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人口和土地的關係

大明弘治十五年（公元1502年）東宮太子府。

在一處偏殿內，太子朱厚照正在仔細的研究一台奇奇怪怪的機器，這機器看起來像是一個紡織機器，只是這機器比起普通的紡織機器來多了幾十個錠子，架構上比起普通的紡織機要複雜的多。

但這個身穿明黃色太子服的朱厚照卻是非常熟練的拆卸着機器上的一個個零部件，時不時皺着眉頭，極為不滿意的搖搖頭，似乎好像對於工部工匠打造出來的這些零部件顯得極為不滿。

“哈哈，終於造出來了，幸虧後世學的是機械專業，而且還喜歡看歷史小說，看到過珍妮紡織機之後還去查詢過相關的一些資料，能夠將它的主要結構給記住，不然還真不一定能夠將它給還原出來。”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工具，很是滿意的看着眼前的這台珍妮紡織機。

事實上朱厚照是一個後世穿越者，直接就魂穿到了大明皇太子朱厚照的身上，並且穿越過來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

作為後世的一個小憤青，朱厚照最喜歡看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歷史穿越小說，看到穿越者依靠自己的一點點努力改變整個華夏文明的命運時就大呼痛快。

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天會魂穿到古代，而且還是明朝的太子。

此時是弘治十五年，也就是1502年，這個時候正是大航海時代的開端，歐洲人哥倫布已經抵達了美洲差不多有十年的時間了，達伽馬抵達南亞次大陸也已經有四年的時間。

浩浩蕩蕩、波瀾壯闊的大航海時代已經開啟，歐洲人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逐漸的超越全世界各地，最終奠定了之後幾百年統治藍星的基礎。

相比之下在東方這邊，大明卻是在逐漸的閉關鎖國，鄭和七下西洋的輝煌壯舉都已經過去了大幾十年，之後更是變得越來越保守，慢慢的落後於西方，最終導致在幾百年後被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敲開國門。

能夠穿越到這樣的一個時代，並且還穿越成為了大明的皇太子，朱厚照自然是非常的興奮，暗暗的就已經開始在為未來做規劃了。

朱厚照高興的看着自己設計、組裝出來的珍妮紡織機，卻是沒有注意到身邊的老師楊廷和正在唉聲嘆氣。

“唉！”

“太子殿下人聰慧無比，學什麼都非常快。”

“然而太子卻不喜儒家正道，偏偏喜愛專研這些旁門左道，此小道爾，不值一提！”

楊廷和看着朱厚照，再看看這台奇怪的機器，深感自責，辜負了天子的重託，沒辦法將太子引導到正途上。

“不能再讓太子殿下一直痴迷於旁門左道了！”

“太子現在還年幼，尚有極強的可塑性，現在回頭還不晚，只要敦敦教導，以太子的聰慧，將來必定可以和當今聖上一般成為一代明君。”

楊廷和似乎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想了想開口說道：“殿下，這個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什麼用呢？”

“殿下是大明的太子，是儲君，遲早有一天也是要君臨天下，接過這大明的江山，但殿下痴迷於旁門左道，不思進取，未來如何能夠擔當大任？”

“又如何能夠治理好國家？”

“如何能夠為天下黎民百姓謀福祉呢？”

楊廷和越說越激動，到後面的時候顯得非常氣憤的樣子，有一種要將眼前這個破爛玩意給直接砸碎的衝動。

但好在他是飽學之士，性格又沉穩，最終還是只停留在嘴上，並沒有真的砸掉眼前這個紡織機。

“老師，那你覺得怎麼樣才能夠擔當大任？”

“又該如何才能夠治理好國家？”

“又該如何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朱厚照一聽，看看激動無比的楊廷和也是反問道。

眼前的楊廷和肯定是來勸自己去學那些什麼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帝王之術什麼的。

學這些東西有個鎚子用。

身為穿越者，朱厚照很清楚未來明朝的發展趨勢。

大明朝發展到了現在，早已經弊病叢生，按照這些儒家文官們培育出的帝王根本就沒辦法解決這些問題，最終大明朝也是難逃歷史的輪迴。

大明朝滅亡不滅亡的還不是最要緊的，最緊要是這華夏的錦繡江山在一百多年後落入了異族的統治之下，最終又導致了幾百年後落後於世界，華夏子孫經歷百年的苦難歲月，這才是最讓人痛惜的地方。

自己穿越過來了，那自然是不能再眼睜睜的看着大明朝沉淪下去，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未來華夏子孫被異族統治，經歷無盡的苦難，連脊梁骨都差點被人打斷。

“當然是學習治國之道、帝王之術、親賢臣遠小人、愛民如子、勤儉節約、輕徭薄賦、勸課農桑，如此方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自然而然就有太平盛世。”

楊廷和想都沒想就說道。

“老師你所說的這些歷朝歷代有很多的帝王都在做，但為何這些朝代最終又都難逃歷史的輪迴，沒有一個朝代的歷史可以超過300年？”

朱厚照一聽，頓時就笑了，楊廷和這個儒家文臣，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儒家的這些東西，這些自己早就已經聽膩了。

什麼治國之道、帝王之術、親賢臣遠小人，這不過是要帝王重用他們這些儒家文臣，讓他們這些儒家文明能夠掌控朝野上下的一切。

至於愛民如子、勤儉節約、輕徭薄賦、勸課農桑什麼的，這些都是老掉牙的東西了，自己父皇弘治皇帝是做的很好，是典範。

但是他們口中所謂的太平盛世，這不過是這些士紳階層的太平盛世罷了，對於大明朝絕大多數的底層百姓來說，依然窮苦，並且伴隨着土地兼并越來越嚴重，老百姓的日子只會越了越難。

“那是因為歷朝歷代的亡國之君都親小人、遠賢臣，驕奢淫逸、橫徵暴斂、昏庸無道，這才導致了朝代的更迭。”

楊廷和一聽，頓時就緊鎖眉頭。

有一個聰慧的學生是好事，但也是讓人頭疼的事情，有時候面對學生提出的一些問題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回道。

“老師，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有其必然性，一個朝代的滅亡也不能將所有的責任都歸咎於最後一個君主上面。”

“在我看來，歷朝歷代難逃輪迴，無法逃出300年宿命與輪迴的並不是你所說的這些東西，真正決定這一切的是人口與土地！”

朱厚照看看楊廷和說道。

關於這一點，後世各種各樣的專家學者早就已經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從各個方面去研究，最終有一點是得到了幾乎所有人認可的觀點，那就是人地矛盾。

“人口和土地？”

楊廷和一聽，很是疑惑，這朝代的更迭怎麼跟土地與人口扯上關係了。

“這是我自己研究歷朝歷代歷史所總結出來的結論，我用一個非常簡單直觀的辦法來證明這一點。”

朱厚照命身邊的太監劉瑾拿來圍棋棋子，然後從中拿出100個黑子和100個白子說道。

“我們假設這天下的土地為100份，也就是這100個黑子，這100個黑子代表天下的所有土地。”

“在一個朝代剛剛開始的時候，天下因為經過戰亂，百廢待興、人口凋零，這個時候人口數量我們假設為20個白子，這20個白子代表剛剛開始時的人口。”

楊廷和極其認真的看着朱厚照擺弄這些旗子，又仔細的聽着朱厚照所說的話，倒是想要看看朱厚照能夠從學習歷史當中總結什麼樣的規律，竟然說朝代的更迭是跟人口和土地有關。

“在一個朝代開始的時候，人口只有20個，土地有100個，平均來算，這一個白子可以分配到五個黑子。”

“但事實上，歷朝歷代的土地都不是平均分配的，權貴、地主、士紳等等，隨便一個擁有的土地都無比龐大。”

“故而我們可以將20個白子當中的2個用來代表權貴、地主、士紳，在一個朝代開始的時候，這2個白子佔有100份土地當中的20份。”

“剩下的這80份土地則是平均的分給剩下的這18個白子，每個差不多能夠分到4個多一點，而這樣的土地分配方式下。”

“代表老百姓的這些18個白子，他們不僅僅有足夠的土地來養活自己的家人，而且還能夠給朝廷上交足夠的稅收。”

“一般這個時候基本上都能夠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江山穩定。”

“不過伴隨着時間的推移，因為是太平盛世、上下都有足夠的糧食來養活更多的人口，所以慢慢的這天下的人口就會變得越來越多。”

“原先僅僅只有20個白子，慢慢的就會變成40個白子，並且這其中權貴、地主、士紳的數量也是會越來越多，由原先的2個白子變成4個白子。”

“即便是按照原先的分配方式，這4個代表權貴、地主、士紳的白子他們將佔據40份黑子，也就是佔有天下四成的土地。”

“然而事實上，歷朝歷代，權貴、地主、士紳的土地只會越來越多，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兼并土地，隨着朝代的發展，這四個白子佔有的土地可能會是60，70，甚至於是80，最終變成富者阡陌連田、貧者無立錐之地的局面。”

“4個代表權貴、地主、士紳的白子到了一個朝代的中後期，往往會佔有天下七成、八成的土地。”

“而剩下的36個白子，這些代表的是普通的老百姓，他們手中的土地可能就只剩下兩三成。”

“到了這個時候，這些白子只有極少數依然還有屬於自己的土地，其它大部分都沒有自己的土地，只能夠去給權貴、士紳、地主們耕種土地，這個時候，天下的百姓往往就會吃不飽、穿不暖、生活變得極其艱苦。”

“同時因為貴族、士紳和地主們在歷朝歷代基本上都是不用交稅的，這也意味着天下的土地當中，七八成的土地都是不用交稅的。”

“但是朝廷是必須要有足夠的稅收來維持運轉的，這也意味着朝廷的稅收就落到了剩下的兩三成土地上面，稅收自然而然比起以前來要重了幾倍，老百姓就更加的貧窮、更加的窮苦。”

隨着朱厚照用黑子和白子講土地和人口矛盾，聽到這裏的時候，楊廷和的眼睛都睜大了，露出了一副難以置信的深情。

尤其是當聽到天下的稅賦最終要落到剩下的兩三成土地上面的時候，楊廷和人都傻眼了。

自己也算是飽讀詩書之士了，但是卻從來沒有從這方面去思索和研究過歷史，研究過這方面的問題。

“兩三成的土地承擔朝廷的全部稅收，這個時候即便是和開國之時一樣的徵稅，對於這些百姓來說那也是屬於橫徵暴斂、民不聊生的了。”

“再加上隨便來點災荒什麼的，這些活不下去的白子，他們會怎麼做？”

“人一旦沒有活路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做得出來的，這也就有了歷朝歷代末期此起彼伏的農民暴動了。”

“一旦有了農民暴動，朝廷就需要更多的錢糧去鎮壓，又會加重稅收，逼迫更多的白子跟着暴動，最終的結果也就很簡單了。”

“戰火紛飛、天下動亂，最終經過一番戰亂和廝殺之後，這白子的數量大幅度的銳減，最終又回歸到了起初的20個白子的數量。”

“同時在這個過程當中，大量的權貴、地主、士紳等等也是跟着洗牌，最終是一個新的朝代取代了舊的朝代，所有的一切又都重新開始。”

朱厚照將一些白子給去掉，這輕輕的拿起白子扔到一旁的舉動卻是讓楊廷和心驚肉跳，因為他彷彿看到了一個朝代末期，無數的烽火、無數的殺戮、無盡的死亡和災難一般，看到了無數人在其中掙扎的慘景。

只是簡單的用白子和黑子來演繹一個王朝的開始、發展和滅亡的過程，卻讓楊廷和彷彿親自經歷了一個王朝的前後，親眼看到了一個王朝的全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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