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無法縫合的斷繩

第二十一章 無法縫合的斷繩

柔和的光線、清晰可辨的怒斥聲與歡笑聲,以及在他眼中那代表着快樂的光暈證明着這裏並不是他所想的魚龍混雜區域。

侍應生走到他的面前問道:“請出示您的身份證明,我們的規定必須確保您成年後才可以進入。”

林煌星一愣,遂即掏出自己的學員證,無論在外區的何處,這個學員證都會是最有力的通行證。

在侍應生並不驚訝的目光中,林煌星做完了登記,並接回了自己的學員證。

這名侍應生立刻為他解釋着酒館的規矩:“您好,可能您是第一次來到這裏,所以由我來向您解釋一下這裏的規矩,但您聽我解釋的時候請務必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因為這裏的所有顧客都是自願的。”

“規矩?”聽到顧客都是自願的時候,林煌星突然覺得這家店有古怪。

侍應生看到林煌星的神態突然緊張后,立刻解釋道:“請您放心,我們做的並不是觸犯法律和違反人倫的事情。有位先生已經為您預定了包間,他已經在這裏很久了,我先帶您過去,在路上我會為您解釋我們的規矩。”

侍應生在前方做出了請的手勢,見林煌星跟上后便在前方帶路,並且為其解釋道:“我們巴莫戈酒館是被官方承認的合法酒館,之前給您所說的顧客都是自願的,那是因為在他們走時,會按照規定被消去在此處的所見所聞,僅留下放鬆后的感覺和快樂的情緒。”

“或許您會疑惑為什麼會需要清除客人們的記憶,但這是必要的一環。您身為開拓者,或許並不會太清楚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會積累多麼大的壓力,而這裏就是為身心疲憊的客人們提供一個可以充分發泄的場所。”

“因為不會有任何人記得,所以大家都在這裏暢所欲言,除開不能在這裏鬥毆之外,將不再有任何顧忌,大家會在這裏將平日裏不敢說的事情在這裏發泄一空,這裏是秉着能給暴風雨中掙扎前行的成年人們一個可以徹底放鬆的避風港的信念經營下去的。”

林煌星疑問道:“那樣的話,在家裏不也是一樣的嗎?”

侍應生笑道,回答着他的問題:“假如您在外界受到了不公和不能向他人傾訴的傷心事的時候,您會把這些事所產生的情緒都帶回家裏嗎?即使帶回去了,您能在伴侶以及兒女的面前吐露這份情緒嗎?”

林煌星沉默不語,他無法反駁這些問題。

“看來您已經理解了。”

侍應生並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帶着他前行:“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都只是人,而不是機器。再精密的機器也終有出錯的一天,更何況人呢?而正因為會清除記憶,所以在這裏他們將不會擔心自己會因為一時口誤而犯錯,不會害怕自己會因為一時的無禮行動搞砸自己的事業,所留下的只有結果。”

林煌星舉起手槍抵住侍應生的後腦勺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裏不就是個犯罪之風盛行的地方嗎?”

侍應生雙手高舉,但卻沒有任何的慌張:“我還以為您這類人會看不上手槍這種庸俗之物,看來是我眼拙了,我向您道歉。但是這裏是不允許任何暴力、違法交易、淫穢行為的,關於這一點,我可以用我的這顆項上人頭向您保證。”

而沿路桌上的人們也看到了這一幕,紛紛在一旁起鬨:“嗷嗷嗷,多久沒看到過敢在這裏鬧事的人了,真是奇觀啊。”

“我打賭,這小子不敢扣扳機。”一個喝醉的壯漢向其他人說道。

“你說的這就完全沒法賭呀,你要是真想賭的話,不如你賭他敢?”

“算了,你們真沒意思,來!我們繼續喝!”

周圍人們那看熱鬧和起鬨的反應,以及自己所看到的畫面,都在為這個侍應生證明,他是對的。

“您要是放心了的話,那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了嗎?”侍應生依舊不失禮貌地問着。

林煌星放下了手中的槍,將其插回衣兜,示意侍應生繼續前進。

“雖然就如我剛剛所說的,我們會清除所有來到這裏的客人的記憶,但是這個記憶清除裝置是只對普通人有用的,而您在這裏的記憶將會得到保留的。”

侍應生走到一間船狀酒屋門口停了下來,為林煌星進行着最後的說明。

“雖然幾乎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我還是需要提醒您一下,切勿將此處的所見所聞傳至外界,多謝配合。接下來,請您在此處聊的開心。”對林煌星做了個請的姿勢后,他便直接離開了,甚至不在乎他到底會不會進去。

林煌星掀開帘子進入,看着裏面端正坐在一側的唐歌。

唐歌充滿善意的眼神讓林煌星確信,他的確是單純地想和自己聊聊而來的。

“坐吧,不用那麼緊張,想吃什麼就隨便點吧,這家店的食物味道意外的都很不錯。”

林煌星就像唐歌的老朋友一樣說道:“難不成我是遲到了嗎?”

“沒有,不如說甚至還沒到七點。”

“多餘的寒暄話我就不說了,畢竟我們也沒有那麼熟,所以我就直接問了。”林煌星坐在唐歌的對面,死死地盯着他問道:“你們在商貿大廈是想做什麼?為什麼要發動那場恐怖襲擊?”

聽到少年這無畏的問題,唐歌笑道:“上來就這麼直接嗎?雖然是我想聊聊天,但你也不怕我突然反悔,為了保守秘密而直接把你的脖子擰下來?”

“你也說過的,要是你想殺的話,早就殺了。”林煌星一直盯着這個唐歌,起身背朝安全走廊,讓所有人都處於自己的視線之內。“而且,如果真的會怕這個的話,我從一開始就不會來這裏。”

“哈哈哈,說得好啊。”

唐歌聞言大笑,平淡地說道:“我們策劃這次襲擊的目的有兩個,一是為了救人,你從樓下上來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吧,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也沒有綁架任何一個人。”

“但之後長出來的那東西你也知道的,雖然不知道那個植物叫什麼,但它們被栽培後會以人們的精神情緒為食糧瘋狂生長,如果不逼那些顧客們趕緊離開的話,他們都會變成永遠醒不過來的植物人。”

“到了那時候,除非B級以上的開拓者前來直接將那部分城區全部清除掉之外,就沒有任何解決辦法了。若是沒有他們及時趕到的話,其結果就是它們會吃掉全城人們的精神,直到生長至邊界,最終能活下來的只有我們這類覺醒了精神海的開拓者和適應者。”

唐歌舉起了自己的酒杯,遂即發現無杯可碰,便向著林煌星問道:“要不來點?”

林煌星從一旁的點餐系統中多添加了一份涼茶,淡然地說道:“請容我拒絕。”

“那還真是遺憾。”

“只能麻痹神經的產物,我無法從中得到任何讓我們喜歡它的理由。”

唐歌聽完只是輕笑着搖了搖頭,將自己杯中的“產物”一飲而盡。

“理由二也是我們的主要目的,我們想找到前往某個地方的‘路’,但是在找到幾個疑似的地方后,卻發現沒有一個是正確的。”

“這某個地方,就是拉菲教官曾經去你那裏留學之前所在的地方吧。”林煌星對於桌上的擺放着的那些昂貴的食物甚至沒有提起一絲興趣,他只想知道事實。

“她主動跟你說了?”

“沒有,她說需要讓你先告訴我之後,她才能告訴我。”

唐歌抿了抿嘴,略有所思地說道:“傑涅西斯,這個名詞你有沒有聽說過?”

“傑涅西斯?創世紀?”

“不是指那本書,而是一個地名。”

“沒聽說過,這麼張揚的名字,要是聽過的話絕對忘不了。”

林煌星搖了搖頭,這個地名對他來說很陌生,起碼在玄黃絕對沒有這個地方。

唐歌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也只是你們暫時沒聽說過了,等你們今年或者明年成為開拓者,前往中心城區的學城之後,就會發現這個名字在開拓者之間耳熟能詳,就是名聲不怎麼好。”

“他們是做了什麼壞事嗎?”

“說不上是壞事,但也絕對不是什麼特別值得外揚的事。雖然你們還不能知道中心城區的所有信息,但是每年一度的龍門祭,這個總歸知道吧。”

“嗯,假日嘛。”

林煌星點了點頭,畢竟龍門祭可是一年內為數不多的可以放長假的節日。

因為放假而被記住的節日,想到這一點,連唐歌都沒忍住笑場了。

“抱歉,沒忍住。說回正題,在去年的龍門祭,就是傑涅西斯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而龍門祭作為在中心區域不可或缺的一個節日,其表現就是一場圍繞着學生的比賽。但就是去年,這個比賽的模式甚至因為他們的參賽而被改變了。”

“這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新的地區參賽而改變規則,就連守護者們也沒有這個權利吧。”林煌星聽到這種內部消息的時候倍感震驚,一時間都放棄了警惕。

唐歌看着這新鮮的反應,和他去年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笑道:“至於到底是因為什麼,以及那個秘密規則究竟如何,就等三個月後你們自己去觀看或者參加的時候就知道了,這也不失為一種體驗。”

“而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進入傑涅西斯的方法。”

“為什麼?”

“我想去裏面找一個人,做一件事。但因為沒有人知道它在什麼地方,所以要去尋找入口。畢竟,那是個不存在於地圖之上的禁區。”說到這裏,唐歌的情緒略微低迷了起來。

先不論之前的話里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是情緒的外漏在林煌星的眼中是不會騙人的,這也代表着這個唐歌所說的這最後一句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林煌星對於他們只是想進去找人問事倒是很意外,隨即說道:“我還以為你們是為了進去搞破壞的。”

“哈哈哈哈,這個玩笑實際上可一點都不好笑,我們連看門的擺渡人都打不過,更別說進去搞破壞了。”唐歌拍着大腿笑道。

擺渡人,對了,他們之前還說過擺渡人這個詞,而且剛剛聽他們說擺渡人就在東部城區,東部城區已知的開拓者只有那一個人,如果這個唐歌之前所言屬實,並且擺渡人實則是那個傑涅西斯的看門人的話……

“正如你所想,這座城市就是我們已知的前往傑涅西斯的其中一個入口,而你們所在道館的館長,就是鎮守在這座城市裏的擺渡人。”

唐歌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說道:“拉菲·斯派伊爾,傑涅西斯第十二屆畢業生,也是在傑涅西斯長大的原住民。”

唐歌點起一根煙猛吸一口,狹小的室內瞬間變得煙霧繚繞:“他們都是正常開拓者眼中的異類,在能力使用的方面堪稱菜鳥,但其他的基礎素質卻高到異常。說實話,當初我第一次接觸到拉菲那丫頭的時候,她的表現曾一度讓我有些懷疑我的教育生涯到底有沒有意義。”

“其結果,就是在一次刺激之後,我變成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行屍走肉。”

林煌星有些嫌棄地扇去飄散過來的香煙:“中年人都這麼脆弱的嗎?”

聽到林煌星不懷好意的言語,唐歌並沒有生氣,看了手中的香煙一眼后,默默地將它掐滅:“人的年紀大了,總會失去些什麼東西,年輕的時候憑藉著本能的一口氣吊著,但在長大之後,需要吊著的事物就變多了,那條繩便斷了。

“或許世人都覺得,自己永遠是距離自己最近、最了解自己的人,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距離自己最遠的,也是自己,所以無論我怎麼嘗試、做過多少嘗試,我都沒辦法將那根線重新接上。”

林煌星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先記下了,反正現在的我也完全無法理解你們的這種想法,如果等我也到了你們這樣的歲數的話,我會嘗試回想這句話的。”

“或許,這種情況你已經在經歷了,不是嗎?”

林煌星聞言笑道:“我可不覺得我的日常會和這些問題扯上關係,要是硬說的話,我家老哥倒是需要被吊著的那個。”

“我指的當然是你,如果你自己意識不到的話,就讓我問你一個問題吧。你的記憶紊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對你的記憶,難道就不抱有那麼一絲一毫的懷疑嗎?”唐歌淡淡的一句話,直接震驚到了林煌星。

而看着他那驚訝的表情,唐歌的猜測變成了肯定,他已經得到答案了。

“服務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唐歌叫來了侍應生,讓他收拾好那一大桌美食打包給林煌星后,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從驚訝中回過神的林煌星後知後覺地沖了出去大喊道:“等等!”

但是他的視野中已經沒有了唐歌的身影,回想着最後一刻他的笑容,林煌星一言不發地攥緊了拳頭對着旁邊的牆壁砸去,但是在最後一刻,他還是收住了那蘊含著他滿腔怒氣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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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虛假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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