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變態的男人
三、變態的男人
門被緩緩推開了,一個繫着圍裙、年約三十四五歲的矮小女人睡眼惺忪地迎了上來。這女人眉毛稀疏、眼睛細小,臉龐略微浮腫。
“關嫂,”程明香喚了一聲,“我回來了,辛苦你了。”
系圍裙的女人咧嘴一笑,幾乎把牙齦全露了出來。
“沒什麼事吧?”程明香又問。
“嗯。”
“好,你沒打電話來,所以應該跟平常一樣吧。”程明香自我解釋了一句。
程明香走進屋內,這時候才有了回到家裏的感覺。屋內有一間半房間,全由這個關嫂打掃。
程明香走進那個大的房間,丈夫趙寬仰躺在被窩裏,眼睛骨碌碌地隨着她的舉止轉動着。房間裏的光線雖很黯淡,他的目光卻顯得十分銳利。
“我回來了,”程明香往病人的臉探望了一下,“氣色不錯嘛。”
趙寬這樣癱躺在床上已經長達兩年多了,自從腦中風以後,肢體功能便出現障礙,只有吃飯時還可以勉強下床。現年三十七歲的他看起來卻像四五十歲。
“你看起來滿面春風嘛。”趙寬語聲顫抖地說著,自從生病以來,他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是嗎?”
程明香知道趙寬想藉機說什麼,因為他在等候她的歸來。
“看你氣色紅潤,想必是吃了不少美食吧?”病人直盯着程明香。
“才不是呢。”
“聽說在賓館可以吃到很多美食。”
“我們和房客不一樣,女服務員的伙食很差。”
“少騙人!我問過其他人,什麼事情都很清楚哩。賓館女服務員只要跟廚師交情不錯,要吃多少好東西根本不成問題。聽說客人吃剩的菜,也可以順口嘗嘗。”
“我才不可能做出那種丟人現眼的事。”
“當然有可能,只要跟廚師交情好,隨時都能吃到免費大餐。”
這個病人似乎變得嘴饞了起來。
“你凈說些奇怪的話!”
“我講錯了嗎?”
趙寬在棉被裏不安地扭動着身體。關嫂好像在後面洗衣服,傳來陣陣的淘洗聲。
“像我這樣躺在床上的廢人,凈吃些爛東西。你瞞着我在外面胡搞,我可是清楚得很。”
程明香知道對方又要無理取鬧,盡量微笑以對、不予搭理。
“你卧床太久,成天只會疑神疑鬼。”
“程明香,扶我一下。”趙寬從被窩裏伸出一隻手。
程明香以為趙寬要下床,趨前扶住他的肩膀時,手卻被他抓住。他手上的力道格外強烈。
“關嫂會過來的。”程明香推擋。
“別管什麼關嫂……你這隻手被很多男人握過吧。”
“胡說什麼嘛!”程明香皺皺眉。
趙寬抓住程明香的手腕,朝自己的鼻前拉去,從指甲到手背用力聞嗅了起來。
“你看!我猜得沒錯吧,你的手指沾着各種男人的味道,就算再怎麼洗,我都聞得出來。”
“不要胡鬧了!”程明香叫道。
“賓館女服務員跟妓女沒什麼兩樣。只要客人給錢,二話不說就上床。我看你八成跟哪個來歷不明的男人上過床了。”
“放手!”程明香用力甩開丈夫的手,“你要是那麼擔心,就別讓我到那種地方上班呀!要養活癱瘓的你,又要付關嫂的薪水,靠一個女人工作應付是很艱難的。”
“別以為我躺在床上,就什麼都不知道。你別瞧不起人,我不會饒過你的。”
趙寬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冷不防把程明香攔腰抱了過來。
“唔、唔……程明香。”
自從生病以來,趙寬的慾望已無晝夜之分。他扭動着身體,把程明香拉到自己懷裏。
“幹什麼?安分一點好嗎?”
程明香極力想擺脫丈夫的摟抱,但很快又被他纏住。趙寬患病之後,左手的感覺變得遲鈍起來,能靈活擺動的就是右手,他用右手勾住程明香的脖頸,拚命想把她壓在床上。他氣喘如牛,呼吸急促。
“放開我!”程明香拚命掙扎,最後用猛力推開趙寬,使得原本就坐不穩的他險些往後倒下。
“混賬東西,還想逃啊!”趙寬的嘴唇沾滿口水。
“我不是要逃啦。現在是大白天耶……而且……”她抬起下巴往後面的水聲處指了指,“而且關嫂隨時都會進來。”
“那女人腦袋有問題,就算被看到也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真要這樣,關嫂可是會吃醋的。”
“不可能!”
儘管趙寬這麼說,表情卻有些怯懦。因為程明香知道他和關嫂發生過肉體關係。關嫂在八年前死了丈夫,她住在附近,有個十歲的兒子,平時,靠打零工和幫傭維生,程明香到“芳仙賓館”工作以後,就委託她照料丈夫的生活起居。趙寬說得沒錯,關嫂確實腦子有點遲鈍,自從守寡以後,還曾與三四個男人發生過關係,不過她完全不以為意。
從某種程度來說,程明香對於自己不在家的一個星期當中,趙寬染指這女人是予以默認的,甚至可以說,她是刻意讓他們發展成這種關係的。趙寬腦中風后在慾望方面,比健康的時候強烈多了。這很可能是生病的關係,使得他越來越無法抑制性慾。所以,當他看到有七天沒見的程明香時,霎時眼神大變,滿腦子只想做那事,理智似乎完全控制不了他,急着要把程明香拉進被窩。
對於妻子每個月只在家裏待五天的趙寬來說,很難不與身邊的女人發生關係。況且由於關嫂腦袋有點問題,縱使被趙寬強拉上床也未必會抱怨,程明香對此毫不介意,或許是因為她格外理解丈夫的苦悶吧。
趙寬卧病在床的頭兩個月,完全是由程明香照料。程明香每天得為他換上乾淨的尿布,所以很清楚他身體的異狀。程明香知道趙寬與關嫂有不正常關係,但至今卻從未提起,趙寬還以為她不知情,因此,當程明香冷不防迸出“關嫂會吃醋的”這句話時,趙寬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那女人才不知道什麼是吃醋呢。”趙寬終於冷靜下來說道,不過表情依舊有些羞赧。
“是嗎?”程明香冷笑道,“但她對你可非常親切呢。”
“難不成是你在吃醋吧?”
“我才不會吃醋呢,太無聊了!話說回來,關嫂特別照顧你,我倒要感謝她呢,這樣我才能安心出去工作。”
“你真的這麼為我着想嗎?”趙寬翻瞪着眼說,“應該說,多……多虧我躺在床上,你才有機會撇下我,跟其他男人上床吧。”
“請不要亂說好嗎?我連續忙了一個星期,身體快累垮了。”
“誰曉得你是為了什麼搞得那麼累呢!”
“好,告訴你原因吧。我要是不出去幹活,哪能養活你和關嫂啊?”
“我呀,每次看到你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要是身體還健康的話,真想狠狠揍你一頓。”他用略顯撒嬌的口吻說道。
趙寬在沒生病以前即是個能說會道的男人,生病以後還是喜歡逞口舌之快。
“我簡直像個靠你賣淫吃軟飯的窩囊廢。”
“太過分了!”程明香又叫道。
“這個道理連傻子都懂,憑你一個賓館女服務員的收入,哪來的錢付給關嫂啊?”
“要跟你說幾遍才懂?我在那家賓館是非常賣力氣的,所以工資比較多一點兒。”
“你八成把工資藏在什麼地方,萬一苗頭不對,乾脆撇下我遠走高飛吧,不是嗎?程明香,你是這樣盤算的吧?”
一如往常,趙寬的憤怒到最後總會演變成牢騷和哀求,因為他始終無法擺脫程明香棄他而去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