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牽縈
第330章牽縈
媞禎一瞬心慌,有種被人戳穿后的尷尬。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更沒想到他聽到了自己的話。
鄧貴嬪與呼延皇后,於誰都是心頭上的一根刺,尤其實在當下的場景,何嘗不會讓人置身於過去的陰影之中。
先例在先,她也想看看溫鈺的意思:“你來得正巧,我正有話想問你。”
她微微側目,央挫和念影、都兒一齊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二人,溫鈺默默上前幾步,嘆了口氣,“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問什麼。你在害怕是不是?”
他直言道:“我不是我父親,你也不是鄧貴嬪,二選一的抉擇在我的意志里本身就不存在。如今我想跟舅舅聯手,不過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而已,劉禧這樣折騰咱們,我要是再退,還不知會生出多少是非,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不藉此東風,再想找借口,就不知要熬到何時了。”
他拉緊她的手,“你不是也覺得我不該同劉堯盟誓,今是他兒子不義在先,便是違誓也無愧於天下。”
媞禎深以為然,卻也只是輕輕點頭,“是這樣不錯,只是……”
只是太快了,比她預計地要快了兩三年不止。她細算了一筆帳,先前讓央挫查訪過,明面上北麓關有七萬守軍,但北境之間勢力本就相關聯,若再加上其他地方能夠調動的兵力,怎麼說也有十幾萬了!
這般龐大的勢力,即便是孔笙的中領軍也是無法匹敵,想要拉攏足夠的勢力她也需要時間,尤其是在兵力如實力的年代,她就算很想相信,她也不敢相信,誰能保證屆時她的后位不動搖呢?
沉寂綿延了很長的時間,她慢慢坐下,道:“我能相信你嗎?”
溫鈺立刻蹲了下來與她平視,“答應你的事,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若我真有心依附呼延家的勢力,早就在你詐死之時,去娶那個呼延慧了,又怎會防範呼延家至此?”
“我不是不知你跟呼延氏積怨已深,你我同為夫妻,自當同仇敵愾,即便我有心同他合作,也不會放縱他權柄高移來做我的主。更不會放任臣子來做天子的主。霍光、劉楊、郭昌尚是如此,呼延家何至於強過他們?”
“禎兒,究竟怎樣你才能放心?”
他一臉的堅定與期許,媞禎忽然恍惚,回想起過去的年月,那麼多的沉浮也沒讓他背叛自己,她應當相信他是忠於她的。
她眼神軟化下來,道:“我沒有不放心你,而是不放心‘時事易變’。”
他心頭徒地一跳,果斷說絕不會,“你是我年少時就渴望得到的至寶,只要我想,就沒有人能阻止。若說連這點事我都做不了主,那天子寶座倒不如讓賢。”
她只是頷首微笑着,“咱們攜手過了這麼多年不就為了這一天,今兒是我多心了,剛回來沒多久,乍一聽風雲突變,心裏咯噔一下。”
“其實若說你待我不盡心,只怕老天聽了都覺得你委屈。一步一步走來不易,你若覺得時機成熟就放手做吧,我也是該歇歇了。”
話語說得十分溫軟,卻端着,讓溫鈺聽着十分陌生,於是過去拉她,把她緊緊摟在懷裏,“這話說著多生分。要這心裏連你這根定海神針都沒了,只怕我還不知怎樣。別多想,現在怠懶些也好,以後住進宮裏便是想歇也歇不住了。”
她見溫鈺態度有了轉變,也有意探他的口風,“是這樣不錯。只是……游氏二子叛國之事上報京城后,後續又有什麼打算?”
她仔細給他分析道:“這種事情,便是有了證據皇帝也不會認的,一旦承認此乃先帝指使,且非皇室醜聞?二來,即便後續你有機會取而代之,那屆時皇室在天人眼裏的信譽,便不復從前了,這些總得要顧及。”
“何況,以現在皇帝的性子,一定會殺了游氏一族來保全自己,最後也不過受人矇騙輕飄飄帶過,便是出兵,屆時理由也未必充沛。既然咱們打算高高舉起,那必得重重落下才是。”
溫鈺眉心泛起好奇,“那你的意思?”
她臉上神情冷淡,斬釘截鐵道:“皇帝逃避,咱們可以逼他犯錯。”
便定定地看向他,“洛陽軍械完備,糧草充足,是石舫的勢力點,更是通往長安要道。咱們要遣返落定洛陽,通報百官:‘皇帝年幼為奸臣所蔽,奉詔討賊’,要告訴老百姓今後停止對外用兵,釋放那些未躲避徭役賦稅而被關押的無辜犯人。要做就做到底,把奸人都除掉,游氏二子不用陛下去殺,而是我們殺給天下人看!必須坐實天子誤國的真相!!”
她知道她說的不無道理,以溫鈺謹慎的態度,必然明白給了將審判游氏的權利給了皇帝,就是喪失自己抓住利害的機會,若是以此事激起天下民憤,即便他得位不正,也依舊能於天下立威。
當然更多的,她私心裏還是為自己考慮,以此增加對呼延晏的制衡,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便是只猛虎,也未必有發作的起勢。
但終究在算計,對於溫鈺實在內疚和心虛,不是因為她不夠愛他,而是因為她深深知道被愛情蒙蔽雙眼的可怕,不得不清醒着,一旦山倒樹頹,那麼屆時依附大樹藤蔓也會被連根拔起,不得不多為自己籌謀一些。
一日過去淡淡無奇,第二天才抽空研墨,打算給洛陽處的淮安寫信。
念影在一旁看着,試探地問:“姑姑真要這麼做嗎?”
媞禎未言語,只是將信裝裱起來,“平陽那裏也給肖選遞個消息,儘快遣足人手北下,咱們要早於呼延晏先盯緊長安,了解好一切形勢。”
念影不安的躊躇,“可是就算把石舫和三叔叔的勢力加在一起,也抵不過呼延氏的精兵強將啊,這不是在以卵擊石么。”
“何況姑父殿下不是保證過……姑姑的地位是不會動搖的?”
媞禎只是淡淡應着,“誓言是否為真,這取決於別人而不在自己,這樣尚未落實到實處的虛妄之事,且不比以卵擊石更令人惶恐?”
“做人做事,我只信我自己。以卵擊石就以卵擊石,不徹底硬碰硬一回,又怎麼知道誰是卵誰是石?連虎落平陽也得看人眼色,怎麼還偏呼延晏例外?論帶兵打仗我是不敵他,但論在自家陣營算計籌謀,他也未必能夠敵我。”
“時間還早,不到最後一刻,且走着瞧吧。”
便隨手將擦拭墨跡的手帕丟在了地上,仔細將信交給央挫手中。
念影跟在身後,撿起那方絲帕,偷偷的掖進了袖口。
印象里,她的眼裏總是意氣風發,彷彿有用不完的氣勢,凡事都不坐以待斃,一直維持自己態度。如果說從前他是喜愛她開明的性格和容貌,此時此刻,他竟有一些欽佩,甚至覺得秦王配不上她。
只恨自己沒個好出身,一出生沈家就落魄了,不然憑宿衛軍便足以同呼延晏相抗,又何須秦王。
說不定還能延續沈石兩家好姻緣。
越想心中的主意越多,不絕生出股其他的念想。他默默上前,給他姑姑鞠了個躬,“請姑姑准許,將平陽的事宜交給至於我,以圓侄兒的一份孝心,報答姑姑的照拂之恩!”
霍光:霍成君之父,西漢權臣大司馬(漢宣帝第二任皇后,后被廢)
劉楊、郭昌:郭聖通的舅父與父親,東漢初權臣(光武帝第一任皇后,后被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