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未來
無數的腳步聲持續不斷,一疊疊厚厚的文件紛飛,化作紙張構成的細雨落在實驗室的地板上,悶熱的環境、嘈雜的聲響無法影響室內研究者們分毫。
能在這個研究所之中聚集的人,都是世界上各國匯聚於此的精英,是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聯合的產物,世界聯合這一詞,在最初聽起來是那麼的虛無縹緲且可笑,但現在看來,這才是保存火種的最後,也是最佳的方法。
這群精英並不是像往常一樣,彙集各個領域的精英人士,而是專攻於一個項目的頂尖人才,這裏有着沉着穩重的老人,有着思維活躍的年輕人,他們都有着各自作為各國技術領導者的驕傲,但是在此刻,他們放下了自己所有的矜持,只為得到一個能令他們,能令所有人滿意的答卷。
“量子立場展開,粒子濃度正常,環境因子正常,血滴消耗速度在可控範圍內。”
屏幕上的數字在不斷滾動翻飛,所有人都緊緊盯着自己負責的區域,力求做到完美,因為他們不能失敗,人類的歷史,不允許他們失敗。
“搭乘諾亞的人選呢?他們有沒有做好準備?”
“六人均已入倉,隨時可以啟動。”
在大虛擬屏的頂端,閃出六塊小屏,其中六個不同年齡段的人的臉出現在其中,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臉上都有着無法動搖的堅決。
三男三女,這就是通過所有人決議后敲定的人數,將可能性完全寄託於一個人身上是不現實的,即使這麼說會很殘酷,但他們也需要更多的方式去取證。
縱使明白自己是小白鼠,這六個年輕人也義無反顧地攬下了這個重任,他們不會後悔。
畢竟世界已經瀕臨毀滅的邊緣,人類目前所面臨的,不再是各國之間為了搶奪資源而產生的戰爭,而是全人類避無可避的天災。
在過去,人類有着無數的方法去改變命運,有着無法擊垮的信念來支撐自己實現理想,但現在,絕望過於深邃,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足以支撐他們繼續向前的答案。
只要能得到肯定的答案,那麼人類就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
這個時間不會太短,也不會太長,百年的時間在人類的歷史中也不過是薄薄數頁的程度,但軟弱之人必然無法承載延續火種的重任。
在那曾經持續了百年的和平年代,危機感已經從新一代的心中被剔除,在當下的亂世之中,必然會篩選出足以承載希望的人,這個過程會很殘酷,但是卻是必須的。
但能支撐着這些堅持下來的人們繼續向前的信心與決心的,是一個值得他們去努力的結果。
努力,應該得到回報,所以各國的人才們才會此經歷千難萬險齊聚一堂,即使鏖戰數年也要力求得到那個答案。
人類,在未來是否尚且存在。
時空旅行,這個最為神秘且堪稱奇幻的名詞,在當下終於有了得以實現的可能性。
那個天外來客帶來了天災,卻也帶來了恩賜,一個名為“可能性”的恩賜。
看到數字不再跳動后,居於人群最前方正中心的一位老者拉下了他右手緊握的拉杆,打開了一塊被鋼化玻璃緊緊罩住的一枚白色的按鈕。
此時,在實驗室下方的試驗區域中,蒼藍色的溶液逐漸開始下降,六個圓柱形的類似於生存艙的裝置從溶液之下逐漸顯露而出,透過那透明的艙門,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裝置之中,六名幾近赤裸的人戴着呼吸機躺在其中。
他們那熟悉的臉龐,正是剛剛與實驗室里的研究者們打招呼的六人,但不同的是,在裝置中,他們都是緊閉着雙眼,反觀目前的虛擬屏上,六個人還在那有說有笑。
“同志們,從我們聚集於此,已經三年了。三年前,我們自主與外界斷絕了聯繫,並自主踏進了這個有死無生的實驗室,並且辛苦至今,或許等待的就是這一個瞬間。”
這名老者脫下了他那白色的手套,露出手套下那早已畸變的右手,現在仔細看去,幾乎在場所有人的身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變異,這是他們常年受到特殊粒子輻射的影響,而被選中的六個人,則是沒有產生畸變反應的特殊存在。
他們的身體適應了這種特殊粒子,並且開始了潛移默化的改變,也正是這微乎其微的概率,才讓這群科研人員看到了與世界的這場劇變作鬥爭的希望。
他們若是能活下來的話,那將是第一批適應了新時代的適應者吧。
“我們或許看不到在這之後會發生什麼,我們這幾年的努力或許只能得到一個令我們失落不已的消息,但最起碼,我們已盡人事,接下來的,就得聽天命了。”
老者緩緩說完,便按下了了那個白色的按鈕,緊接着與眾人一起用為他們敬禮。
不同國家的敬禮,間接地代表着世界上這不同的國家,但這次,他們面朝的是同一個方向,寄託着的是同樣的理想。
“適應者的諸位,我們的理想與希望,就寄托在各位的身上了,願諸君,能夠攜希望凱旋。”
虛擬屏上的六塊小屏逐漸拼接了起來,匯成了一整張圖,裏面的六個人互相碰拳后,紛紛轉身向一片白茫茫的前方走去。
“精神體安穩度良好,神經元扭曲設備一切正常,道路通過倒計時,準備。”
伴隨着彙報小組的彙報,在場所有人的精神都被集中在了試驗區域之中,如果能夠成功的話,場下的六位便會以精神體的形式被傳送到未來,畢竟人體是經受不起如此強大的扭曲能量的,所以將神經元橋接出來的精神體就是最好的選擇。
“3”
“2”
“1”
“折越開始。”
倒計時結束,試驗區域突然爆發出一股劇烈的強光,所有人都受到這突如其來的刺激后,眼睛都還暫處於短暫的失明狀態,整個實驗室也在這一瞬間陷入了停電狀態,所有的緊急後備能源迅速接管了戰場,但說到底也只是應急用的能源,並不能完全供給實驗室的消耗,所以整個空間都暫處於昏暗的狀態。
各個儀器因功能不足而引發的警報聲頻頻響起,閃爍着的紅燈成為了此刻唯一能照亮空間的光源,使整個空間散發著別樣的詭異。
對於這個意外情況,在場的研究人員們當然也提前考慮過了,在聽到實驗室斷電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一旁早已做好準備的年輕人便直接拉下了控制閘門,將實驗室內所有的能源繼續供給給試驗區域內的那六台被稱作諾亞的裝置。
即使意外發生,他們也不會忘記他們的本心,有人一邊閉上眼睛,讓被“燒傷”的視網膜儘快恢復,一邊對着身邊的通訊器說道:“觀察組,折越結果呢?”
“……”
通訊器中傳來的只有刺耳的雜音,似乎在剛剛強光的影響下,實驗室內的通訊設備都遭到干擾。
實驗室的大門在同一時間也被打開,有一名研究人員捂着流淚的眼睛,掙扎着摸出實驗室。
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他身邊的同事趕忙喊着:“你要去幹什麼?”
“直接下去觀察,已經沒時間了,我們不知道核心扭轉機可以持續到什麼時候。”
“等等!”
同事的話還沒喊出,那位先一步打開大門的研究人員已經衝下了彎彎繞繞的樓梯,直奔試驗區域。
但無論怎麼說,在場的所有人目前都是暫時失去了視力,跌跌撞撞是難免的事情,等他來到試驗區域的大門時,身上已經或多或少出現了磕碰的痕迹。
就在他想打開大門的那一刻,另一雙手按住了他,他只聽到了那個經常在通訊器中才能聽到的聲音。
“交給我們吧,觀察與善後,是我們觀察組的任務。”
在發覺所有的攝像頭以及通訊器故障之後,觀察組的成員就已經迅速做出了反應,此刻,他們已經做好了對抗輻射的各種準備,並趕來了這裏。
因為他們是與特殊粒子接觸最為頻繁的人,所以他們所受到的輻射是最為嚴重的。
在平日裏,他們會無時無刻不與病魔作鬥爭,因此,他們比實驗室內的任何人都要想看到他們的成果,那是他們應該得到的果實。
那名衝下來的研究人員也點了點頭,靠在一旁的牆角輕聲說道:“拜託你們了。”
身着沉重防護服的觀察組成員也點頭回應着,隨後便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扇大門。
在他們踏進房間的一瞬間,每個人的意識紛紛感到了一絲錯亂,當他們眨過一次眼之後,眼前的景色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有想像中的熱風,也沒有想像中的濃煙與火焰,這個試驗區域反而是異常的平靜,唯一違和的地方,就是周圍這一望無際的白色空間。
他們向著“諾亞”裝置走去,並且不斷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感嘆道:“場地會發生變化,這個現象好像還是第一次,對……吧。”
他們不約而同地產生了這個想法,然而在當他們向自己身周看去時,卻看不到任何一個人,轉過身後,發現試驗區域的大門也消失不見,整個空間之中好像就僅剩下了他們自己,以及那彷彿空間正中心的“諾亞”裝置。
……
在過了十幾分鐘后,實驗室中人們才開始逐漸恢復了視力,當他們可以再次從上方觀測到下方試驗區域的時候,紛紛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
刺眼的白光逐漸退去,“諾亞”裝置紛紛爆裂開來,裝置內部的培養液流出,而其中的適應者也陷入了昏迷狀態,癱倒在裝置之中,血液從他們的七竅之中緩緩流出,不斷痙攣的身軀預示着他們的身體狀況非常的糟糕。
不僅如此,身着防護服的觀察組成員紛紛倒下,他們甚至沒能走到任何一個裝置的面前,便統一倒在了門口。
未知的情況並沒有引起恐慌,這裏的每個人都有着絕對理性的大腦,應對緊急情況的方式以及刻進他們的條件反射之中了。
“快把適應者們帶回醫療室,我們不能失去他們,其餘所有人暫停手上的研究,將其餘區域的能源供給全部供給到醫療室。蕾莎,聯絡地上部隊,讓他們多派幾名醫務人員下來,我需要他們對六名適應者進行24小時的監護,無論多小的事也要給我彙報。”
被稱作蕾莎的女教授點頭,遂即開始了與地表的聯絡。
“朗道爾,帶幾個人去下面檢查‘諾亞’裝置的損壞情況,我們需要知道這次折越的結果。”
“收到,設備班的兄弟們,身體還能動吧,帶上便攜燈具跟我走。”
“收到。”
“溫妮、林宇,去檢查一下實驗室內其餘地方的受損程度,順便去倉庫看一下應急能源的儲量還有多少,夏法羅,你也去幫一下他們的忙,她們或許需要你的幫助。”
一名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研究人員的壯漢刻意展示了一下他那壯碩的肌肉,便跟着兩位女士離開了。
“其他人用自己手上的虛擬機重新連接主腦,將剛剛重新生成的所有數值重新對照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麼線索。”
“主任!請你快來看看,三號適應者還有意識,但是……。”
就在他準備前往別的地方查看情況的時候,下方試驗區域的一聲將他的注意力再度拉回。
“但是什麼?”
年長的主任再也顧不上其他的東西了,如果這個適應者有着足夠清醒的意識,那他一句話的情報量可比整個實驗室里的所有研究人員通宵三天的結果還要高。
“你沒事吧,身體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嗎?”
整個研究所內為數不多的醫護人員正在照看着那位被稱作三號適應者的青年,但他的臉上卻是十分惶恐的表情。
“你是誰?”
“你在說什麼?難道被諾亞直接影響到神經元了嗎?”
從青年的嘴裏吐出的話語中,實驗室內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那已經溢滿而出的詫異之情。
“不對,你是誰?這裏是哪裏?”
……
“這裏是哪裏?”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椅子,以及許久不曾見過的蔚藍色的天空。
青年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確認着自己並沒有在做夢,他們成功了,自己已經來到了未來……
他看着路對面一名正在玩着扭蛋機的男孩,因為又沒有抽到想要的卡后而變得失落,看着兩個少年突然停下腳步,很自然地和他玩在了一起之後,他強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激動。
幾乎相差無幾的樣貌、服飾以及生活習慣,反而突然讓他感到了些許慌張,萬一自己只是因為空間扭曲失敗而來到了別的城市的話呢?
他也不能去問路人,因為如果這是未來的話,可能會有語言不通的可能性,在不知道回去的方法之前,他不能暴露自己是來自過去的這個事實。
想到這一點,他環顧着周圍,想要獲得一點能用的信息,並且摸索着自己身上有沒有着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但結果卻讓他很失望。
在他靠在椅子上惆悵之際,看到了天空中那完全超脫常識的廣播飛行器,上面的文字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文字沒有區別,那麼向路人請教當下的年代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吧,想到這一點后,他立刻坐了起來,向著一旁剛剛經過他身邊的老人問道:“老人家,我們這裏有一個問題,請問您知道今年是公元多少年嗎?”
被突然問到的老人家先是一愣,隨後便恍然大悟般地反應過來,笑着說道:“哦~類似於趣味問答的小節目對吧。”
“被看出來了嗎?誒呀,您的眼光真好,那麼請問您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發現可以順利交流后,青年也繼續接着她的話說了下去,有別人幫自己圓場子的現在,就是最好的解釋了。
“不過公元啊,這還是我小時候學到的知識呢。”
“……是啊,真因如此,我們才想安排這樣的節目。”
公元紀年已經是過去式了嗎?其實有了這個情報,就已經是最大的收穫了。
“讓我想想,老婆子我已經很久沒算過這類似的題目了……嗯,今年是新曆148年,換算下來大概是公元兩千兩百七十三年吧,老婆子我沒算錯吧。”
兩百年後,這裏真的是未來。
這是一個人類有着未來的未來……嗎?
爆炸聲從他的身後猛然響起,在人們的驚呼聲響起之前,兩股破風聲便從他的身旁響起,那熟悉的身影正巧就是剛剛他所看到的陪男孩一起玩耍的少年,但那已經完全超乎人們想像的行動能力,讓他不由得心神一顫。
這就是……
伴隨着強烈的眩暈感以及耳邊熟悉的彙報聲,劇烈的頭痛直接讓他忍不住捂住頭蹲了下來,當他再次睜眼時,所看到的是那個熟悉的試驗區域。
“喂!喂……來個人,快送點水過來,他醒來了。”
青年還在愣神中,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鼻、耳中早已流出了有些泛黑的鮮血。
“那就是……未來。”
青年喘着粗氣,用逐漸模糊的雙眼掃視四周,他看到的是破損的“諾亞”裝置,以及倒在地上的那諸多身着防護服、且沉睡不醒的觀察組成員。
“未來……是存在的。”
他顧不上別的,趕忙將自己所看到的結果告訴着眾人,畢竟他不知道在經歷這橫跨兩百多年的時空旅行之後,自己的大腦和身體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所以他必須在自己還能說的時候,將這個情報傳遞出去。
“兩百年的未來,我們能重新回到藍天之下,回到……”
還沒說完,他便雙眼一黑,再度昏死過去。
不過他所想傳達的東西,已經傳達到所有人的心中了,陰霾從他們的臉上直接散去,歡呼聲瞬間響徹整個研究所。
反觀在未來世界,那名青年正在那裏罵罵咧咧着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對於空中的廣播也嗤之以鼻地說道:“切,可惡的新人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