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蛛網
第335章蛛網
臘月寒風,大雪折射下連夜裏都是白凈凈的,亮得讓人睜不開眼。
眼見平陽城角茫茫,又上了凍霜,站在沈家舊居的念影喃喃道:“天氣轉涼了,戰事再不抓緊,怕這是個年都不好過……”
他背着手,仰着臉,卻是悶聲自嘲:“也是這樣的寒冷的天,我們宿衛軍將沈家一夜全亡,如今連三叔叔都不在了,就剩下我一個,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把沈家重新撐起來呢?”
追憶安撫着笑,“小公子也不用太着急,這不是還有王妃呢么?三公子既將您託付給她,她自然會竭盡全力如您所願,畢竟她也是您的姑姑。”
“姑姑?”念影聽了他這般說竟不自禁鄙夷冷笑,“要不是沈家失勢,說不定她還是我嬸嬸呢!姑姑……也就是秦王站了一個近水樓台先得月地便宜罷了!”
追憶是沈望舒身邊的老人,自然對他家三公子和石家大小姐那些過往清清楚楚。尤其是花前月下,那種懵懂而輕淺的愛戀,甚至是到最後無法釋懷的情心,他看了太多,也聽了太多。
所以對於念影這番極致暗含的曖昧的言論,震驚連眼仁都突了出來,抖抖索索的捂他的嘴,“小公子!這可說不得!您便是想天想地,也不得把腦筋動到王妃身上,等真進了京,她是皇后,秦王是皇帝,您惦記國母,那……那不是不要命了!”
並念影不聽他的,腦袋向南一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長安,“我怎麼也算是從龍的功臣,又有姑姑照拂和孔笙做後盾,他劉溫鈺能拿我怎麼?他能殺了我么?”
“他敢殺了我,姑姑為了三叔叔也不會原諒他的,他根本不敢!”
語氣大有不屑的意味。追憶怔怔的看着他,想當初也是一個多好的孩子,怎麼腦子忽然犯了軸,要死不要活的。
無奈的不敢言語,只求沈家唯一的獨苗苗可別把天捅破才好。
轉頭把薑茶端來給他放桌上,念影坐在石凳上,盯着屋裏道:“眼下平陽成地道已經佈置好了,也是時候該給姑姑回一封信,報個安好。”
這主子喜怒無常,追憶也有點兒摸不準,戰戰兢兢說是,抬手示意人請來筆墨。念影提筆沉思,剛寫了個見字如面,有侍衛在門外高聲回稟:“洛陽快報,請公子閱覽。”
念影抬了抬眼,把筆放下,等追憶呈上來一看,只有簡單的一句話:秦王妃十一月二十五遇喜!
“姑姑有孕了……”他一點笑都沒有,全然竟是麻木的,“居然有孕了……”
追憶歡快的啊道:“這是好事啊!王妃跟殿下成親多年,膝下就只有一個郡主,若是這回喜得一男,必然是獲封太子的!那以後石家和咱們地位就穩固了!”
念影沉默了半晌,半分話都不想接,緊緊握緊了拳頭。也不知昔年三叔叔聽得姑姑成親的消息,是否跟他一樣嫉妒不甘呢?
他招手示意報信的人的退下,問追憶,“聽說最近謝赫一直在平陽城徘徊?”
追憶道:“謝赫是呼延晏的副官,如今您和鞍達央挫一齊出了洛陽,呼延晏難免會擔心,自然會想法設法安插眼線,探聽狀況。”
念影定定地點了頭,背着手朝着屋門慢慢返回。
百里之外的平陽關一騎快馬絕塵而出,城中依舊安靜如斯。
央挫最近喜歡喝汾酒吃鯽魚,尤其該辦的事都辦好之後,更是毫不顧忌的大吃大喝起來。念影最知他的喜好,明明比自己還要大個兩歲,可那孩童的稚氣卻比他還足。
聽說央挫是苗疆人,家裏糟了旱災,人都死絕了,陰差陽錯被在苗疆談生意的媞禎撿回來了的。後來卻發現他渾身的功夫邪得很,並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仔細一打聽,才知道他是從賊窩裏跑出來的。
那些人以屠門掠財為營生,不少撿些孩子養着教些功夫,好去盯門戶,探消息,等時機成熟了便闖門劫財,殺人滅口。而央挫正是鑽了某次行動的空子跑出來的,接濟他時,身上連塊好地都沒有,可這幫人是多麼大奸大惡。
也是從小缺衣少食的緣故,央挫對吃食有一種貪性,不吃足不換樣,性子上對媞禎更是依賴得不得了。
這日又見了念影新送來的汾酒,痛快的一飲而下,道:“知我莫若你,這有肉有酒的日子真是好,等姐姐她一招呼,咱們一起從地下攻進長安,讓那呼延老頭困在洛陽干著急,什麼力都出不了!姐姐說了,咱們這叫‘從容之功’。”
念影笑了笑,“是‘從龍之功’吧。”
央挫搖頭擺手說:“都一樣,都一樣,咬文嚼字也是一個意思。”
又擠眉弄眼的發問,“你說姐姐要是當了皇后能封我個什麼官?我叫皇后姐姐,那我是不是得算是皇帝的小舅子?肯定能封侯的吧?”
越說越笑,便又指着念影道:“那你算是皇帝的子侄,也得封侯嘍?”
方掛在臉上的笑容幾乎一瞬間拉下,念影默然片刻,“這怎麼能說得清,何況封賞之事涉及朝政,咱們作為王妃的親眷還是慎言的好。”
說罷他舉手引來酒壺,“來,再喝一杯吧。”
央挫的眼睛似彎月一樣笑起,舉杯一飲而盡。
樓外的雪如滿天飛舞的羽毛,很快短暫的安寧就被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打破。
“不好!雞鳴寺有人聚眾鬧事,竟像是官府的人!”
洛陽與平陽的密道多以寺廟為掩飾,雞鳴寺是平陽密道通入口,驟然有官家的人在其處鬧事,那自然不是空穴來風!難不成竟是消息泄露了?
央挫忙不迭的思索,斷然地抽起佩劍,便帶着念影動身趕了過去。
彼時雞鳴寺前官兵涌疊,廟裏的僧人站成一群,一口一句阿彌陀佛,說佛門清凈之地,不得刀劍進入,以見血跡擾了神明。
那個領頭的衙役聞言,凶神惡煞地頂撞:“什麼神明不神明的,我們秉公辦案,有人說您勾結秦王着廟裏囤養不少散兵呢,爺們幾個是特地查來一查,即是清白又何必阻攔?莫不是心虛!”
說著便個個將雪亮的劍亮起,“秦王要反還能活,你們幾個和尚可就未必,識相的滾遠點,還能給你們留個全屍!”
再怎麼那也是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面對刀劍怎不生怕?央挫卻是滿不在乎,鄙夷的嘲道:“原還以為什麼鬧事,不過幾個臭魚爛蝦,還敢來查,看守雞鳴寺的人也是廢物,怎麼還不快殺了了事,竟還廢口舍!”
大口呼出熱氣,操起兩刀莽撞便沖了出去。
追憶頓感不妙,按理平陽的地方官早早已歸順在媞禎麾下,怎麼會無緣無故到雞鳴寺探查,若是說皇帝派遣之人,又怎會派遣這麼少人的來呢?
卻想越覺得詭異,要急促地上前追央挫回來,誰知步子還未跨出半步,身後一把飛刀擦臉而過,瞬間越過央挫筆直地刺進了一個衙役的胸口!
頓時目光如針一樣刺來。
央挫還未有得反應,瞬間一個師的人從密林深處驟然伏出,挺在隊伍最中間的人是謝赫。
心猛然下沉,他幾乎是剎那間就明白了——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