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

79第七十九章

“老人家”,真金點了點頭,正色道:“我這就回宮,面奏薛禪汗……”他轉身面向台下,乾脆利落大聲說道:“若鄉親們所言不差,三日之內,崇天門上,教爾等親見逆賊人頭!”

台下歡聲雷動,淹沒了真金後頭的話。

真金步下戲台,走了兩步,忽然回頭,向遠遠立在幕側、尚未卸妝的珠簾秀道:“查有實證,今日參演之人,不分職分俱有重賞;若查無實證,這煽動民怨、污衊朝廷命官的大罪,自然也要依律處置!”

珠簾秀未及開口,身後走出一人:面如冠玉,眉清目朗,正是“竇娥冤”的作者關漢卿。

“草民關漢卿,帶同‘先聲坊’上下人等一十三口,即日起閉門不出,靜候發落!”

關漢卿朗聲回應。

便在這時,忽然“嗖嗖”連響,有破空之聲鼓風而至,兩塊黑魆魆的物事,直奔真金面門而來。

蘭芽在遠處瞧得清楚,駭極脫口:“小心!”

那物事來得太快,待侍衛們反應過來,已不及上前,當下只聽人人大呼:“啊喲不好”,“殿下小心”——

再看真金,鎮定如常,毫無驚訝之色,身子微微一弓,便要矮身避開。但那東西將將飛到身前二尺左右,他臉色一變,猛地念及:此時身後正站着無數百姓——

事態緊急,他不暇多想,順手從腰間抽出寶劍,看也不看往空便揮……

只聽“噹噹”兩響,火星四濺,兩塊足有鴨蛋大小的頑石碎成數塊,跌落在地。

“來人,保護太子!”

一片驚呼聲中,一名少年侍衛飛身上台,大聲喝道:“保護太子,休走了歹人!”

驚魂甫定的眾侍衛一擁而上,將真金團團圍在中央。

蘭芽緊按着胸口,一口氣猶未喘勻,忽覺身子一輕,兩足離地足有半尺——原來已被兩名護衛左右架起,在人群中左彎右拐,向外而去。

“喇叭花兒”轎子就在左近,那兩名護衛輕車熟路走到轎前,不由分說便將蘭芽向裏頭塞去。蘭芽叫道:“我不走!”

“我也不走,放開我!”又一個清脆的女聲嚷了起來。兩名護衛同蘭芽俱是一愣,扭頭看時,只見鍾夫人一般似樣,也給兩人架着,足不點地向轎子而來。

“我不走,丞相還在裏頭!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賬!”

鍾夫人拚命撕扯,卻好比蚍蜉撼大樹,又怎扯得過兩名虎背熊腰的蒙古武士!

“殿下有令,着屬下送兩位夫人回府!”

蘭芽又是一愣,聽出是特以魯的聲音。

來時的四名轎夫已不知去向,四名武士抬起轎子,飛也似地拐進了一條僻靜的巷子。

特以魯在轎外一邊快步行走,一邊低聲安撫二人道:“兩位夫人,殿下和丞相有許多人保護,定然不會有差錯。倒是兩位夫人,此地混亂,怎敢久留?須速速回府才是。夫人放心,今日之事,我們早有防備……”

“早有防備還讓我們來看劇,都是混賬!”鍾夫人慌到極處,口不擇言。

特以魯是真金最看重的侍衛,心思靈敏,武藝超群,連忽必烈都常有嘉評,還從未受人如此當眾呵斥。他臉色一沉,悶聲道:“夫人肯聽安排,在下可保夫人無虞;若不聽安排,請恕在下無能為力!”

“你……”鍾夫人臉上漲紅,便要發作。蘭芽此時已漸漸冷靜,忙攔住道:“姑媽,有什麼話,回府再說罷!若是回去,反倒添亂。”

後頭這句話說動了鍾夫人,她向簾外橫了一眼,終是坐穩了身子。

蘭芽不自覺地回頭看去,隔着雪白的轎簾,隱隱只見兩側圍牆內露出的飛檐斗拱,喧鬧聲已聽不清楚。

回到府中,鍾夫人不教蘭芽回房,將她帶到了自己的屋子。因已是午膳時間,有下人開出飯來。鍾櫻與蘭芽茶飯無心,相對在桌旁坐了,誰也不動。

良久,鍾櫻方嘆口氣道:“適才失態,叫你見笑了。我只念着他的傷,一時情急——你別擔心,殿下有許多人保護,自家功夫也了得,必定無礙。”

“丞相身上有傷?”蘭芽問道。“啊!”她忽然醒悟:“那位跳上台去的少年武士,莫不就是丞相?”蘭芽進府多日,並不曾見過安童。

鍾櫻皺眉點首:“前些時日他奉駕往西山狩獵,不小心給一隻熊傷了左肩。”

蘭芽見鍾櫻愁眉不展,待要安慰她幾句,猛然眼前一亮,記了起來:阿合馬這個名字,自己果然是聽過的。

當日真金帶着自己去皇後宮中泡湯泉,模模糊糊似聽他那乳母言道,“湯池是阿合馬差人督辦”,真金聽了,說了一句:“又是阿合馬?他還沒死呢?”

蘭芽暗忖:怪道真金早已看這人不順眼,原來是個大奸臣,街談巷議、眾口相傳,都唱到了雜劇裏頭。蘭芽想起茶坊中百姓痛罵阿合馬的情景,不由脫口問鍾櫻道:“那阿合馬,是個什麼官兒?”

“他是尚書省平章政事。”鍾櫻答道。

“此人……”蘭芽不知安童與阿合馬可有瓜葛,因此話已出口,卻又咽回。

“世人皆欲殺!”卻聽鍾櫻咬着牙引了一句唐詩。

“安童跟太子,已向薛禪汗進諫了許多回,但總是沒有結果。聽安童說,他能聚財,薛禪汗一時離不開他。”

鍾櫻的話不多,但蘭芽已聽得明白,當即擔憂——適才真金許諾三日之內要他的性命,不知忽必烈這一回是何態度……若依然如故,卻該當如何是好?

當日特以魯並未再來相府。申時二刻,有家丁回報:作亂的賊子已拿住,太子同丞相安然無恙,已帶人回宮去了。大夫人派人來傳了信兒,鍾櫻和蘭芽放下了一半的心,卻又擔心起忽必烈的反應。鍾櫻派出了幾撥丫頭守在二門裏,吩咐一見丞相或身邊的人,立即回報,但忐忐忑忑等到掌燈,也毫無消息。

次日清早,蘭芽草草洗漱了,早飯未用,便帶着茶花和冬雪匆匆到了鍾夫人處。

“姑媽,怎麼樣?丞相可回來了么?怎麼說?”

她一見鍾櫻面色便知不妙,心頭一跳,試探着問道:“薛禪汗發怒了么?”

鍾櫻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安童一夜未歸,半點消息也沒有。大夫人那裏正收拾,單等宮門一開,便入宮去求見皇后。”

蘭芽略一思索,問道:“茶坊怎樣?”

“茶坊照舊演劇,聽說不準再演‘竇娥冤’,卻並未拿人。”

說到這一節,鍾櫻也活泛了些:“茶坊既然無恙,便該是沒什麼大事,只是……安童從來晚歸,必要差人告訴家裏。昨天整夜不回,卻連個信兒也沒有,難免叫人擔心。”她忽然恨恨罵道:“關漢卿這個惹禍精……他不要命,便打算着叫別人也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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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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