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冤家路窄
“噓……”
“你能不能別噓了,再噓下去,我就該尿了!”
“不噓噓,我尿不出來!”
就在司馬北和海星所在的森林外圍,八字眉中年男人站在一棵約莫脖子粗細的青樹下,一面嘟起嘴巴噓噓地吹着,一面嘩嘩地放着水。
龍右雙手被反拷在身後,蹲在距離八字眉男人十步之外的地方,右手捏着一根髮絲不停地撥弄着手銬,側臉看向旁邊一個只有半米高的樹樁,好奇道,“切口這麼整齊,該是用的鋸子。”
八字眉男人低頭看了看某處,癟着嘴道,“說錯了,用的是刀,一刀下去……就斷掉了。”
龍右皺眉道,“那得是一把很快的刀,不然根本切不動……欸,你尿完沒有,怎麼還沒完了!”
八字眉男人渾身微微一顫,然後輕輕抖了抖身子,長舒一口氣,“每個人都有短處,你別這麼不耐煩,要不是愛德華屁爾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把房子點了,一般情況我根本不想尿尿!大晚上玩火……誰能忍得住!”
龍右左耳微微一動,聽見身後傳來啪嗒一聲,立刻喜上眉梢,慢慢地取下手銬,卻依舊保持蹲下的姿勢,斜眼看向八字眉男人道,“你已經把衣服搶走了,為什麼不肯放我走?”
八字眉男人輕哼了一聲,淡淡道,“你肯定和那混蛋是一夥的,逮着你,就不愁那混蛋自投羅網……”
“我跟他真的不熟,最多也就是互相知道個姓名而已,”龍右輕嘆道,“你和他之間的恩怨,我不想摻和,現在放我走,你敲我腦袋的賬,我可以不計較,但你若是執迷不悟,那就……”
八字眉男人趾高氣揚地走到龍右面前,冷冷道,“那就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來,想做什麼,儘管施展出來,我都接下!手都被拷着了,還認不清局勢,簡直是廁所里打電筒,找屎啊你!”
“老子現在就讓你重新認認局勢……”龍右忽地抓起一把泥巴,騰身跳了起來,迅猛糊向八字眉男人的面門,卻又在半途停了下來。
“激動啥呢!”八字眉從衣服兜里掏出那把失而復得的手槍,懶懶地指着龍右,淡淡道,“你說說你這麼大一個人了,怎麼遇到事情就這般沉不住氣,要是一不小心行差踏錯,你的母親該有多痛心!”
龍右乾笑一聲,他當然知道對方有一把槍,因為那把槍本來就是他從司馬北褲襠里偷來的,自己被八字眉扒了個精光,所有裝備自然也落到了對方手裏,這把還沒揣暖和的槍自然也不例外,方才他只是在賭,賭自己比對方快,賭對方會在驚變下慌神,畢竟很多影視劇里都有這樣的橋段。
豈料剛開局他就輸了,而且輸得很服氣,因為是他自己跳起來將額頭貼在人家槍口上的。
龍右尷尬地笑了笑,扔掉手裏的泥巴,“哥,其實我覺得你說的對,我剛才就是在找屎,你看這滿手黃黃的,像不像那啥……”
八字眉一臉嫌棄地後退了半步,一手握着槍,一手捏着鼻子道,“難怪你蹲在那裏老半天不動彈,真特么噁心……別過來啊,敢靠近我一步,立馬在你身上開個洞,讓你丫的涼快涼快!”
正當龍右想要趁機上前奪槍反擊之時,一個疲憊的聲音在二人右側響起。
“兩位帥哥,桑拿,搓澡,按摩,有需要嗎?”
兩人同時側了側腦袋,循聲看向捏着一大把宣傳單的短褲青年,愣在原地。
短褲青年見兩人似乎有些不太感興趣,於是又換了幾張宣傳單,眨了眨眼睛道,“少兒英語,機械人編程,價格公道,童叟無欺,絕不跑路!”
龍右眼角抽搐幾下,沒好氣道,“大哥,你推銷好歹也看看對象是誰,就我和八字眉哥哥這樣的,你覺得我們會需要少兒英語和機械人編程嗎?”
短褲青年癟了癟嘴道,“問題是我剛剛推銷桑拿那些,你們也不吱聲啊……”細細打量龍右和八字眉兩人的姿勢一眼,頓時恍然,又換了一疊宣傳單,嚯嚯哈嘿打了一套翻子拳,“跆拳道,太極,強身健體,當面對擊,很適合兩位……”
八字眉翻了一個白眼,左手摳了摳右手握着的手槍道,“你嚯嚯哈嘿那幾下也跟這兩樣東西不沾邊啊!再說了,現在講究以德服人,怎能隨意跟別人動粗呢!”
短褲青年頹然地嘆了一口氣,“哎,這一晚上又白折騰,生活不易啊……”
龍右想起自己年幼時也曾幫人發傳單掙幾口稀飯錢,忍不住跟着嘆了一口氣,“哥們,你這確實挺辛苦的,我以前也發過傳單,但只是在白天推銷,沒想到你們這兒這麼卷,晚上都還不消停。”
“誰說不是呢,沒法子啊,老闆說996是福報,我不得多沾沾福……”短褲青年從兜里摸出兩塊餅乾,分別遞給龍右和八字眉男人,自己從另一個兜里摸出一塊餅乾,不緊不慢道,“這是我自己做的餅乾,用料很足,這大晚上的遇到也是緣分,免費送給你們嘗嘗!”
龍右滿臉同情地看了看短褲青年,又是嘆息一聲,輕輕咬了口餅乾,雙眼一亮,贊道,“這餅乾真不錯,很甜!哥們兒,現在辛苦一點就忍忍,日子會像這個餅乾一樣,越來越甜的!”
八字眉看了看龍右,也咬了一小口餅乾,細細嚼了幾下,點頭道,“年輕人只要肯放下身段努力干,早晚能有一番作為的!”
短褲青年裝作深受鼓舞的樣子,握拳道,“有你們的加油打氣,我又有動力了,今晚一定要狠狠地干他兩單!”
龍右剛想要說些什麼,只覺得大腦昏昏沉沉的,用力搖晃了兩下,誰知更加暈乎,身子一斜,撲通一聲栽倒了下去。
另一聲撲通緊隨而至,八字眉男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短褲青年冷笑一聲,蹲下身子,快速收集了幾樣瞧得上的戰利品,而後轉身離去,剛走到小巷子,卻瞧見迎面走來一個牽着孫女的老太婆,愣了愣,停下腳步。
老太婆在短褲青年面前站定,重重地咳嗽幾聲,啞着嗓子道,“小夥子,我家老頭子過世了,兒子和兒媳也出了車禍去世了,只剩下這麼個孫女,她還得了怪病,每個月都要很多錢治病……家裏的東西都被我賣光了,”從籃子裏拿出一件男士外套,又咳了兩聲,“只剩下這一件我那倒霉兒子的衣服,你看值多少錢,隨便給點就成!”
一旁的小女孩適時地跟着咳嗽兩聲,咯出一口鮮血,然後像是身子陡然變得更虛弱了一般,搖搖晃晃着。
短褲青年麵皮抽動兩下,指了指老太婆的髮際線,說道,“美女,我們是同行吧,你穿幫了,頭套沒戴穩,黑髮漏了幾根出來。”
老太婆怔了怔,索性揭下頭上的發套,又抹掉臉上的皺紋,現出一張清麗的女人面龐,緩步走了過去,挽着短褲青年的手臂,嬌嗔道,“帥哥,你真討厭,看破不說破嘛,你這樣直接揭穿,叫倫家怎麼見人啦!”
短褲青年聽着女人軟糯糯的話,立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急忙將手臂抽離出來,“吶,別給我這招,你下面是不是就該扯開自己領口,大喊非禮了?告訴你,我是不會上當的……”
就在這時,小女孩走了過來,從籃子裏摸出一朵野花,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哥哥,你莫怪姐姐,我們也是沒法子了,這才會出來騙人……這朵小花就當是我們給你賠罪的,還請大哥哥不要再計較,千萬別把今晚的事情說出去。”
短褲青年接過花朵,擺擺手道,“沒事,大家都是吃這口飯的,我不會砸了你們的碗,下次挑選目標要多觀察觀察,不要再這麼大意……”
小女孩連連點頭,撲閃幾下大眼睛道,“知道了……大哥哥,這花你可要好好收着,是十分珍貴的品種,每片花瓣的香味都不一樣,特別稀罕!”
短褲青年呵呵一笑,並沒有立刻去嗅那野花。只是揮了揮手道,“放心,我一定會好生收着,那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小女孩和女人對視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再見,與短褲青年錯身而過。
短褲青年一邊朝着巷子外走去,一邊拿起野花放在鼻前,輕輕嗅了嗅,嘟囔一句,“什麼嘛,香味確實挺濃,但明明就只有一種味道,真是個小丫頭騙子……”
下一刻,咚的一聲,短褲青年身子一軟,正正地趴倒下去。
小女孩和女人俱是嘴角向上一揚,返身走回短褲青年旁邊,開始快速搜刮起來。
直到短褲青年身上只剩下一條短褲,兩人這才罷手,小女孩朝着短褲青年後腦勺輕啐一口,扮了一個鬼臉道,“知道我是小丫頭騙子,還敢聞這野花的香味,膽兒怎麼這麼肥呢,下次可長點心吧!”
女人嬌笑一聲,催促着小女孩快些離開,再去尋找新的目標,不曾想一轉身就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頓時怔在了原地,不知該作何表情。
小女孩卻是渾然未覺,拉了拉女人的手,“靜姐,走啊,趁着時間還早,說不定還能做一筆買賣呢……”
一道冷哼在二人前方傳來。
小女孩聽着這冷哼有些耳熟,立刻扭頭看去,只見她們正前方站着四個人,三個中年男人,一個小男孩。那聲冷哼便是三個中年男人里臉最黑的那位口中傳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她們再相逢的原因,那個男人的臉在這一刻變得更黑了一些。
那個男人正是找回海星,與道士楊不成和神父一起來村裡找地方落腳的司馬北。
司馬北目光冰寒地盯着女人和小女孩,面色陰沉道,“冤假路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