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絕食
第227章絕食
柳是之，古籍蜀，今山陰人士，性格不羈，身世豪貴，家資蕩然。才情奇肆。
崇陽八年，柳是之未能中舉，主動棄了仕途，遂帶着書童陸崖遊玩天下。
來至杭州。
“公子，前方就是樓外樓誒。”
陸崖背着書包，跟在柳是之背後。
柳是之走在前面，擺手道：“不去不去。”
陸崖問道：
“浮生一場大夢，人生至死，何事不是浪費時間。”
“咦！”
席中。
然後大叫：“尊師忘了你年少時和我們說的，文死諫武死戰，我輩讀書人，受皇恩，食國朝之米粟，自當以身報國之言嗎。”
柳是之雖未入仕，卻實為當今文人叢林當中的一朵奇葩。
徐文長試探問道：“我等有意往書院一行，諫言朝廷，柳兄可願同往？”
柳是之笑道：“我之樂，他未知也。”
一眾人最後相談不歡而散。
“把西湖醋魚做的如此難吃，皆要賴此樓！”
“前方船上何人？”
卻見這位忠君愛國的老大人，孤身一人去到了敵軍陣營。
徐文長問道：“柳兄似乎不以為然？”
“好說。”
“切記，豬肉挑皮薄的，不可腥臊；雞肉要挑嫩的，不可老稚；鯽魚以扁身白肚為佳，烏背者，必肉質僵硬。鰻魚以湖溪游泳為貴，奎土之筍，其節少而甘鮮。
且家人早已經被遣散。
這一場雪，一下就下了三日。
柳是之道：“凡事不可苟且，而於飲食尤甚。”
柳是之與陸崖主僕，回返浙江紹興。
年至半百，國破，勞碌半生，皆成夢幻，斯人寧餓死，不食異國之粟。
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就算是同一個火腿，樣貌好醜，味道也是判若天淵。同一台鱉也，味道美惡分為冰炭的區別。”
便絕食於了深山之中。
營中，徐文長上前抱拳道：“老臣與柳是之乃多年好友，只需三言兩語，可說他來降新朝。”
然而，也就在重陽十七年，柳是之這部名叫做《夢憶食單》的作品問世之後的兩個月。
敵軍很快，就來到了紹興。
摸了摸湖水。
有人這樣形容：哪裏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哪裏肯定有柳是之；
曲終人散，風冷月殘，有人吹出一縷悲簫，那聽客肯定是柳是之。
柳是之都是一定沒有錯過。
柳是之搖頭道：“我已經無意致仕。”
“我等文人，最厚臉皮。”柳是之笑道：“不傷不傷。”
有戲痴，有酒痴等等。
艄公懵懂。
柳是之道：“我已寄情于山水之間，再者，如今國朝如此崩壞，已不值得我為它赴死，還不如多吃一些美食呢。”
柳是之早已經死去兩年多。
終於才有人自稱發現了柳是之的下落。
柳是之笑了笑道：“並沒有。”
回到紹興之後半年。
卻得知柳是之和童子不在家中。
陸崖看着那木頭碑上，是柳是之自己給自己寫的墓志銘：
“我與好友見雪興起，正在湖心，看天地一色，茫茫白練，湖中人鳥聲俱絕，可謂天地一景，嘆曰此景只屬我二人也。未料到也有相公如我一般者。”
有人來問柳是之可曾後悔。
“弟子願與尊師一起為國赴難，甘願以身殉國，以死明節。”
一眾文人拍手叫好：“徐大人說得好，自古以來，文死諫武死戰，我輩讀書人，受皇恩，食國朝之米粟，自當以身報國。”
一群人互相介紹。
是否太誇張了。
“不做甚。”柳是之微笑道。
除卻食單外，令有數篇文章詩意非常，傳唱天下。
徐文長走後。
家家戶戶的人都在自己的被窩炕頭上躺着，火爐子旁邊帶着，或者圍爐煮茶。
“當浮一大白也。”
是日。
柳是之道：“西湖醋魚，本應是取草魚，先在西湖裏餓養三天，去泥腥味，再以七刀半的手藝打上花刀，然自從這樓外樓興盛之後，成了一地盛景高樓，來往的都是富商達貴，此樓就覺得草魚卑劣，賣不上價格，便選了價格更貴的桂魚，這材質一變，醋魚立即變了一半的味兒，再加上他們大師傅已經失了手藝，糖醋澆汁已經不會製做，做出來的西湖醋魚，說起來就是一個複雜難言……”
“公子，那般說話，是否太傷他們？”陸崖追上來笑着問道。
陸崖愣了，問道：“有那麼難吃嗎，這不是天下聞名的名菜嗎，樓外樓更是杭州第一名樓。”
徐文長問過本地之人才得知，柳是之在得知異國入主中原，欲要招攬他時，便遣散家室，躲入了深山，當得知一國將領欲以天下美食誘他投降時，便以樹皮野果為食。
便聽說了那在杭州請他吃飯，席間談論朝廷時局的進士好友徐文長，受到了皇帝賞識，重新起仕。
兩老人道：“欲等雪后雲散賞月，不同歸也。”
“不做甚，為何要去。”艄公更不解，嘆氣道：“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道：
“相公痴人也。”
一晃九年過去。
“此水太涼，不能入也！”
中原士氣大散。
這正是：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柳是之看着前方，哈哈大笑：
“可若能在這些事上覺得快樂，那便不是浪費時間。”
“西湖醋魚不好吃。”
“論當世會吃之人，無出柳是之之右也。”
而後有異國趁機南下，霸佔中原。
一眾人聞言全都嘆為觀止。
“都說西湖醋魚天下一絕，公子你不是最喜歡品嘗天下美食，為啥不去嘗嘗呢？”
回到客棧。
“大雪天，去西湖。”
人都覺得這下雪天去湖上，瘋了不是。
徐文長走到湖邊，喃喃道：“已死明節。”
弟子震驚。
柳是之道：“一分甜二分咸三分酸四分腥臭。”
天下文人心目之中的領袖和信仰，在年少之時，就曾說出忠君愛國為社稷綢，不曾怕殺頭的我朝宰相徐文長，此時正站在西湖邊上，面對異國大軍的圍困。
準備俘虜收服天下才子領袖之二，柳是之。
讓徐府上的客人流連忘返，引為畢生之最。
徐文長問道：“聽聞柳兄在撰寫一部食單？可否一覽？”
“何日無湖？何年無雪？但少閑人如吾幾人矣。”
一拍手，背後走出來了四個廚子，川魯淮粵，盡皆在此。
那是一座墳塋。
徐文長皺眉道：“柳兄莫不是怕死？”
離開環秀山莊之後。
徐文長哈哈笑道：“我已經專門請了四方大廚，柳兄想吃什麼，儘管吩咐吧。”
數日後，將軍大擺宴席，仍不見柳是之出現。
天下大亂了。
“好！妙！”徐文長稱讚，道：“素知柳兄諸般癖好，非美食不吃，非美景不往，非美人不愛，非美玉不戴，諸美之中，尤其以美食為最。”
大雪之後，杭州放晴。
天下文人領袖之一，投入敵營。
柳是之毫不客氣，一一吩咐，吩咐完了之後，又叮囑道：
說罷，不好意思道：“我也想嘗嘗呢。”
徐文長尋遍城中數日，也未能得見。
世人評價他為當今一代，才人稱徐文長、柳是之。徐以奇警勝，柳以雄渾勝。
於是主僕二人和那漁翁便撐着一艘小筏，穿着毛皮衣，帶着火爐，三人前往湖心。
艄公不解，問道：“老爺這下雪天，去湖心作甚呢？”
爐子正沸。
柳是之道：“一味佳肴，廚子的功勞頂多只能佔六成，而採買食材之人的功勞，要佔四成，若是食材不鮮美，廚子再厲害的廚藝，也難以發揮，古人早就言在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杭州似被雪埋冰封了。
紹興柳是之者，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
“哈哈哈！”
柳是之笑道：“人無痴癖，不可與之交往，因其無深情也。”
一堆文人聚首，免不了又要抨擊時勢朝廷，以主人徐文長為首，怒斥當局：
若是他一日三餐，不是美食，他寧肯不吃。
當得知異國已經徹底一統天下。
先有反賊殺破京城，皇帝自縊而亡。
艄公回頭看那兩老人漸漸為大雪和湖心亭所籠罩，只剩一點點爐煙水汽，人影幾粒，想到他們今晚還要在這裏等雪后雲散，賞月，不由對着柳是之喃喃道：
柳是之笑道：“尚未完成，需十年之功。”
遂不多言。
舟筏在湖心帶動的漣漪，就好似白色宣紙上的一條長堤，盡頭是湖心亭模糊輪廓，以及一葉小舟，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一年後，直至新朝徹底一統天下。
三年之後。
徐文長道：“諸公不知也，柳是之此人多癖，更非忠君愛國之輩，早年就曾說過，身軀不報國。”
陸崖瞪大眼睛：“如此難吃。”
第二日。
一個貂皮老人大笑，道：
說罷，邀請柳是之上前一起飲茶。
“你也知道你家公子我非美食不吃，若無美食，我寧可餓着，而若是讓我吃那西湖醋魚，不如餓死我。”
來到紹興。
柳是之說道：“生既不死，死既無我，何懼之有。”
詳談片刻，一眾俱歡。
旁邊走路經過的人，聽到這對主僕說話，尤其是在聽到柳是之因西湖醋魚不好吃，甚至去投湖自殺，不由狐疑的看了過來。
“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啊。”
柳是之撫手嘆道：“想不到亭中還有您兩位這樣的人。”
有人拱手笑道：“早就聽聞柳兄號稱是痴于山水，癖於園林。名士狂狷，極愛繁華，極好美食，今日一見，果然不虛啊。”
一葉扁舟，帶着主僕，從湖心亭回返。
一桌美味佳肴。
舟筏前行，湖面上冰花一片瀰漫。
文人諫言朝廷，確實有身死的危險。
徐文長慌忙說道：“老夫有一計，柳是之此人最好吃食，每餐非美食不吃，就算是逃竄，也逃不了多遠，只需將軍以天下美食為餌，必能引他來降。”
……
有童子在他們的背後燒水，圍爐煮茶。
“複雜難言，是個什麼味。”陸崖問道。
全書分為須知單、戒單、海鮮單、江鮮單、特牲單、雜牲單、羽族單、水族有鱗單、水族無鱗單、雜素菜單、小菜單、點心單、飯粥單和茶酒單十四個方面。
柳是之見到湖心中人，也是大奇，驚喜，上了湖心亭后，各自通報來歷。
忽地搖頭：
值此國破家亡之秋。
“夢庵終於來了。”
漸至湖心。
而是一篇教人做飯的書。
遂一如既往，遊歷天下，吃喝玩樂，兜兜轉轉，每半年出行歸來，必回來撰》食單。
不一會兒，到了西湖湖心。
沒想到這大雪皚皚，安靜如畫的湖心亭中，竟也有人，有兩個老人在湖心亭中鋪好了氈子，相對而坐。
忽地，柳是之帶着陸崖衝出客棧，嚷着道：“店家，西湖還有人撐舟筏嗎？”
痴，是愛好興趣。
他微微低下身去。
崇陽十七年。
煙氣繚繞，雪風一色。
另一老人吟道：
西湖邊上。
贊道：
徐文長，正是那位如今已經做了文黨領袖的杭州進士是也。
他以書寫人生。
柳是之只問道：“有沒有舟筏？”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天下美食，任何一樣。
敵軍將軍冷眼來詢。
有人贊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夫子亦如是啊。”
“而今皇上寵信奸臣，導致朝局大亂，若是我能重新入朝，必要以死諫陛下……”
這一年，柳是之的一生得意之最的作品，終於問世，非是外界文人推崇備至的他的文章詩詞。
柳是之眼中露出敬佩。
“那……”徐文長問道：“柳兄還是……”
徐文長道：“那就定一個十年之約。”
世人皆知大才子柳是之一生風流雅事無比多，排第一的，卻是吃飯。
唯獨柳是之不說話。
“哈哈哈！”
至傍晚才有一人聞訊而來。
“可有如此簡單？”
宰相徐文長走到了湖邊，他的學生回身望向那異國大軍，哭泣道：
本該啟程往返老家故鄉的柳是之和陸崖，都被大雪阻路。
聽着柳是之的聲音，園林內走出來主人，正是柳是之的好友徐文長，哈哈大笑：
而柳是之，則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偏偏，這個“一事無成”的柳是之，成了“當世第一文章大家。
有人道：“我等也都是一群痴人，卻不如柳兄痴的多。”
柳是之見天色不早，遂提出告辭。
整一天都沒找到人。
杭州大雪。
店家愣了愣，再看了看外面白茫茫的道：“客官您說什麼瘋話呢，這大雪天，您要去西湖？”
到了夜晚。
有人驚奇道：“柳兄是否太過不相信這四位大廚了，這種事，還需要您來叮囑嗎？”
“這天氣，所有湖上撐筏子的漁翁，肯定都回家了啊。”店家說道。
柳是之道：“吃了此魚，我投河過一次，幸虧被杭州一位進士朋友救了起來，他的名字叫做徐文長，現在我們就去找這個人，讓他帶着我們吃真正的好吃的。”
一眾人看向了他。
湖心亭中的兩個老人，看到柳是之主僕以及撐船而來的人，愣了一下，皆是大喜：
……
原來兩個老人是金陵人士。
不一會兒，柳是之主僕就來到了杭州的環秀山莊，拜訪進入之後，他嘖嘖稱嘆：
“好園林。”
柳是之鄙夷的看了一眼樓外樓，道：
“你幫我找一位。”柳是之道：“我加錢。”
一聲嘆息。
“何日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