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 人
今天心情大好！早上一到公司，就被告知崔墨浩去S市出差洽談一項合作案。由於公司決議比較突然，所以身為特助的我，沒有隨行。我想，此刻崔墨浩那隻‘老虎’已經坐在飛機的頭等艙里，跟漂亮的空姐閑聊吧？
我踩着輕快的步伐，在辦公室里穿梭，忙着手裏餘下的一點點活兒。沒有崔墨浩，辦公室里的空氣彷彿都清新了不少，吸進肺里，渾身舒暢。晚上下班去接塵塵，順便‘拜訪拜訪’妞妞，那個神秘的小女生！我的唇角上揚，差一點哼出快樂的小曲！
下班時間一到，我第一個衝出辦公室。這個時間，路上有點擁堵，車子在路上走走停停，卻絲毫不影響我的好心情。收音機里，張學友輕輕地唱着，也許輪迴里早已註定，今生就該我還給你，一顆心在風雨里飄來飄去，都是為你。一路上有你，苦一點也願意，就算是為了分離與我相遇。一路上有你，痛一點也願意，就算這輩子註定要和你分離……
快到幼稚園了，我的手摸向副駕駛的儲物盒，找出頭卡，路上不經意的顛簸，頭卡從手中滑出，我懊惱地彎腰去拾，眼神從前方抽離，探向旁邊。找到了！攥緊頭卡，我抬眼，但眼前的一幕令我尖叫出聲！一位老婆婆正在過馬路，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車子。
呲——刺耳的剎車聲劃過耳畔，身體因為慣性，重重撞在方向盤上。冷汗從身上各個毛細孔中鑽出，我的手，不受控地微抖。好長時間，我的頭腦終於開始正常工作，手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我快步跑到車前。
呼——我常常呼出口氣。老婆婆離我的車還有一段距離，她也只是嚇壞了，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我忙上前攙扶將她拉起。
“婆婆，婆婆，你沒事吧？”我急切地詢問，手拍打着婆婆身上的灰塵，查視着婆婆身體是不是有損傷。
“沒事沒事，我，我就是害怕了。年紀大了，耳朵眼睛都不中用。”婆婆的手撫上我的，輕輕自責。
“其實是我的不對，我剛才有點失神！嚇到你了，真是不應該。”真是笨啊！這麼不小心，幸虧沒事。
婆婆笑着抬頭，當我的眼終於看清楚婆婆的面容時，我驚呆了。
是張嫂！！六年多沒見，她的頭髮已然銀白，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但我仍然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張嫂。
張嫂看着我，也微微發愣，然後摸索着，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老花鏡，慌忙地架在鼻子上。
“雯小姐？？！！”張嫂小聲地呢喃，沒有敢大聲確認，“你是……你是雯小姐？？！”似乎終於確定了，張嫂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張嫂……”我的聲音沙啞了，雙手冰冷，嘴唇已經開始打顫。也許我該準備逃跑了。
張嫂似乎看出了我的防備，趕緊捉緊我的手：“別怕別怕，孩子別怕，我們家少爺不在這裏。”
我的心，因為張嫂的話平靜下來，眼裏的懼意慢慢化作驚喜！終於，我將張嫂瘦小的身體緊緊擁在懷裏，像是看到一個可敬的長輩，親切溫暖的感覺沖向心頭，眼淚已經滾出眼眶。
我把車停在幼稚園的路旁，和張嫂一起坐在路邊的小椅子上，聊天。原來，張嫂六年前就已經離開S市了（因為我）。這裏是張嫂的故鄉，她的女兒大學畢業后留在這裏，而且居然就是這家幼稚園裏的老師，她是來這等她女兒的，兩個人約好了，下班一起去商場採買。張嫂那樣平緩地講述着她這幾年的生活，絲毫沒有責怪我的意思。但我心裏，總是有一點愧疚的感覺。
“張嫂，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我的手撫着張嫂乾枯的手，心疼。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慕容少爺給了我老太婆一大筆退休金，把我安頓得好好的，你讓我提前退休享清福，我還沒感謝你呢！！”張嫂雖然這樣說，但我看得出，她心裏其實也很挂念她那‘半個兒子’，“倒是你，你和少爺……”張嫂沒有繼續問下去，也許她已經猜測到答案了吧，“唉，多好的女孩啊！可惜啊，可惜我們少爺福淺。”
“張嫂，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要提了。我住在聚能路匯源小區，有空，您和您女兒來我家串門啊！！”我高興地發現，原來在M市，還有張嫂這個親人！
“對了，你過來這裏幹嘛？你——”張嫂盯着我，瞪大眼睛。過了一會，自己又搖了搖頭，“唉，看我這老太婆！雯小姐還跟以前一樣年輕漂亮呵，讓我都忘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你也早應該結婚生子了。”
我的嗓子堵住了。說不出一句話，恐懼感再次席上我的心頭。張嫂雖然是慕容炙情的管家，但多少年的相處，這種雇傭關係在張嫂的心裏早已經不復存在，慕容炙情是她‘半個兒子’啊！如果，如果張嫂知道了塵塵，她會不會——
我陡然站起身，慌亂地看着張嫂，剛想轉身告別，幼稚園的放學歌曲想起，孩子們大批湧出園門，而塵塵一出門就看見我的車子，歡叫一聲，向我奔來，抱住我的腿！
“媽媽，媽媽！你來接我了！！”塵塵的臉頰紅撲撲地，因為剛才的小跑，胸膛上下起伏喘息。
“塵塵——”我的手抖着撫着塵塵的頭，轉頭望向張嫂。而張嫂看清塵塵，身體整個激動地抖了起來，她的眼裏濕潤了，她起身，走向塵塵，蹲下。
蒼老的手撫過塵塵的頭，塵塵的鼻，塵塵的眼，塵塵的唇，塵塵的身體被張嫂摸了個遍。塵塵害怕地向後退着，求助地望向我，我的心酸酸的，輕點着頭，擺擺手，示意塵塵不要怕，要安靜。
塵塵安靜了下來，大大的眼回望着張嫂。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一位老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難道這個婆婆是自己的姥姥？不對，媽媽說姥姥已經去世了。那是奶奶嗎？？媽媽倒是從來沒有跟自己提起過自己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