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怪物
楚謠深吸一口氣。
我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有比我更邪門的東西？
穿牆術再度施展，楚謠閉着眼睛往裏一莽，然後睜開了雙眼。
入眼是一處略顯狹窄的大廳。
之所以略顯狹窄，是因為那大廳的兩側，擺滿了一人高的透明罐子——
這些玻璃罐子裏滿是暗綠色的液體，在那液體裏,有着各種各樣的奇怪東西在隨着氣泡而翻湧漂浮。
楚謠定睛望去，表情變得凝重起來，她看出來了那些罐子裏究竟是什麼。
是人的器官。
或者說，大部分是人的器官……因為有些東西，楚謠一眼就能認出來。
有人的大腦，斷手、脊柱、心臟、眼睛……還有一些楚謠沒能認出。
比如一個圓球。它好像一個渾身長滿了黑色長毛的籃球一樣，在一個罐子裏隨着暗綠液體起起伏伏,全身的毛都在隨着水流一張一合地擺動。
楚謠的臉色有點難看,她大概猜到連吉寧買奴隸到底要幹什麼。
不過不管幹什麼，還是先救人要緊！
這大廳里一共有五扇門，楚謠的神識大致一掃，在第二和第三扇門裏發現了有活人的氣息！
事不宜遲，她腳尖點地，輕盈地越過大廳地板上堆放的各種雜物和管線，沖向了第二扇門。
這次不需要穿牆了。楚謠直接推門便走了進去。
眼前的一幕令她雙瞳一縮。
門內確實有活物，但楚謠不知道，“它”能不能算人。
那是一個足有三米多高的類人生物，身軀龐大臃腫，像是一頭巨熊。此時此刻，這隻巨熊如同痴獃一樣在牆角癱着，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和電線，連接到旁邊那摞得宛若小山一樣的電腦儀器上。
如果它只是大，那還不至於嚇到楚謠。關鍵在於它的樣子：
它那巨大的身軀上一共有七隻手。左側三隻,右側四隻，有的手臂能看出屬於人類，有的手臂則是如同蜥蜴的皮膚一般帶着綠色的表皮和突起，有的手臂和熊一樣覆蓋著柔軟的絨毛；
它的兩條腿也是同樣怪異,一條像是巨人的腳，另外一條竟然是機械打造，但是在機械連接的膝蓋處又有着深色的硬角向外扭曲地突出着；
它的臉上竟然長了九隻眼睛，能看出每隻眼睛都來自不同的生物；沒有鼻子，只有一張如同鱷魚一般前伸的大嘴；頭頂長着兩條和膝蓋上同樣的深色硬角，不同的是一隻長在額頭、一隻長在左耳；
肢體之間的斷口上，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見不知用什麼材質的針線強行縫合的痕迹。
但最可怖的，還是它的身體。
它的身上，全是人臉。
密密麻麻的人臉，擁擠在一起，每張臉上都露出痛苦癲狂的表情。這其中，也有一些形似怪物的臉，有的長着獸耳，有的帶着狐鼻，但它們都同樣扭曲而猙獰，半張着嘴，像是要向天咆哮。
這是一個把各種東西，強行組合在一起而誕生的怪物。
楚謠的手一抖,她在那些臉中認出了幾個熟悉的面孔。
如果可能，她本不想認出來的。
其中有一個人，竟然還保持着意識。
“……你是……誰……求……求你，讓我……死吧……”
看着這似人非人的怪物，聽着那求死的話語，楚謠不由得握緊了雙拳。
連、吉、寧。
怒火充斥了楚謠的內心。
楚謠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如此痛恨過一個人。
她想要砸爛這個鬼地方，想要仰天長嘯，最終還是咬緊牙關，把因怒意湧起的悲傷咽進胸腔。
楚謠知道，變成這個樣子的他們，已經不可能正常地活下去了。
她閉上了雙眼。
平靜地伸出手，握住了紫煌劍。
霎時間，屋內里紫光大盛。紫煌劍帶着磅礴的靈力，由上至下，直接把這如山的怪物劈成兩半，它的內臟帶着腥氣和黑煙，亂糟糟地灑了一地。
臨死之前，它甚至都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有肚子上的人臉隨着它的呼吸一起一伏。
鮮血四濺，有綠色，有紅色，還有黃色。這些五顏六色的血液炸開在劍下，像是一個裝滿顏料的水球突然被戳破。
右手一揮，收回紫煌，那被切成兩半的怪物，停止了呼吸。
楚謠看到剛才那位求死之人的臉上，似乎浮現了解脫般的淺笑。
“啊啊啊啊啊——”
她終於控制不住地再度驅出紫煌劍，砍在那些機械和儀器之上，零件和火星隨着砍擊四散，發齣劇烈的轟響。
她想過可能救不出來多少人，最慘的情況是可能一個都救不回來，但就算這樣，她至少也要找機會把已故之人安葬。
但沒想到竟然會遇見這種事。
她的同門，天陰弟子，被人改造成了這般生不如死的慘狀。
楚謠向來覺得，自己是個冷靜的人。
百年修道，見慣了生死離別，看多了世態炎涼，她早已不在年少。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理智、足夠強大，強大到擺平一切，強大到可以保護所有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但是面前這具慘不忍睹的屍首告訴她，她還沒有。
當他們在這不見天日的地底遭受着慘無人道的折磨時，自己卻還在天人的都市裏吃喝玩鬧。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她無法不責怪自己。
如果，如果能早一天找到這些門人，哪怕只有一天，說不定就能多救出一個人。
如果，如果自己的修為能再強大一些，是元嬰、是化神，乃至於更高的境界，是不是就能察覺到所有人的動向？
如果……
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這些人的結局已定，她什麼也沒能做到。
她曾以為自己並不在乎天陰宗，但心裏如同針刺一般的痛苦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
不知不覺間，楚謠的肩上已經背負了沉甸甸的重擔，這重量化成海嘯般的無力感，幾乎要把她吞沒。
楚謠察覺到自己的道心有些不穩，但她此刻只想任情緒肆意流淌。
過了半晌，她才逐漸收起了情緒，揮出一道火焰，將那怪物的屍體燒成飛灰。
她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裝葯的小盒子，把丹藥倒在別處，然後將那些灰燼都收了進去。
“抱歉，”
楚謠的語氣中還帶着哽咽
“我來晚了。”
她收起眾修的骨灰，向著門外走去。
希望那第三道門后，不要再讓她看到類似的東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