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暗涌
三伏天，知了叫的人心頭也是一陣煩躁。
此刻張家莊，籠罩在一片壓抑的範圍之中。
張白鶴被殺、張家老祖出關、精英子弟回庄，所有張家莊之人都認定必然有一場天大的紛爭。
尤其是今日張家老祖親自迎接了一位大柳城的來客。有眼力的門客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大柳城華金商會中鼎鼎有名的柳世封柳長老。
據說柳長老此人，戰力不強，但是一身探查的本領着實不弱，數次華金商會貨物被劫，在看似毫無線索之下，都被柳長老一眼看穿，找到幕後黑手。
此次柳世封來臨，有心人判斷，怕是兇手難逃柳世封法眼，一旦查出此人身份，張家要出手了。
香玉居的廢墟上，緩步走來幾個人影。為首一人正是當日在張家莊大宅密室中感應到張白鶴死亡的老人——張家莊莊主張霸全。他微眯着雙眼，面沉如冰，回頭瞄了一眼走在身後的張元虎。張元虎此刻面色憔悴，雙眼卻透出一股瘋狂，渾身的元力不受控制的在筋脈中急速奔走，彷彿一個積蓄待發的獅子一般。再往後，則是一個長衫中年，雙眉狹長，嘴角掛着一絲似笑非笑的詭異。
“柳先生，就是此地，拜託了。”張霸全回過神，對着長衫中年拱了拱手，道。
“好說，張老爺子太客氣了。”那長衫中年也拱手回應道，說完，這位柳先生向前跨出幾步，在香玉居的廢墟之中，盤腿打坐起來，身上泛起一圈肉眼可見的白色光環，光環從張霸全幾人身上掃過，最後擴大到整個香玉居，把香玉居廢墟都包含在內。
“爹，有用么？”張元虎低聲問了一句。
張霸全點點頭：“柳先生最擅長的就是追查戰鬥氣息，定然能為我們找到一些線索。”
張元虎點點頭，握緊雙拳。
半晌，那柳先生睜開雙眼，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之色。
張霸全上前一步：“柳先生，可曾有發現？”
柳先生微笑道：“這廢墟之上，有怒炎珠的味道！”
“怒炎珠！”張霸全瞳孔一縮，“對付我區區納氣的孫兒，居然動用怒炎珠。看來並非是什麼高手了。”
說完，張霸全回過頭，看着張元虎：“去，給我查，哪家的勢力有怒炎珠！”
“慢！”柳先生說道，“張老爺子莫急，我還發現了有點意思的東西。”
“柳先生請說。”張霸全雖然心中怒火滔天，但是對這位柳先生還是不敢太過於衝撞。
“這廢墟中，還有兩股武學的氣息，其中之一我感覺的到，那是納氣九重以上施展出的大成迷影拳。”
“大成迷影拳？定是我給鶴兒安排的護衛宋萬施展出的。”
“還有一種武學，我此生未見，分辨不出，但是從氣息波動，卻可以判斷，定然是一種中品武學，而且品級不低。”
“中品武學！”張霸全和張元虎心中一震，以他們的年紀，自然知道掌握中品武學說明了什麼。他們張氏，唯一的一門鎮族武學，便是中品三流，還只是殘篇，是根據張家太祖的記憶勉強記錄下來的。
當初宋萬以為沐安的藏劍訣是雲揚武館傳授而來，卻不知道，雲揚武館最高武學，也不過是中品三流武學的殘篇而已。
“品級不低？不知道柳先生可探查出大概是什麼品級？”張霸全眉頭皺了皺。
“這個嘛……”柳世封眯了眯眼睛，略微沉思了一會，說道，“不比我們會長的雲犀掌差就是了。”
雲犀掌！張霸全頓時心中咯噔了一下。
雲犀掌是華金商會會長華宏傑的成名武學，已經夠得上中品二流武學的門檻。那豈不是說，轟殺張白鶴的人，掌握了一門最低也是中品二流的武學。
那，究竟是什麼背景！
“怒炎珠……中品二流武學……我鶴兒何時惹下了這樣的人物。”這武學品階就象徵著身份，張霸全心中苦澀，他知道，別說查不出兇手，就算查出了兇手，以張氏的底蘊，怕是也無法報仇。
“我不甘啊……”張元虎仰天長吼。
張霸全也是面露掙扎，整個人彷彿又年老的幾分，此刻也不多說什麼，衝著柳先生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張元虎張口似乎要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一口熱血在胸口奔騰，強行壓制下，才沒有噴出來，對着柳先生也是拱了拱手，追隨張霸全而去。
兩道背影，盡顯蕭索。
柳先生嘆了口氣：“哎，何苦啊……”半晌，柳先生側過頭，看着不遠處，輕聲道：“出來吧，他們走遠了。”
話音剛落，一道紅袍身影便從遠處飄來，只一瞬間功夫，就來到柳先生面前。
“柳兄。”那來人拱手道。
“唐兄。”柳先生也回禮。
來人正是雲揚武館的九指館主唐震。
“哈哈……”唐震笑道，“柳兄，此番多謝了。”
“幾句話而已，不必相謝。”
“在柳兄看來是幾句話，在我看來，則是免了我雲揚武館一場紛爭，還是要多謝的。”
柳先生不置可否，只是眼神掃視了一下廢墟，又說道：“怒炎珠上有你們雲揚武館的氣息，想必是你們武館重點培養的弟子吧？你們雲揚武館什麼時候又多出了一種中品武學。”
“哈哈哈哈……”唐震得意的笑道，“那武學可跟我武館沒有關係，不過這麼看來，我這個弟子的身上，倒是有一些秘密……”
柳先生瞄了一眼唐震，心中也不由的敬佩一份，要知道，中品武學，對修行之人來說，簡直就是金山銀山，偏偏還是落在一個納氣七重的小輩手上，那正是應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可是以他對唐震的了解，唐震的笑聲中，滿是自豪，卻無一絲貪婪。
“唐兄，若是有緣，可請那位小友來大柳城我華金商會走一遭，讓我也結識一番。”
“好說，好說！”唐震眼神一變，但很快就恢復原狀，“柳兄，想必今日你來東山鎮，一是應張霸全之邀，二是為了你之前傳書之事吧。”
說到這裏，柳先生面容一肅，道：“正是，此事我家會長頗為重視，花費了大代價，才請動玄苦大師算出了詳情，廣招大柳城的高手，今日讓我親自來請唐兄，也顯得我家會長對唐兄頗為看重了。”
唐震聽到“玄苦大師”的名號，面色微微變了一下，道，“既然玄苦大師出手，那把握想必多上三成，不過此事……我還要再思量一番。”
柳先生看了一眼唐震，嘆了一口氣，道：“我家會長說過，若是唐兄有所遲疑，便給唐兄看此物。”說完，柳先生衣袖一甩，一道流光奔向唐震，唐震眼色一凝，雙指夾住流光，正是一顆丹丸。這丹丸被唐震夾在手中，卻有一道刺骨寒氣鑽進唐震體內。
“雪元丹！”唐震驚叫道，但旋即又搖了搖頭，“不……不是雪元丹！”
“自然不是雪元丹！”柳先生道，“這是煉製雪元丹失敗的殘渣回爐而成的凝元丹，不過是剛剛入品的丹藥而已，豈能和二品靈丹雪元丹相比。”
“那……”唐震看着柳先生，心中浮現一股猜測，竟然連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我家會長說了，他珍藏有兩顆雪元丹，只要唐兄願意出手，無論事成與否，都將雙手奉上一顆。”說完，柳先生看着唐震。
唐震握住手上的凝元丹，半晌，長吐了一口氣，道：“華會長有心了，看來這大柳城的渾水，我唐震，倒真要去趟上一趟了。”
“如此甚好。”柳先生也面露喜色，“我這就回去復命，唐兄，大柳城見。”
“大柳城見。”唐震也拱手回應。
柳先生也不停留，轉身就化作一道流光，朝大柳城的方向奔走。唐震面色發苦，看着手上的雪元丹，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張家莊，盛夏。
“啪”，茶杯被張元虎狠狠砸在地上，化作碎末。下人們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也不敢收拾。
“元虎！”首座上，張霸全臉色陰沉。
“爹！難道鶴兒真的是白死么？我們連查也不敢查了么？”張元虎語帶悲愴。
“元虎……”張霸全語氣緩和了一些，“鶴兒不會白死。”
“那……”
張霸全搖了搖頭：“這裏面的問題，你還沒有看出來么？”
“問題？”張元虎一怔。
張霸全揮了揮手，在場的下人們都如獲大赦一般迅速走了出去，大堂中只剩下張霸全和張元虎父子二人。
“柳世封……沒說實話！”張霸全頓了頓，說道。
“沒說實話？”張元虎愣了一下，“為……為什麼？”
“起碼是並非全是真話。”張霸全繼續說道，“老夫當時也以為報仇無望，可轉念一想，這裏面有問題。
“爹，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有什麼問題。”
“元虎，你說當日香玉居火光衝天，爆炸如雷，再看如今的廢墟，即便柳世封不說，老夫也有幾分猜測，是怒炎珠所為。”
“但是，鶴兒剛剛進入納氣六重，若是化元期高手，即便有宋萬護衛，又何須浪費一顆怒炎珠！還引發如此大的動靜。”
“我判斷，殺鶴兒之人，修為絕對不超過化元，甚至，九重也不算。若是我沒有猜錯，定是宋萬出手，讓此人心有顧忌，才使用了怒炎珠。一無修為，二無高手相隨，是大勢力之人的可能性，極低！”
“我張氏家規甚嚴，宋萬跟隨我多年，他的性子我也了解，若是明知不敵，必然會帶着鶴兒逃走，即便旗鼓相當，他也會先保鶴兒安全。我想定然是對方在宋萬眼中不堪一擊，才失去了逃走的最好時機，讓鶴兒身死在怒炎珠下。”
“以宋萬的眼力，能讓他起輕視之心，還與之相抗，斷然不會有什麼惹不起的背景。”
張元虎聽完，仍舊疑惑：“既然如此，那中品武學的說法難道是假的？”
“不，不是假的。”張霸全搖搖頭，“這一點柳世封沒有說假話。宋萬既然認定對方不堪一擊，那對方實力必然遠在他之下。怒炎珠爆炸需要十息的時間，也就是說此人在宋萬手中至少撐過了十息。”
“宋萬是納氣九重巔峰，迷影拳大成，若是他認定不堪一擊之人，還能在他手中撐過十息，且在怒炎珠爆炸時逃走，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此人施展了中品武學，也只有中品武學，可以讓此人越級而戰宋萬。但是，柳世封對那中品武學的評價，卻是有些問題了。中品二流的武學，哪有那麼容易施展！那需要多少能量去支撐！一個修為不到化元的人，撐死也只能施展那些勉強入門的中品三流武學。”
要說張霸全的分析，其實沒有一點紕漏。但是他想不到，一是沐安自身的內氣氣旋驚人，其次便是他施展的藏劍訣，只是勉強施展而已。
張霸全卻在繼續分析：“柳世封之所以這麼說，是想讓我們放棄報仇！而這麼做的原因，只能說明柳世封和兇手，或者說和兇手所處的勢力是相識的。而與他相識，又可能對我張家動手，這東山鎮的諸多勢力嫌疑最大！”
“那……我再去問他。”張元虎道。
“不必了，我張家在東山鎮經營百年，東山鎮的眾多勢力我們雖然談不上知根知底，但是基本的了解還是有的，除了三大武館和我們張氏，還有那個勢力有中品武學？”
“三大武館？這麼說兇手在這三大武館之中？”張元虎目露殺機。
“三大武館，其中雷電武館館主雷林與我交好，我張氏中也有不少人出自雷電武館，應該與他們無關。”
“剩下雲揚武館和狂風武館，你去調查那些掌握了中品武學且修為在化元期之下的弟子名單，包括他們事發時的行蹤，兇手在其中可能性極大！”
“甚至，他們所有地級以上的弟子，也要給我查！不能排除他們秘密傳授了中品武學。”
“東山鎮的出入官那裏，也去給我查，看看這兩日是不是有什麼可疑人物進鎮。”
“查！給我查！但不要大張旗鼓，要悄悄的查，不要打草驚蛇！”
“若是查到真的是豪族大派，我張霸全就咽下這口氣，若不是，那我張霸全，定要弄他個天翻地覆，為我鶴兒報仇！”
“還有宋萬，我能感覺到此人未死，他必然知道真相，給我查，查他的下落！”
此刻張霸全咬牙切齒，一臉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