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寄人籬下
被光線碰到的一瞬間,楚謠以為自己要死了。
結果出人意料,她並沒有死,而被帶到了另外的地方。
她被一種強勁的力量卷了起來,身為元嬰修士的她能認出那似乎是一種空間之力,但遠超尋常元嬰所及。下一秒,她就被光線帶到了一處不大的房間內。
那光線彷彿有生命般,變成了一個碩大的球形,把她包裹在內。楚謠試着運轉靈力和神識,結果完全失去了效果,然後連身體都被封印而動彈不得。
房間的牆壁四處伸出管狀連結的鉤爪,抓住楚謠的四肢,把她抻成一個“大”字型,拉扯着飄在半空。
沒辦法,失去了修為的她,此刻手無縛雞之力,連凡人都不如,只能任人宰割。
她只能試着觀察了一下周圍,但並沒有收穫任何有用的東西。這房間通體純白,乾淨得一塵不染,連窗戶都沒有。
縱使是百年老怪,遇到這種超現實的事情也得發懵。楚謠只能判斷出,她應該是被傳送進了那艘“船”的內部。
面前又出現了兩隻“觸手”,只不過沒有鉤爪,末端是長條形狀的“石頭”。石頭裏放出了紅色的光線,從頭到腳掃過楚謠的身體,一股酥麻的感覺遍佈全身,然後楚謠忽感身體一涼,紗裙應聲而落。
幹什麼幹什麼,還要扒了皮再吃是吧,你們外星人都這麼惡趣味嗎?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
石頭裏的光線又變成了綠色,在楚謠的身上掃來掃去,接着古怪的聲音從房間角落裏傳來,楚謠聽不懂它的意思,只隱約覺得透着冰冷的意味。
又是兩條觸手出現,帶着兩個半片的銀黑圓環,扣死在了楚謠的脖子上。這圓環沉甸甸的,戴起來很不舒服。接着她屁股上的肌肉一痛,在不知名液體的注射下逐漸失去了知覺。
——
楚謠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第一次走出老家小村的那一天。城裏的舅舅帶她進了酒館,她每天招呼着客人,偶爾跟着大廚學學手藝。
只不過,這次她沒有去修道。隨着慢慢的長大,她也攢了一些銀兩,於是自己在城中開了個賣吃食的小店,得熟客眷顧,生意甚是紅火。
二十歲那年,店裏迎來了一位進京趕考的秀才。兩人一見如故,互生情愫。秀才答應她考得功名后便娶她為妻,她知秀才是有大抱負之人,不敢貪圖許多,只留戀幾天溫存。
誰知三年之後,他竟當真得了狀元。接她那天,他騎着高頭大馬,春風如意,她羞澀地坐在他懷裏,紅着臉感受旁人艷羨的目光。
大喜之日,她隔着紅蓋頭,看到父母高堂之上滿面紅光……
在夢裏,她度過了簡單又完整的一生。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隨着修為加深,睡眠變得不再需要,漫漫長夜都在打坐入定中過去。待悠然轉醒之時,目光似還留在心底的故鄉。
失焦的雙眼逐漸恢復如初,入眼是一片灰白的棚頂。楚謠沒有莽撞起身,而是用餘光大量着四周,判斷這裏應該是一處較寬敞的大廳,角落裏坐着三三兩兩的人。
身邊的人覺察她的動作,拍了拍她的肩膀,熟悉的聲音傳來:
“你醒了,楚師妹。”
白師姐!
楚謠激動地坐起來,差點控制不住自己要對師姐進行一個飛撲,但最後還是保持了矜持。
“白師姐,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噗,你這穿的是什麼東西。”
白月見坐在她身旁,穿着一身米黃色的成套衣服,拋開顏色,模樣活像是酒館裏跑堂的小廝。與此同時,她看到師姐的脖子上也被戴了和她一樣的鐵環。
“笑什麼笑,看看你自己不也是這個樣子。”白月見用手指點了點楚謠的額頭,被她逗得笑着搖了搖頭。
這個古靈精怪的師妹,別人不清楚,自己還是很了解的。雖然外表看起來對人冷漠,略顯散漫,但對親近的人都是掏心窩子的好。
楚謠撓了撓頭,見身旁兩位師兄也在,又找回了平日裏風輕雲淡的樣子:
“陳師兄,路師兄。”
兩人回禮。陳木堯是個略顯富態的中年人,是掌門陳青禹的長兄,元嬰中期;路華是個鬚髮花白的老頭,在天陰宗已有許多年月,同樣是元嬰中期。
楚謠,白月見,陳木堯,路華,四位天陰宗的太上長老,都在這裏了。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楚謠邊問着,邊用眼睛打量着周圍。
圓形的大廳,和之前一樣的潔白無瑕,沒發現門窗在哪。四周的人還不少,有人獨坐一旁,有人三兩成群,都是和他們同樣的打扮。
她很快發現了貓膩,因為在那些人中竟然還有自己認識的,比如距離他們不遠的三人竟是隔壁重雲宗的長老。
重雲宗和天陰宗距離不遠,平時弟子間偶有摩擦,但長老之間關係還算融洽。
楚謠細細一查,大廳里一共七十九人,頓時心中有數。
“仙子應該也看出來了。”路華老頭子開口,古里古氣,不親不淡“這些人應當就是我風元大陸上所有的元嬰修士了。”
楚謠點點頭,心中的警惕更甚。
這來自星空的未知勢力,竟能把整片大陸的元嬰修士一網打盡,這實力簡直匪夷所思。
“就是不知抓我們過來意欲何為…不過,既然我們都沒事,想必門人弟子也只是被擄了去,暫且可以安心。”陳木堯也在一旁開口。
“不知你們已在這待了多久?”
“老夫也是剛醒不久,最早的應是白仙子。”
“我應是最早醒來的一波人。”白月見點點頭
“不知你們被那怪光掃過後,是不是也先是被限制在一間房子裏,呃……被那光掃來掃去。”
“一道紅光,一道綠光。”楚謠接茬。
“那看來我們遭遇了一樣的事情。那之後,我便被灌入了什麼藥物,昏睡過去。等到醒來,就看到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便找到你們拉到一起了。”
四人都陷入了沉思。
“無論怎樣,既然是只抓不殺,那想必我們還有些用處,說不定還有求於我們。天陰宗如今雖然不復往昔,但也曾有化神修士飛升上界,想必看在他們的份上,也能給我天陰宗幾分薄面。”
楚謠表情古怪地看着路華。要真是把天陰宗奉為上賓,還能給人穿上這囚服一般的衣物,還套上項圈?還不早就備好雅席熱好靈茶伺候着了。這老頭莫不是在宗門裏待太久把腦子待傻了。
不過她沒說出口,此時危難當頭,破壞團結的話不能說。於是她輕聲問道:
“您見過化神修士?”
“沒有。”
那你說個鎚子!
“但我天陰宗確有過化神飛升,還不止一個!元歷三百六十四年……”
“好了好了。”
陳木堯打斷了路華的天陰宗歷史科普小課堂,
“如今我們寄人籬下,還被封了修為,現在雖暫且安全,可不知此後還會發生什麼。還是想想是否還剩什麼手段可用吧。”
“陳兄所言極是。”楚謠不聲不響地拍了個馬屁,本來她跟路老頭也不太合得來。
路華張了張嘴,但木堯確實言之有理,只得把滿肚子話都憋了回去,搖着頭吹吹鬍子。
於是四人原地盤膝而坐,開始思索對策。
在座的都是元嬰老怪,就算是最小的楚謠也有三百年的閱歷,各類偏門雜學、左道妙法更是見過無數,只不過都深藏在記憶深處,需要抽絲剝繭、慢慢梳理。
楚謠很快入定,先是內視自身,發現體內元嬰仍穩穩居於靈台之上,體內靈力還在,這說明他們並非被打落了境界,而是不知什麼原因,可能是因為光線,也可能因為藥物,自身意識與靈力的溝通被切斷。
元嬰身側,一把紫金紋路的小劍輕輕漂浮——這是楚謠的本命法寶,紫煌劍,金丹時用自身丹火所鑄,早年間隨她征戰殺伐,現在更多是用自身靈力在體內溫養。
她的儲物袋在那個房間裏已經隨着衣物毀掉了,所剩的法器只剩紫煌劍一個。
楚謠沉下心來,在記憶中搜尋可用之法。她會的法術不少,可惜都需要以靈力驅使,全都失去了效用。想了半天,就找到一式鍊氣時學的《招鬼術》,立刻掐起法訣準備試試,結果等了許久,連個鬼影子都沒來。
不過這個嘗試證實了她的一些想法。招鬼術不要靈力,只需口訣溝通天地野鬼,但卻有個前提,就是“魂立九幽之上。”說白了就是得站在地上。
招鬼術的失敗恰好說明他們確實被擄到半空中的船上,而不是被傳送到了其他地方。
想得再深一點,這船說不定已經飛遠……
她睜開雙眼,正好與白師姐四目相對。後者默默地搖了搖頭,楚謠心底里涼了半截。
但她沒有放棄,而是再度入靜,陷入苦思之中。
楚謠骨子裏其實有一股頑強的倔勁,認準了一件事,不得到些成果絕不善罷甘休。她心性如此,不然也修不到元嬰境界。
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都被她從腦海里翻了出來,不放過任何細枝末節,所有功法神通都被她試了個遍,以至於精神都有些衰弱起來。
可惜,全部都沒辦法施展出來。正當楚謠想要放棄之時,突然想起了剛剛還在研究的《存靈訣》。
這是她當年在一處遺仙洞府所尋,從未記載於任何功法典籍中,應是某位高人前輩著述的孤本,全天下沒有第二冊。
按書中所言,此功法的門檻是築基,因需以靈台為基、識海為穹,化人體臟腑百穴為天地萬物四象,以天地孕靈種,此後體內靈力自生循環、生生不息。修到高深處,甚至讓體內真成一方世界,造化生死。
聽起來什麼世間難得的仙家功法,實際上牛皮吹得太大,先不提能不能自成世界,光是孕靈種自生靈氣這一塊,你要是能拿下,整個修真界都得管你叫爸。
修士築基之後,確實有法力連綿無盡、靈脈不熄這麼一說,但那也是有限度的,若是靈力消耗到了極限,不死也沒了半條命。就算是金丹、元嬰,能很小程度地溝通天地空間之力,那也是需要靈力的,說是無窮,實則有窮。
所以拿到這本功法之後楚謠一直沒當回事。直到最近修行遇到了瓶頸,想起其中要義有些“天人交感”的意味,對元嬰期的修為突破有所幫助,這才從儲物袋的深處取出研讀。
罷了,反正也沒有別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吧。
這一試不要緊,卻把楚謠嚇了一跳。
體內沉寂已久的靈力,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