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太子宴席
申池離去的那一天,宋家人也正好流放和釋放。
宋老夫人帶着家眷們送兒孫離開,申池駕着馬車撒着白紙往他們身邊過。
哭聲喊聲,麻衣白布,相互交織,為不雨川和宋渭南兩人畫下了一個終點。宋老夫人看着遠去的棺材怔怔出神,而後喃喃道:“我們這一代,確實過去了。”,然後目光堅定的對大兒道:“後浪相逐,一代又一代,我們渝州宋氏終究有一日能回到這裏。”
宋家大兒痛哭道:“母親,我們男兒郎受苦一些無所謂,只是要離開母親遠去,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我心裏實在是……難以捨棄啊。”
宋老夫人也哭了起來。
官兵走來,“到時候了,老夫人,還請不要為難我們。”
宋老夫人只能後退,眼睜睜看著兒孫們戴着枷鎖和腳鏈艱難的往前行。
她忍下痛心,轉過身,從袖子裏面拿出了好幾張紙,而後對一乾兒媳孫媳道:“本是兩家結親,願修三世之好。但天有不測,樓起樓塌,哪裏就敢一直耽誤你們。這些和離書,是我在牢獄裏託付寧國公夫人寫好的,如今,宋家二郎們都按下了手印,簽好了和離書,只要你們再把手印按上,便跟宋家沒了關係。”
“母親!”,宋家大兒媳惶恐開口,“我如今這把歲數,我能去哪裏,我在宋家享福多年,現下宋府落魄,我也能承受,母親萬不可將我們看成是狼心狗肺之人。”
宋老夫人心下欣慰,卻從斥責道:“怎麼如此說話!”
又看向年輕一輩的媳婦,“你們年歲還小,快些拿了和離書歸家去吧。”
她本想再安慰幾句,卻一開口嗓音已經顫抖,但依舊堅持開口道:“從此之後,也不要再想起宋家。若是娘家有本事,且去再嫁,且一輩子待在府里,若是娘家沒本事,你們就來找我。”
她道:“我這把老骨頭,不能庇佑你們,但終究能一塊兒扶持過去這個坎。”
年輕婦人們哭得肝腸寸斷,但也願意離去。留下來的,只有兩個小孫女和宋家大兒媳婦。
等她們走完后,宋家大兒媳婦哭道:“母親,咱們去哪裏?”
宋老夫人便指了指對面,宋大兒媳連忙看過去,只見寧國公夫人帶着家裏的女眷都站在後頭朝着她們笑。
宋老夫人喃喃道:“也許,這就是寧國公府能代代相傳的本事吧。”
……
宋家人被送去了牛姨娘的糕點鋪子裏。
栗氏嘆息,“從此之後,就要靠着自己的雙手來得些吃食了。”
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結局。說完之後忽然發現盛宴鈴有些魂不守舍,好奇問:“你在想什麼?”
盛宴鈴小聲道了一句:“太子又給三哥哥下了帖子。”
這回連栗氏也開始煩起太子來,“他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
不雨川老大人的葬禮他也不來,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跟不雨川有仇,結果轉過頭就來請寧朔,他想做什麼?以為寧朔辦了宋渭南就會幫東宮了?
盛宴鈴:“他可能是想爭取爭取。”
栗氏不勝其煩,“我們寧國公府向來都是不涉黨爭。”
她便安撫盛宴鈴,“你不要怕,朔兒做事有主張,再說了,還有你姨父和大哥哥呢。”
盛宴鈴點頭,但還是在想隨家案到底是誰做的。
鎮國公的嫌疑最大。因為,最後老大人是自戕身亡的。
寧朔回來之後,她就直接跟他道:“咱們也不要找證據了,只憑感覺。”
寧朔摸了摸她皺巴巴的小臉,“只憑感覺?”
盛宴鈴:“對啊,老大人都用生命來傳遞消息了。”
她想來想去,只有鎮國公做下此事,才能讓老大人如此忌憚。
“太子,太子妃,皇太孫……都牽涉其中。”
寧朔:“你說的我都想過,但茲事體大,我們妄然猜測是沒有結果的,還得要一步步的去。”
盛宴鈴猶豫一瞬,問:“你是不是遲疑了?”
寧朔頓了頓,而後點頭,“我這幾日在葬禮上總是想,若是我等一等,緩一緩,先生會不會就能活下來了?”
他始終覺得自己一步步逼得不雨川走了絕望。
從一開始就知曉他不會活,但是真去世了,他竟然有種只要真兇死了就行的念頭。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盛宴鈴不是很明白他的念頭是怎麼來的,但是他是因為老大人的死受了刺激。這份刺激在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的老大人坐着轎子回來的時候就有了,但他從當時就沒有表現出來,一直忍着過了七八天,這才開始有了反應。
盛宴鈴就安撫道:“你也別這般想。”
“老大人的道,便是清清白白做人。隨太傅的道,是為了他心中的天地赴死,你心裏的道,以後尚且不知曉是什麼,但從景泰二十三年開始,便是為了隨家的清白而奔波。”
“如此,你和老大人的道便是一樣的。所以,便也不用太過於自責了。”
寧朔只覺得渾身無力。他坐在廊椅上,頭歪着靠在她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宴鈴,我總覺得事情在變好,又在變壞,難以變壞。”
盛宴鈴卻知曉他的意思。
太多人為此死去了。
不說遠了,只說宋家那幾個自殺在婆家的外嫁女,便讓人十分無力。
他不是真兇,卻是推動此事的參與者。當時,宋家女自殺的事情傳來,她便知曉他要睡得不安穩了。
他有圓滑,有戾氣,心也狠得下,卻也時時自省,為無辜的人擔心,愧疚。
他身上的人性比較足。
他這般的惶恐和猶豫讓她知曉他並不是毫無缺點的,也並不是強大到一出手敵人就能灰飛煙滅。
但是這般的他才真實。
她很喜歡他,想要嫁給他,想要跟他一塊過一輩子。
因為這樣的他,她不怕。
他若是一味的心狠手辣不顧任何人,她才會害怕。
盛宴鈴便將自己的感受告訴他,“你惶恐不安是應當的,因為我們都是善良的人,但是善良沒什麼不好的。”
“我知道,若是再這般下去,就是鎮國公府一家,太子妃,皇太孫,朝華郡主,還有莫家姐姐這般的小人物……”
當年隨家案牽扯了多少人,這次就也會牽連多少人。
“但他們並不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而得到這般的結果。”
“你不用愧疚的。”
寧朔自然知曉這些,他也只是將內心這點惶恐不安說給宴鈴聽。
他以前也有惶恐,但他不會跟太子說。太子什麼也不懂。他也不願意告訴父親,他怕父親覺得他軟弱。
但他願意告訴宴鈴。
他所有的掙扎,從前無人知曉,但今後,他可以跟宴鈴說了。
他牽住她的手,“先生離去,往後,就要靠我們自己了。”
有她在,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