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雖然這場審訊將馮誠問得啞口無言,他閃爍其詞的態度也頗為可疑。一開始還能心平氣和地回答警察的問題,可到了最後,對於那些不合常理的矛盾點,他乾脆要麼耍賴不承認,要麼就是沉默不語。而警方這邊確實沒有有力的直接證據,也只能和他周旋着打心理戰。
就在這時,日理萬機的局長大人劉慶榮突然來到了問詢室。他透過單面玻璃向里看了看,問站在一旁的凌楓:“這就是你們抓回來的兇手?”
劉慶榮很少親自來審訊室,這讓凌楓有種不好的預感:“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市裏的商會會長孫若毅剛才打電話給我了,”劉慶榮的眼神有些複雜:“給這個叫馮誠的人提供了一份前天晚上的不在場證明。”
凌楓一下子懵了,連忙問道:“商會會長?他親自提供了證詞?他那天晚上看到馮誠了?”
“不是。”劉慶榮回道:“他提供了一張照片,說是一位同樣在場的朋友拍的,裏面拍到了馮程的一個側影。”
“照片呢?”凌楓問道。
看到劉慶榮從手機里調出來的照片,凌楓不禁傻了眼:“這……這打了這麼厚的碼,這種照片也能作為證據嗎?”
“人家肯提供照片就已經非常不錯了,”劉慶榮冷哼道:“越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越注意私隱保護,要是不把這幾位主角碼掉,人家可不願意拿出來。反正我們關注的也只是後面不小心混進鏡頭的馮誠,前面幾個人就不要在意了。”
“真是想要睡覺,有人就送枕頭啊。”凌楓無不諷刺地說道。
“先放了吧。”劉慶榮無奈地說道。“反正現在也沒有確鑿的證據。一直把它關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改為暗中監視吧。”
聽說要放人,反應最大的自然是凌泠。好不容易將他逼到了角落,已經退無可退,現在竟然要前功盡棄。
“這個馮誠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能讓商會會長親自打電話來為他作證?這裏面一定有問題。”凌泠氣鼓鼓地說道:“那張照片也有問題!”
……
“喂,你說,這個世界上究竟存不存在一種可以讓犯罪嫌疑人如實招供罪行的方法呢?就比如說……催眠?”
雲河市醫科大學心理學院,柳夢微的辦公室,凌泠一臉愁容地問道。
“你怎麼還在想這檔子事?”柳夢微笑道:“你好好地按照流程查案,找證據不就是了嗎?怎麼成天到晚只想找捷徑,還儘是些異想天開的捷徑。”
“可是我們明明已經找到了犯罪嫌疑人,卻因為沒有直接證據,不能給他定罪,外面好像還有人保他,弄得我們現在也只能放虎歸山了。”凌泠焦急地說道。
“又出什麼事了?”
凌泠於是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了柳夢微,以及他們警方通過比對鞋印找到了馮誠。
聽完她的描述,柳夢微沉思片刻后說道:“聽起來確實有些可疑啊。”
“什麼叫有些可疑,那是相當可疑,就差把‘我有問題’寫在臉上了!”凌泠叫道:“現在的問題是,一方面我們找不到可以給他定罪的直接證據,另一方面還有人為他提供不在場證明。更棘手的是,我們還查不到這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找不到馮誠的殺人動機。”
“那……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絕對不會!你們怎麼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哦?”柳夢微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你的判斷依據是什麼?憑什麼讓別人相信你呢?”
“……我……”凌泠被她問地泄了氣:“我的直覺,還有……”
凌泠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還有我從他身上看到的那種慌張,不安,掩飾,這些都說明了問題。”
“你沒看到他在審訊室里的表現,我感覺整場問訊過程都像是他的一場表演。我問過馮誠公司里的其他員工,他們對他這個人的評價都非常好。雖然他是老闆,但是和底下這幫員工相處得非常融洽,沒有一點老闆的架子。可見他平日裏並不是那種愛用權勢打壓人的性格。”
“而在我們的問訊過程中,他卻總是有意無意表現出自己很有權勢背景,一副趾高氣揚,滿不在乎的樣子。這和他在平時與人相處時表現出來的形象大相逕庭。”
柳夢微認真聽完了她的分析后,微笑着說道:“看來你已經慢慢學着用我教你的東西了。你是個好學生,好學生應該得到獎勵。”
“獎勵?什麼獎勵?”凌泠一聽獎勵,瞬間來了精神。
“當然就是你一開始說的那件事呀。想讓一個人實話實說,有很多種方法。”
凌泠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該不會是想說讓我們嚴刑逼供吧?”
柳夢微擺擺手:“我哪有那麼血腥暴力。”她湊近凌泠,神秘兮兮地說道:“說白了,你們警察就是想知道那些犯罪嫌疑人心裏真正的所思所想。可是人的本能是趨利避害的,他們必定會謊話連篇,遮掩事實,把所有的事都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導。”
“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戴着或薄或厚的面具在生活,所以我們常常被假象所迷惑。因此,如果想要透過假象看到本質,那麼就要將這層面具揭去。”
“如何才能揭掉這層面具呢?”凌泠問道。
“打開他們的腦子,”柳夢微的手指輕點在凌泠的太陽穴上,輕輕地從一邊劃到另一邊,凌泠感覺到她的手指冰冷如刀。“讓他們的偽裝無所遁形,這樣,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秘密都會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你面前。”
柳夢微臉上帶着陰惻惻的笑,如同一個心懷鬼胎的索命巫女。
凌泠呆了呆,突然站起身來,沒好氣地說道:“我就知道你這人沒個正形,說出來的話,沒一句是靠譜的!你要是想不出辦法就直說,我又不會嘲笑你!”
柳夢微倒也不惱:“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我哪句話不靠譜了?”
“那好,你倒是說說要怎麼樣把一個人的腦子打開,看到裏面的真實想法呢?”
“只要做一個小手術就夠了。”
“小手術?你把開顱手術稱為小手術?”
柳夢微瞪大眼睛看着凌泠,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你在想什麼呢?什麼開顱手術?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想要把一個人的腦袋切開吧?”
“不……不是嗎?”凌泠感到一陣尷尬。
柳夢微不再逗她,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消失:“可你真的要這麼做嗎?”
“禁錮怪物的籠子一旦被打開,想要將它重新關進籠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假設你正在面對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卻因為找不到確鑿的證據可以給他定罪,只能按照規定關押24小時,之後就不得不將他放走。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是放走他,在餘下的時間裏繼續尋找證據,但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他可能會繼續犯下兇案,當然也有可能不會,畢竟,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清。第二條路,則是對他進行某種精神或肉體上的控制,或者直白一點地說是折磨,並且我們假定他無法熬過三天,三天之後便會如實交代罪行。這兩條路你會怎麼選?”
“我……我……”凌泠張着嘴巴說不出話。“如果是你呢?”
“我不是警察。”柳夢微清冷的眼神彷彿能夠看到凌泠的心底深處。“我們立場不同。”
凌泠沉默,依舊說不出一個字來。
柳夢微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露出一副輕鬆的笑臉,安慰道:“你不必現在就立刻回答我,這並不是對你的詰問。你也完全可以不必在意這些問題,這個世界會做出自己的選擇,走出自己的路。我們不必為此庸人自擾,也無法干擾一個即將形成的大勢。”
“那……你說的那個方法究竟是什麼?”凌泠轉移開話題。
“噢。那真的就是一個小手術,幾乎就和蚊子咬你一口差不多吧。”柳夢微輕描淡寫地說道:“只要用一根探針從眼睛上方伸進去,就能輕鬆觸及到大腦皮層,就能讀取到一個人的所思所想,看到他曾經做過的事和存在大腦中的記憶。這個過程就像你用鼠標點開一個電腦的文件夾,就能看到存放在裏面的文件。”
凌泠對她所說的這番話感到無比震驚:“這怎麼可能?聽起來簡直就像天方夜譚。”。
柳夢微笑得有些無奈:“是呀,我也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可它真真實實的發生過了。”
柳夢微眼神飄忽,未知的黑洞令人恐懼:“那個人成功地將自己與一台人腦建立了連接,他讀取到了其中的數據,不僅如此,他甚至可能還完成了新建、複製、粘貼、刪除等等一系列更複雜的行為。這一切發生地就如同是這台人腦自發的行為一般,她毫無知覺。直到那個操作員失控了,他做得太過火,導致了系統的全盤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