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案(遊樂園篇·一周目)

廢案(遊樂園篇·一周目)

生活總是充滿戲劇性。

這是發生在2020年9月1日前後的事。

距情報部報告,e-11號地區的雙龍山山頂上忽然出現一座遊樂園。

這座山的山頂原本是一片荒地,卻毫無預兆地出現這樣大型的東西。

衛星偵測系統受了毒霧的影響,難以探測出它出現的開端。

遊樂園在這段時期引來附近的不少遊客前來遊玩。

包括baes的二十位科學家,也去過一次那個地方。

不過都不是主動去的。

調查發現,到那裏的人都沒有最開始前去的記憶,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到來,但是遊玩和離開的記憶倒是記得。

而且出來后的人性情發生極大的變化。

簡單來說,就是原本或多或少性子有些問題的人,變得非常“和睦友愛”,彷彿身上任何負面的特徵都從身上永遠消失了一般。

這件事引起我們的注意,開始去調查遊樂園內部的秘密。

……

被派出調查的隊伍是我們第四小隊。

我們全員出動,身穿防護服,乘坐特製裝甲車駛向目的地。

毒霧十分濃郁,在霧域裏車子只能小心慢駛。

“好想見見真正的陽光啊。”我的內心想法不自覺間吐露出來。

“命,作戰期間禁止說多餘的話。”隊長警告我一聲。

……

三輛車子花上五個小時,終於抵達目的地——登上山頂,踏進遊樂園。

進門的一瞬間,大門突然響起電子音:“歡迎光臨‘方舟遊樂園’,今天是特殊時日,樂園供遊客免費遊玩,祝十位客人玩得愉快。”

遊樂園確實很大,設有旋轉木馬、碰碰車、海盜船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設施。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座巨大的摩天輪。

在我們視線所及的周圍,有十多個遊客在玩鬧着。

“他們面色有點怪啊,目中無神。”離乃隊員說道。

“分析準確嗎?”弦升花隊員問她。

“是的。”離乃隊員答着,看向隊長。

隊長發言:“我們這次的任務,是調查遊樂園,查清它的來源,有嫌疑的東西都不能放過。大家兩人一組分開行動。兩小時后回到大門集合。”

我們立刻執行起來。

我習慣地跟弦升隊員組隊,就跟平時的相處一樣。

因為她是隊裏為數不多的女隊員,性格也非常溫柔,會像媽媽一樣包容別人,所以我非常喜歡她。

……

我們繞着建築轉了幾個彎子,沒有發現一個工作人員。

“難辦啊……”弦升靠在牆上喘氣,她看向我,發現我盯着旁邊的玻璃櫃枱,櫃枱里有很多玩偶。

我的目光直直地注視裏邊的一隻藍發雪娃娃。

她走過來,笑着問:“想要嗎?”

“呃……我?”我有點慌張,“沒有啦,走吧。”

“現在是調查時間,按隊長的意思,可以帶些東西回去後期研究的。”她說。

我轉過身,突然有點歡悅:“這樣啊,那我買一隻吧。”

我投一枚硬幣,取出那個玩偶。

發現玩偶的標籤寫着生產型號:xssh-094517號。

還有保質期:至2023年2月3日。

——好奇妙噢。

弦升對着我微微笑笑,我突然反應過來,有點兒臉紅,視線移到一邊。

弦升突然對我說:“命,我想問個問題。雖然這時候說不太合適,但還是想了解一下。你是不是有點排斥跟我相處啊?”

“呃!怎會……哪裏?”我驚道,“我很喜歡跟你待着呀。”

“但是,我好像從來沒見你直視過我啊,也沒有直呼過我的名字。好像跟其他人也一樣……休息時,你似乎一直是在獨處。”

“這個……”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擔心你。如果不想說的話就……”

“是因為,習慣了吧。直呼人名會莫名尷尬,特別是對同齡人。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敢說。”我的面罩貼住玩偶。

“那怎麼行呢?得改過來啊。”弦升對我說,“實在不行的話用外號稱呼也可以,不然有時不好行動對吧。就好比我,姓弦升,名花,你想怎麼稱呼我呢?”

她灼熱的目光注視着我,讓我一時不知所措,大腦飛速運轉,但在形成答案前卻先脫口而出:“下次再說吧!”羞恥地跑一邊去。

弦升追過來:“好吧,不為難你了。命,休息夠了繼續行動吧!”

“嗯。”

……

我們又轉一會兒,進到一個叫“扮演陷阱屋”的密室里。

進門的瞬間,身上的防護服突然變成童話角色的扮演服裝。

——糟糕,沒有防護服會危險的!

我們意識到這個情境的嚴重性,使勁掙脫換裝的衣服,卻偏偏怎麼都脫不下。

片刻后,我們似乎沒有遭受霧氣的任何傷害,才放下點戒心。

弦升現在身披紅色外套,手中提着一個破舊的大籃子,籃子裏裝有一盒盒火柴。

我的身上則穿着一件深藍色的公主服,腰間纏繞有幾根藤蔓。

“賣火柴的小女孩嗎?”我摸着弦升的衣領打趣道。

“這個地方果然有問題……”弦升觀察周圍的環境。

通向地下的通道長得看不見盡頭,但我們執意要走下去,揭開遊樂園的真面目。

之後,陷阱屋的陷阱觸發了,我們連續十幾次遭到襲擊。

暗箭、炸彈、滾石……諸如此類能危害性命的機關接踵而至。

我們身上原先的槍支已變成換裝武器,當然也是用此來抵禦。

這十幾輪下來,整得我們筋疲力盡。

不久,我們又被一群木偶士兵包圍。

其實在這段前進的時間裏我一直感覺有一股困意,度過時間越長困意越強烈。到抵禦木偶人時,我再也堅持不住,昏倒過去。

……

經過一翻天旋地轉,終於醒過來。

發現自己坐在一張紅椅子上,身上的服裝已經變回防護服。

周圍也整齊地排放有很多相同的紅椅,眼前是個大屏幕,播放着影視畫面。

——電影院?

使勁捏一下自己的臉。

——沒有痛覺,好極了,似乎不是幻境。

我不在乎這裏為什麼會有電影院,也不想思考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裏,準備起身回去。

但雙腿卻軟得站不起來。

我只得靠着椅子上,靜下心來,一邊觀看屏幕,一邊思索剛才發生的事。

電影播放的是一個童話故事。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美麗的森林,森林裏有一個王國。

這是一個本身“不應該存在”的國家。

它是神在創世時出現失誤而誕生的產物。

神對王國的存在很不滿,要求王國為自身的存在付出代價。

於是,降下神諭,讓王國獻出兩個子民抵罪。

否則將降下天災。

國王沒有辦法,只好照辦。

被獻祭的二人,一個是出身王室的公主,一個是出身森林的平民。

這個不幸的消息無意間傳到公主耳里。

趁眾人未行動前,公主驚恐地逃出了王國。

昏暗的拂曉,公主進到森林,來到一座廢棄的林中古堡。

古堡內住着一位女巫。

女巫對公主的遭遇感到同情,便跟公主做交易。

她答應讓公主掙脫被獻祭的命運,但是需要公主付出一定的代價。

公主同意了。

於是,女巫施咒使公主昏睡過去,並用藤條將她藏在古堡深處。

在昏睡中,公主逃過被獻祭的命運。

但是,女巫卻並沒有讓公主醒過來。

一直沒有。

女巫打開手中的羊皮捲軸,將銳利的刀刃對準公主的胸口,乾枯的臉上擠出了猙獰的笑容。

……

結束,以上是電影的第一幕。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吸引到故事裏了。

“真是有趣的心境啊。”

旁邊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我看過去,發現左側隔幾張椅子外的位置上多了個人。

這人身穿灰色西裝,身上裸露出的皮膚是黑金色的,透露出一種金屬質感,有一頭過肩的蓬鬆頭髮,頭部長有奇形怪狀的金屬菱角,沒有眼睛,嘴部咧露尖銳的牙齒。聽聲音是個“男士”。

他也笑着看過來。

我被他的外貌嚇到了,但立刻冷靜下來,向他反問:“此話怎麼講?”

他告訴我:“這裏是心靈影院,屏幕上播放的是吻合你的心境的影視。”

“是嗎?你怎麼知道?”我問他。

“因為我是這家遊樂園的意識體——按你們地球人的語言來說,也可以是管理員。”

我端詳他。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我問。

“這並不是值得隱瞞的事。既然你想知道,我當然可以說說。”管理員起身向電影院門口走去。

我緊跟上他:“是嗎。那我可有好多東西要問你的了!請告訴我,你們這裏是什麼地方。”

管理員打開大門,外邊不是平地和路,而是一片高空,似乎是大樓高層的空中。有一根繩索和繩上的吊車接着門口,連向遠方。

管理員進到吊車,回頭說:“如果你願意陪我走走,我就告訴你。”

我思索幾秒,跟上去。

吊車發車了。

我回頭看時,驚訝地發現,剛才吊車出發前的連接建築物是架巨型摩天輪。我們剛才走出的電影院是摩天輪的其中一個包廂。管理員看着我,說:“我知道你們的身份,是來調查我們的吧。這正合我意。向遊客介紹也是管理員的工作。”

我雖然不明其意,但還是端坐起來認真傾聽。

“正如你們所想,我們並不是這顆星球的產物,而是來自宇宙。我們天生就被賦予一種使命:降臨到各個星球上,以適合當地的形態吸引生命體來娛樂,從而採集他們身上的‘種子’。”

“‘種子’是什麼?”我問。

“生命體的缺陷。”

“生命體的缺陷?”

吊車行駛到盡頭——另一座高大建築上。

我和管理員下了車。

建築上有條鐵軌,鐵軌的起點有輛紅色的過山車。

過山車的包廂是露天的。車頭有一個頭髮蓬鬆、很像玩偶的男性司機。

管理員選一個包廂坐進去,問我:“可否願意再陪一段行程呢?”

我立刻跟上去,走到管理員後邊的包廂里。

“那你告訴我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迫切地說。

“來到這裏的生命體,都會針對性地受到遊樂園的‘試煉’。通過者,會被鑒定為完美的存在,獲得獎品;失敗者,則會被鑒定為有缺陷的生命體,遊樂園則把他們的缺點剝離出軀外,使之達到完美。”

這番話聽得我毛骨悚然。

過山車發車了。車子一上一下晃得很厲害。車頭的“人偶司機”前後搖晃,他咧嘴發笑,看上去很瘋癲,一點生命氣息都沒有。

“我們這次選取的採集地點是地球。”管理員再次發話。

“為什麼呢……”我問他。

“因為,這裏是個好地方。現在的地球人被‘弗戈垃’影響,星球秩序失衡,到處都是濃郁的負面元素,是非常珍貴的飼料呢。”

聽到這個,我想起上個月第一次假期的糟糕經歷,無法否定,現在的社會確實亂得厲害。

“‘弗戈垃’,是霧病毒的名字嗎?”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稱呼,猜疑道。

“真聰明。是的,好像跟你們地球人的說法不同,各個地方有不同的稱呼吧。”管理員說。

“那麼!採集這些‘種子’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呢?你說是飼料,是要培養什麼嗎?”

“這個就無可奉告了。”

蜿蜒的軌道前方出現一個山洞。

過山車穿進裏面,在漆黑的隧道行駛一陣。

然後,穿出山洞,來到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紅的晚霞和美麗的夕陽。

淡雅的陽光溫暖地沐浴全身。

這裏居然沒有黑暗的毒霧瀰漫,有的是一片明朗和暢的空間!

迎面吹來的風中攜帶紅果的強烈香味。

我驚訝地左顧右盼。

軌道的下邊,是一連片的中世紀風格的建築。

有高大的城堡、塔樓、城牆和低矮的民居宅,它們由結實的岩石塊築成。

每座建築的牆上都刻有一個圖標——雙手十指拿着十字架緊扣的祈禱姿勢的圖標。

此外,地面人山人海,各個地帶活動着數不清的“人”——確切地說,是黑色外表的人形生物。

——他們,正在打架……

各地各處都是亂鬨哄的一片,群毆、械鬥、強暴、放火、偷盜,什麼離譜的行為都有,而且遍及整個都城。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大型的犯罪場所!

景色帶來的美妙氣氛瞬間全毀了……

“歡迎來到‘殘界’。”管理員陰森地介紹,“這裏已經是一般人禁止進入的地帶了。”

“一般人?禁止?”我邊好奇地俯瞰邊漫不經心地回話。

“嗯。”他點頭回應。

過山車駛到盡頭停下,我們也下車了。

停車點的周邊也是有很多“人”在破壞搗亂,還可以看到一些被霸凌的“人”。

比如樓頂上,有個被脫光衣服、遍體鱗傷的沒頭髮的“人”,在一群“人”的攔截下跳下護牆。近距離觀看,我有點生理不適……

“這些……該不會就是,你從人類身上剝離出的‘種子’吧……”我猜測地問管理員。

管理員邊走邊冷靜地回答:“是的,他們是由負面特徵形成的存在,什麼類型的‘罪孽’都有。比如橫穿馬路、違規駕駛、私闖民宅、綁架搶劫……還有很多不服從疫情管理的惡行。都是你們現在的社會存在的現象。

不過不用理會,他們很快就會被制裁的。”

突然,鐘塔上響起鐘聲。

我看過去,很奇異地,居然聽懂了聲音的告示:餵養時間。

轉眼間天空色彩變得全紅,並且出現一個巨大的圓盤。

從圓盤的核心區域降下巨型的紫黑色尖刺,數不勝數,鋪天蓋地

大約每根刺都有長三米、寬半米的型體。

尖刺墜落,打中地上的“人”,將其滅殺。

奇怪的是,尖刺碰到建築會直接穿梭過去,建築無損,但碰到“人”的身體則直接穿爛,針對性很強。

場面異常恐怖,死掉的人的血肉會變成黑色粒子消失在空氣中。

我慌忙找掩體躲起來,但是管理員則是原地不動。

持續一分多鐘,“尖刺雨”終於停下來。

街道死傷無數。

管理員走過來,俯下身對我解釋:“這些‘種子’現在已經被吸收一部分了。很快又會再清理一次殘餘品。種子用完,則再去收集。”

我看着他,內心特別恐慌,對他說:“這……不太好吧。”

“什麼意思?”管理員問。

我想說些勸阻的話,但思緒好亂,講不出口。

管理員說:“有何不好呢?對他們不需要仁慈。消除他們后,生命體原主就再無消極的負面特徵了,沒有軟弱,沒有仇恨,沒有痛苦,永遠恪守戒律,最終會製作出一個安穩和平的世界。

說白了,這是為你們好。就跟你們一樣,我們也是執行正義、維護世界和平的英雄。”

“那……那……”我忐忑地問,“——我問的問題你都回答出來了,還讓我看到這些,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有什麼目的!”

“你們不是要調查嗎?把真相攤出來擺明立場不好嗎?還是我待客不夠周到?”管理員陰着臉說道。

“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像是管理員應該介紹給遊客的東西吧……!”我戰慄地回答。

管理員直起腰板,突然又露出猙獰的笑容:“我什麼時候說過,你是遊客了?”

“啊……?”我疑惑站起身,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不過嘛,你想得也沒錯,如果我是你,我也會感到奇怪。這個‘管理員’憑什麼要說這些?把這麼多黑幕講出來,簡直就像臨終的藝師匆忙在找接班人一樣,對吧。”管理員張舞手臂,露出瘋癲的模樣。

我緊張地瞟着他,一步一步往後退。

管理員深吸一口氣,莊重地看向我:“這座遊樂園的秩序已經運行到盡頭了。今天就是最後一天。”

他一步一步靠近我:“這裏,這個地方,就是我所指控下的旅途終點。我想在這最後的時刻,把這些故事銘刻在某個人心中,而不被宇宙遺忘。”

“那個人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很特殊,小姐。從你進園那一刻我就在觀察你了,看完你的心境故事,我更加肯定這個判定無誤。”

“你……是想讓我作為旁觀者把這裏的事記錄下來嗎?”

“記錄……?是的,是這樣,沒錯,不過這是一開始的打算。

很快,我又看出來,你體內潛藏着一種天賦——你是跟我們一樣的人。

所以我改變了主意,我要將職位傳讓給你,由你來繼承我的使命。在今天閉園的那一刻,你就會成為新的管理員!將這份秩序持續下去!”

我聽得大驚失色,全身擺出格鬥架勢,大聲駁道:“開什麼玩笑!憑什麼這樣?你以為我會乖乖順從嗎?”

管理員攤開手:“放心,很正常的事,我們歷代的管理員也沒有人是主動承擔的,只要把它當成命運的一部分就能接受了。”

“你……你們……你們這群不可理喻的傢伙!”我轉身撒腿逃離。

管理員沒有追來,站在原地,低聲說道:“你逃不掉的。我不是說了嗎?一般人禁止進入這裏,但你已經進來了,哈哈哈哈……”

我和管理員的距離漸漸拉遠。

——糟糕,不知道該怎麼回去!

後悔剛才問話時沒套出這點。

我在城裏四處竄,急促地尋找出口,同時防備那個管理員。

剛才的“尖刺雨”沒有把所有“種子”消滅完,所以時不時還能碰見一些。

天色漸漸黯淡,月亮掛上天空。

而忙碌好久的我一無所獲。

穿過曲折的小徑,誤打誤撞地來到一座教堂裏面。

教堂的牆上鑲嵌有大量精緻的壁畫,壁畫在昏暗中依稀可見。

教堂的中央有一座雕塑——雙手十指拿着十字架緊扣的呈現祈禱姿勢的雕塑。

我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就順勢在椅子上坐下來,並學着雕塑形狀將雙手十指緊扣,默默祈禱幾分鐘。

這段時間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許什麼都沒想,感覺內心很平靜。

我睜開眼睛,看着周圍的壁畫,情不自禁地嘀咕出:“不行啊,果然還是覺得不對。把人的負面特徵剝離什麼的,太殘忍了。我要阻止。”

此時在腦中已經形成一個想法:這些“種子”應該是被某個機器控制着。既然這些“種子”能收集在這裏,也意味着可以釋放回去吧。我要在遊樂園找到控制“種子”的裝置,將其釋放。

這個想法來源於我看到那個降下“尖刺雨”的圓盤開始,我懷疑那個就是控制“種子”的裝置。

這究竟有幾成可靠性呢,我無法細究,但畢竟我是性格比較衝動的人,下了決心就要去做,哪怕成功性微乎其微。

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調查思路了,但還有件迫在眉睫的事,就是先找到逃離這裏的出口。

教堂的旁邊,是一所貴族學院。

這裏能找到出口嗎?——這麼想着,我進去裏面。

在走廊疲倦地行走,經過一間間教室。

發現個奇妙的東西:每間教室都會掛有一個寫有名言的告示牌,牌上的字是我沒見過的外星文體,但我卻離奇地看得懂字意。

我的思維彷彿在向這座遊樂園靠近。

這種莫名奇妙的感覺連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有間教室的名言令我有點在意。

“親眼所見,亦非真實。”

這句話讓我聯想到平時出現的幻境。

走到接近校門的小區,看見這裏也有幾個“人”。

幾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正在酒桶堆旁邊圍毆一個瘦小的小夥子。

那個小夥子被揍得趴在地上,發出陣陣尖銳的慘叫,全身上下都是傷,猩紅的血液流滿地面。

——啊……好煩,怎麼會看到這個,好想快點逃脫。

反正他們也沒注意我,這時候溜走是沒問題的。

但是,內心有點隱隱作痛,像被無形的魔爪抓住了一樣。

我回過頭再看一眼那個小夥子。

他血肉模糊的臉龐顯得十分痛苦,在無助地求救着。

“啊——”我深吸一大口氣,板住臉沖了過去。

“給我住手!”我毅然加入戰鬥中,攻擊向那幾個壯漢。

雖然知道他們都不是好人,但我真的受不了這種場面,從最開始來到這裏都對此很不適了,持強凌弱絕對是不對的!

我要是冷眼漠視,不就跟那個混蛋管理員和街道上那群冷血路人一樣了嗎!

——管他們是什麼!打就對啦!

其中一個“人”突然舉起火把扔過來。

沒扔中我,但火焰蔓延到旁邊的酒桶堆。

酒桶爆炸了。

整片區域的酒桶堆連片地炸開。

我們所有人無一倖免地卷進熱流中。

……

我再次醒來時,躺在一張木床上。

身上的服裝防護服又變回陷阱屋的公主服了。

身處在城堡似的房間裏。

此時,弦升正睡在我的床邊,她身上遍體鱗傷。

“哎!你怎麼了!”我連忙爬起來,給她檢查傷口。

因為身上沒有醫療包了,所以我用力撕扯下衣襟作綁帶給她包紮。

弦升睜開眼睛,對我說:“命,你醒了。剛才作戰中你昏迷了,所以我造出這個地方暫時躲避。”

我急忙問:“我昏睡了多久?”

她回答:“五分鐘左右吧。”

“五分鐘……那這個房間又是怎麼回事,你說是你‘造’出來的?”我環顧四周。

“是這樣的……我們在陷阱屋獲得的服飾都有特定異能。剛才我摸索出來——我的異能是擁有製造幻境的火柴。

所以這裏其實是我造出的幻境空間。我們還在陷阱屋裏,木偶們在周圍被迷幻着。

火柴熄滅后這裏也就恢復原樣了。”

我注意到,床頭確實插有一根燃燒了一半的火柴。

看着她為了保護我所受的傷,我的內心感到非常內疚、苦澀,複雜的心緒交織在一起。

“對不起,花……我拖你後腿了。”

弦升微笑地搖搖頭。

“哇,你叫我名字了。”她說。

我驚錯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麼,之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弦升溫柔地看着我。

這一瞬間,我的心中好像領會出了一點心得,感覺暖暖的,也恢復了自信。

“好。”我豁達起來。

然後,把剛才的“夢中經歷”對弦升簡單敘述了一遍。

“這樣啊,那我們先逃出去,跟隊長他們回合再討論吧!”弦升說。

“正好,我有個計劃。”我提議。

……

火柴熄滅了,幻境消失。

木偶群的中央出現一個身影——“管理員”。

“管理員”威嚴地向木偶們問話——“種子”被什麼東西控制着?控制“種子”的東西在遊樂園的何處?該如何釋放“種子”?——並要求木偶們帶路過去。

木偶們紛紛在地圖牌上指向遊樂園的中心區域的地下。那裏有一個大圓盤圖標。

木偶們告訴他,這個圓盤就是控制“種子”的裝置,摧毀掉它的核心,“種子”就會被解放回原主體內。

它們無法走出陷阱屋,所以無法帶路。

“管理員”會意后,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口,掏出口袋裏熄滅的火柴。

他的身體瞬間變成兩個人,我和弦升。

這個“管理員”是我讓弦升根據我見過的真管理員的外貌製造出的虛幻體,木偶們果然上當了。

出到外面后,服裝也變回防護服。

現在清楚需要重點調查的地點了,我們開始走回門口跟其他隊員會合。

我轉頭看一眼弦升,突然見到她的頭上出現一根若隱若現的紅線絲,紅線很長,從頭頂牽至高空。

周圍路過的行人頭上也有這樣的紅線。

我跟弦升提一下,她說她沒看見。其他人也一樣。

我有點驚詫。

耳邊傳來電子音:“遊樂園將在一個小時后閉園,請遊客們在閉園前有序離開。”

“什麼!要關閉園了!”

正驚錯時,天空突然毫無預兆地射下數不勝數的利箭,箭矢上附帶有火焰——對準我們射下來。

我們連忙找掩體躲避。

被射中的建築物燃起大火,不一會兒附近就成為一片火海。令人驚訝的是,這些箭上的火即使落下水池依舊燃燒不止。

可怕的箭矢源源不斷降下。

“這是怎麼回事?”我躲在鋼管里,環視周邊。

然後,見到一副寒毛卓豎的情景。

旁邊一個頭戴黃色狼面具的路人沒來得及進到掩體,箭雨射中他的身體,讓他當場倒地斷氣了,身體變成灰燼。

他頭上的紅線立刻斷掉、消失。

我瞬間反應過來:這個是管理員作的怪!

周圍更遠的地方也有很多垂直向上空的紅線陸續斷掉。

他在用這裏所有人的生命威脅我妥協和阻止前進!可惡!

這時候很難再找隊長了,弦升身上也有傷,難以在這種情況繼續同行。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這時候……怎麼做?

腦袋“嗡嗡”地作響,胸中有股憤怒的烈火在燃燒。

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忿怒和傷感,身體不斷地喘氣,發著抖,臉色漲紅,進而發青,脖子漲得像要爆炸的樣子。

一皺眉,下定決心,我要獨自闖過去——闖到遊樂園的中心區摧毀圓盤!

我爬出鋼管,站起身,搬起旁邊的鋼板舉在頭上擋箭。

“而且要找到他!揍他一頓!”我喊道。

弦升竭盡全力阻止我不要衝動。

我回給她一個堅定的眼神——我是不會死的!

就拚命沖了出去。

在箭雨中我的右腰不幸中了箭,火辣辣的,但我立刻將箭拔斷扔掉,並不影響前進。

中途見到幾次,身體有一些沒躲過的箭矢即將要命中身體時,突然出現一股無形的“引力”把箭身傾斜了,使我沒被射中。

臨近遊樂園中央地區,箭雨終於停止。

眼前矗立着一座彩色的城堡狀的高樓。

高樓的拱門上,也有個雙手十指拿着十字架緊扣的祈禱姿勢的圖標,跟“殘界”的建築物上的一樣。

“離閉園還有四十分鐘。”電子音再次傳來。

——就是這棟城堡的地下!

我推開半圓的拱門,進到裏面。

裏面不是平整的地板,而是一個遼闊無邊的空間,四周看不到盡頭。

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泡泡在裏面懶洋洋地飄蕩。

我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腳下踩空,一進門就掉下去,摔到一個大泡泡上面。

泡泡很結實,沒有破掉。

我狼狽地在泡泡上爬起來,環視四周。

“原來是這樣的設計嗎?”

我看見四周的泡泡上都倒映有我的影子,不過畫面上呈現出的不是現在的我,而是以前各個時期的樣子,甚至做着各種事的過程都展現出來。

畫面有些模糊,但我可以看出,這些畫面都是以前做出的各種令我感到虧心的事的經歷。

它們不是普通的泡泡。

我來不及顧暇那麼多,想到下面深處是管理員所在地,就直接以最快速度踩着這些泡泡一個一個地跳下去。

但是沒下十幾米,就會有很多泡泡包圍住我,把我運回上邊的原位,根本下不去。

而且用力打它們也打不破。

正頭疼時,突然聽到身後有個聲音傳來。

“命!”清脆的聲音叫了聲我名字。

我回頭看過去——叫我的人是圓和軒隊員!

“你怎麼在這裏?”我連忙問。

他跳到我趴着的泡泡上,說:“直到十分鐘前我還和離乃待在一塊,直到我發現這個。”他拿出一個八音盒,“似乎是個傳送裝置,我扭了一下,就離奇地被傳送到其它地方了。第一次是傳送到鬼屋,第二次就被傳送到了這裏。真是怪異。”

“原來如此。那我們可真是有緣。”我回答,“我剛好探索到這裏,現在在想着怎麼下去——這些泡泡真是該死,怎麼跳都圍着不讓人下到底。”

“那就先找找擺脫這些泡泡的方法吧。它們的畫面上全都映着我過去做的事,到底想表達什麼呢……”圓說道。

——呃!圓隊員看到的畫面全都是他自己嗎?但我看到的卻是我自己,沒看見一個泡泡里映有他呀……

難道說,各人所見的畫面各有不同……?

——“親眼所見,亦非真實。”

這句話忽然從腦中想起。

——對了,無法從正面直接攻破這些泡泡的話,就從內在的秘密去破解吧。先看看這些畫面包含的含義。

恰好一個直徑差不多一米大的泡泡飄到我們面前。

“這個是……”圓皺着眉,眼神有點忐忑,“之前作戰時發生的事。”

他猛地轉過身來,對我說:“命,雖然這時候說不怎麼合適,但我想很久了,果然還是想為上次的事賠個罪!”

——咦,他說的是……前兩次作戰時我跟他合作中發生的事嗎?

他還記得啊。

我慌張地說:“你怎麼還計較那些?我早就忘了啊!”

他的表情有些慚愧,我也不好意思起來。

於是,拍拍他的雙肩認真地說:“好吧,剛才說的是假的,忘掉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並不責怪你。你沒事不就好了嘛!誰會沒有過錯啊!再說這對我只是小事。我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困在過去可不好!”

一番話流利地說出,其實我都想不清自己怎麼講出來的,畢竟不習慣安慰人,說得有點片面。

但是,我透過防護罩看見圓的眼神變得明亮起來,他會意地點頭。

說通了,真是件好事!

跟他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內心平靜了很多,沒有像剛才那麼過激了。

我看向他手裏的八音盒,立刻又問:“這個東西還能傳送嗎?”

圓說:“還能用一次。”

“給我吧,我可能要用上。”

圓將八音盒遞給了我,接到手的一瞬間,腳下站着的泡泡破掉了。

我們當場掉下去,旁邊又有一群泡泡擁住我們,而且還把我們分開了。

“怎麼回事……嗚哇!”我使勁從泡泡中擠出來,看見身邊的泡泡的畫面變得清晰很多。

而且身體下有兩隻極大的泡泡靠我很近,它們的畫面頓時包圍住我,吸引住我,我被吸進畫面中去。

裏面的故事,是我一直以來的心坎。

其中一副,是小時候偷喝爸爸的實驗藥劑,結果被發現,給爸爸惹出不少麻煩。但是爸爸卻並沒有責備我。

儘管如此,這件事一直讓我過意不去。

另一副,是小時候和雨應在孤兒院的情景。森林火災時,我在逃跑中連累了雨應,讓她的臉上留下永遠無法褪去的傷疤。而我卻倔強着沒有道歉。雨應雖然沒有怪我,但我後來非常內疚。

這也是我跟雨應時隔多年重逢后,沒覺得驚喜,反倒有些反感的原因。

我在逃避。兩件事長期的逃避使內心變得猶豫,不敢面對,只能自欺欺人地自我譴責,所以一直深藏腦海中不願想起。

這些非常不願意回顧的畫面居然如此呈現在了眼前,真的深深戳中內心隱藏的痛處。

但也反倒讓我認清了一點。

——剛才在說什麼漂亮話啊,我自己就是困在過去的人。

特別是對爸爸那件事……

但是,對他的錯已經無法再彌補了。

所以,至少……現在還能補救的應該補救回來,不能再逃避了呢!

——下次再見到雨應,應該給她道個歉才是。

我這麼想着,突然從被一句電子音從畫面拉回神來:

“離閉園還有三十分鐘。”

“糟糕,怎麼分神了?應該想想辦法現在怎麼解脫呀!”

話音剛落,身下的這兩個泡泡也破掉了,讓我繼續掉下去。

“——哇!這是發生什麼了?泡泡怎麼破掉的?”

我緊張又快速地回憶剛才的場面。

那個雙手十指拿着十字架緊扣的祈禱姿勢的圖標再度從腦海在閃現出來。

——缺陷、種子、內在、圖標、缺陷……

一塊塊碎片線索迅速拼合。

難道說!依據遊樂園的實質特徵,能破解的方法其實是——懺悔吧!

這個想法的聲音在腦中出現,而且變得清晰。

一瞬間茅塞頓開,對啊,懺悔能使裝載過去悔恨的泡泡消失,就像剛才那樣,就是因為懺悔了泡泡才消失的——大概。

不知道哪來的自信,沒時間猶豫了,我決心賭一把!

雙手十指緊扣,閉上雙眼,一遍遍地為自己曾經的錯失進行“審判”。

然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周邊的泡泡真的一個個破掉。

而且下面的泡泡再涌過來時,沒有把我運回最開始的位置,而是運到我站着的上一個泡泡消失前的所在位。

我就這麼斷斷續續地掉落下去。

——似乎,賭對了……

眼前視線突然一紅,摔到軟綿綿的地上。

我爬起來,看清周圍。

已經掉到最底下了。

這裏是寬闊的室內,但不像剛才的空間那樣大到無邊無際,還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牆壁。透過牆壁的窗口看出去,似乎這個建築處在高空。

有一個巨大的圓盤裝置懸浮在頂端,從圓盤中延伸出數不清的觸手包圍着圓盤的中間區域——也就是核心。

眼前的地面空空如也——除了站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管理員。

“離閉園還有十分鐘。”

——看來就是這裏了。

只要破壞掉那個裝置,就能……

我站起身,憤怒地朝管理員走去。

“我就知道你會來這。”管理員向我敞開雙臂招呼。

“托你的福,我的同伴正在外面受難。”我瞪着他。

“所以說,你就要考慮清楚了,你接替我的職位后不就能使他們的困境解除了嗎?

“是的,我想清楚了,我可不會成為管理員,絕對不會!”

我和管理員對立而望,對他指責道:“口口聲聲說消除缺陷、執行正義,但自身卻個罪惡的傢伙,你不配做維護和平的英雄。”

“這話說得真扎心,我們明明已經變成這顆星球的高等生物能接受的姿態了。而且這裏的內部設施也根據你的心境重新佈置過。”管理員回話。

我並不理會他,走向他的身後,仰視圓盤:“我會破壞掉它,釋放所有從人類身上剝離的‘種子’。”

管理員轉過身,問:“為什麼?”

“人的缺陷應該由自己克服,而不是像這樣剝奪。”

“這不是沒區別嗎?”

“怎麼會沒區別!人類不可能永遠不犯錯,而每次犯錯后的勇於糾正……都是象徵成長的跨越。如果剝奪掉這種個性,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管理員說:“你就這麼了解和相信人類嗎?”

我回答道:“是的。雖然犯錯的人有很多,但我也親眼見證過將錯誤糾正的人。我自己就是一個例子。”

管理員說:“但是你又何嘗相信其他人類會糾正錯誤?”

我回答:“所以,這就是維護秩序的人的存在價值所在了,但那不是你。”

管理員說:“這番話可講得真滑稽,明明你自己和他們都是雲泥之別的存在。”

我轉過身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管理員問:“這麼說,身為人類的你,說的話有幾成價值可言呢?你自己不是經常對自己和別人撒謊嗎?——就比如,在日記和小說里。又如何指望真的說服我?”

我深吸一口氣。

——看來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拔出腰間的鐳射槍,果斷瞄準他的頭部射擊過去。

但射線擊中管理員的身體時,管理員沒有任何損傷,身體還變得透明。

——投影?

我迅速跟他拉開距離。

見管理員沒有動靜,我便把鐳射槍調到最大馬力,向上方的圓盤射擊。

鐳射線被觸手擋住,緊接着觸手們朝着我伸下來。

我將反擊過來的觸手射斷了一部分,但同時有更多觸手接近。

奈何寡不敵眾,我立刻被它們緊緊纏住,拖離地面,升到上空。

只要我越掙扎,觸手就綁得越使勁。

“離閉園還有五分鐘。”電子音清晰貫耳。

我冷靜下來幾秒,隨後拼盡全身力氣大幅度扭動右臂。

觸手一收束——右臂斷掉了。

體內帶有火焰的血液濺出來。

血液帶有火焰,看起來好奇怪對吧,我也這麼覺得。

烈火蔓延到觸手上,觸手們吃痛的一瞬間全部鬆開了。

並且觸手上的火還迅速延向圓盤。

——從剛才中箭那一刻起,箭矢的火焰就順着血管蔓進了我的體內,直到現在都在燃燒呢!

或許在有防火功能的防護服外看,幾乎看不出任何問題,但是防護服的內部已是一片“火海”,我在用頑強的意志支撐着。

——現在它們屬於害人終害己啦!

在我解開束縛的同時,圓盤的核心區域也露出來了。

我用左手掏出八音盒,手指扭動旋條,身體順着視線瞬間被轉移——轉移到圓盤核心區域的面前。

左手持住鐳射槍,對準身前的核心。

身後是還沒反應過來的觸手群。

失去了右臂,身體明顯感到失衡,不過並不擔憂,畢竟目標近在咫尺。

——而且我是左撇子嘛!

用力扣下扳機。

“轟!”核心被擊中,併當場爆炸,我在熾烈的熱浪中被轟下去。

準備摔到地面時,管理員突然接住我,把我摟在懷裏。

我的意識有些模糊,問他:“為什麼……接住我?”

他回答:“保護遊客的安全也是管理員的職責呀。”

我不屑道:“瞎說,你明明殺害了這麼多人。”

管理員說道:“你怎麼就認為他們死了呢?”

“呃?”我的神情恍惚了。

“你怎麼不考慮一下是你的幻覺?”管理員接著說。

“那麼……剛才,你居然沒有阻止我,而是眼睜睜看着我摧毀了核心,這是為什麼呢?”我問。

管理員把我放到地面上躺下,平靜地回答:“其實,讓你當管理員的事,是假的。我只是想請一個合適的人來給這座遊樂園上演一出華麗的落幕戲而已。為了達成目的,就稍微使了點小手段。”

“呃……”我糊裏糊塗地看着他。

“真要說的話,你根本沒有擔任的資格。然而我卻沒想到,漏洞這麼大的說辭居然讓你輕易相信了。這倒是件好事,不用我費多大勁。”他笑道。

“為什麼那個‘合適的人’是我?”我再問。

“不是說了嗎,因為你很特別,公主殿下。”管理員答道,“特別是在行動力方面。除了你沒有人會有這股愚蠢的莽勁了。這也相當於遊樂園對你的試煉,可惜你沒有通過。”

他憑空拿出兩個小盒子,放在我的身旁。

盒子上標明是“獎品”。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獎賞你。道歉的話就不說了。”

火焰蔓延上他的身體,他的身體逐漸變成灰色,但他自己對這一現象卻沒有反應,只是很自然地繼續敘述:“關於你所說的那些話,雖然和我的理念有衝突,但還是挺有趣的。就讓我看看你的信念的價值吧。

不過,也不要老是沉浸在夢境裏。”

看着他的臉,聽着他的話,有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

——我挺住困意最後再問上一句。

管理員嗔笑,搖搖頭,眨眼間全身化為灰燼。

他消失了。

我躺在地面的血泊里,靜聽旁邊八音盒的樂聲,看着天空正在慢慢墜下來的大圓盤。

內心還有最後一點感到很奇怪:他又是怎麼知道我的作品稿子的內容的?

——真是不可捉摸啊。

音樂聲停止。

“轟!!”

又是一聲巨響,圓盤已墜到地面。

周圍牆壁裂開,整個空間崩塌掉。

我也在巨大的衝擊中,身體的大部分震成了碎醬。

這座身處的建築物轉眼間變成廢墟。

壯觀的廢墟倒伏在塵土之中。

我唯一完好的左眼最後看到的畫面,是身體的正上方出現了一隻巨型怪物——不,應該說是怪獸。

以及一片柔和閃爍的藍光,一個白衣裙擺的背影在光芒中若隱若現。

溫暖的光芒包裹着我,我的呼吸跟意識同時停止了。

“遊樂園已閉園,請各位遊客們帶上自己的物品有序離開,歡迎下次光臨!”

……

再次醒來時,我睡在baes基地的實驗室的人體培養罐里。

真不知睡了多久,也不想知道。

隊友們得知我醒后,都一齊跑來病房看我。

太好了,我又活過來了。

我查看了瀕死前的現場攝像。

當時,我最後和管理員對峙的地方,居然是遊樂園的摩天輪的其中一個包廂內——真是神奇的空間設置。

摩天輪倒塌后,整個遊樂園也緊接着崩壞了。

巨大的怪獸從摩天輪廢墟中央出現——這個怪獸的通體是紫黑色的,外形看上去很像蜘蛛。

怪獸出現的同時,也發生了個奇異的現象——廢墟的中央,一道藍光束升起,從光束中出現一個藍色的巨人。

我睜大眼睛去看清楚——

巨人的身形苗條,跟人類極其相似,身材看上去很像人類女性。

身體的膚色中,深藍色偏多,附帶簡約的銀白色條紋。

胸口鑲有一個菱形的發出淡藍色光芒的燈。

頭部看上去完全由銀白色的特殊骨骼構成,沒有身軀間那種有柔韌感的皮膚包裹。臉部輪廓細巧,面龐清秀。

頭部形狀很像包攏的蓮花狀——又或者說像個奇特的王冠,額尖鑲着一顆漂亮的菱形晶石。

雙眼發光,呈乳白色的橢圓形狀。嘴部輪廓也小巧,宛若櫻桃小嘴。

她的身後長有一條魚鰭狀的深藍色膚帶。膚帶從頭部長到臀部。

比較奇特的是,膚帶只有後腦勺和臀部是完全連着身體的,從後頸開始至整個後背的中間部分都不連接——呈現出“首尾相連”的中空形狀。

因此,未連身體的中間部分膚帶會伴隨氣場的迸發自由飄動,好似仙女舞動的衣襟,輕靈無比——這是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身高根據測算有五十米。

她的身體光芒四射,登場的一瞬間,方圓十公里內的毒霧全都消散開掉。

巨人昂首挺胸,亭亭玉立,一副聖潔的姿態,注視着前方的怪獸。

怪獸沒有任何活動。

巨人雙手合十,向怪獸發射出白色的光線——怪獸立刻被分解成藍色的光粒子。

緊接着,巨人用柔和流暢的動作向周圍散射出淡藍的光波。

光波撒落到破損的建築物上,建築物復原了。

其中有部分被建築物壓傷的遊客也恢復過來。

隨後,巨人的身體也自動分解成藍色的光粒子消失了。

整座遊樂園跟着消失,所有東西蕩漾無存,只留下眾多遊客還在原地。

整個過程的持續時間不到一分鐘,但足以讓人看得倍受震撼。

之後,隊長他們通知總部,派來救援部隊前來營救。

然後又出現令人驚訝的另一幕:在遊樂園設施“暴走”,開始胡亂攻擊人時,不少遊客被牽連受殺害。而救援人員在處理後事時,卻發現無人死亡,所有人都平安救出了。

所以,真的如同管理員說的那樣,我看到的場面是幻覺嗎?已經無法追究了。

不久,據報告所說,那些曾經去過遊樂園並且變得“不正常”的人也全部恢復了原態。

這件事就此解決。

……

我緊緊盯着屏幕,回放巨人出現的畫面,驚訝得合不攏嘴。

“奧特曼……”

我的眼睛應該沒有看錯——毫無疑問,那個藍色的巨人,跟曾經拯救過地球的三個巨人一樣,他們都是奧特戰士。

而且,她跟我之前在幻境中見到的那個巨人的外表一模一樣。

一系列謎團從開始從腦中冒出。

……

後來我有機會再跟弦升相處,跟她聊了這件事。

我問她,那個藍色的巨人是否也是她製造的幻境,她連忙搖頭,聲稱自己根本沒有那種想像力。

這麼說,那個巨人……就是真實存在的新的奧特戰士了。

“說起來,當時你真的很勇敢呀。”弦升對我說。

“其實是受到你的鼓勵。那個時候,我糾正錯誤后立刻被你認可了,我感到特別高興,才有了往前沖的力量。”我說著,拿出一樣東西,“這個,我想送給你,不介意就收下吧。”

這是之前在遊樂園購買的雪娃娃玩偶。經過驗證,這是正常的玩偶,沒有任何危險。

她非常高興地接受了。

“謝謝你,很少有人會送我禮物。”

“不用謝,花生醬。”我捂臉偷笑着回話。

“呃,花生……醬?”弦升有點不解。

“是你的名字的中文諧音啦。之前不是說過可以用外號稱呼嗎?”我說完后,見她還沒反應,有點兒羞澀地把頭扭到一邊。

弦升莞爾一笑,回話道:“好的,命醬。”

——嗚哇,好可愛的稱呼。

胸間好像流淌着一股暖流正在湧入心房。

到晚上,我把這件事寫進日記,還特意補上一句:

這樣算是交到新朋友了吧。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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