繩巷,往城東頭走,七拐八彎最後停在一排破舊的排屋前,推開最裏面的一間。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兒和着一點清新的香氣撲面而來。氣味古怪但總好過一味的霉臭。
門內有三間屋子,大的一間是堂屋兼灶房和柴房。裏面還有兩間屋子。
“哥,你回來了?”
迎白浪的是一大一小兩個娃兒,大的姐姐剛十二歲,小的弟弟九歲。兩人和白浪是血親關係。
家裏本該還有大人,但兩年前一場瘟熱都死了。白浪本來也該死,只不過死了一半又活了過來。後來他因為保護自家妹子在街上跟幾個混混打了一架,身手被刀館的人路過看中,收作街遊子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