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李大人(三)
那日,看着王小南如風一般刮進馬主任的辦公室的時候我便知道她必會來找我,只是我沒想到她來得那麼快。
我還沒有想好要以什麼合適的理由讓她跟在我的身邊,卻聽得她提及了那日出了阿婆家那讓我又惱恨,又羞憤,也又無可奈何的事情來。
那是意外,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也不知當時為何自己會那般的在意和羞惱,明明她是那麼純凈無害而且又是個女孩子,並不是無法饒恕的行為,不曾想我那時的虛張聲勢竟讓她記到了心裏。
也好,姑且再當一回心眼比針尖還小的惡人好了,只是……這人都說些什麼?什麼是“大不了摸回去”,簡直讓人啼笑皆非。
故意惡劣的將眼光落在她的胸口,看到了她護着胸口滿眼戒備的模樣,這人,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去做去摸她胸口那麼沒品沒格的事吧?
簡直是把我看到塵埃里去了,真是豈有此理!
忍着心裏的不舒服,我還是說出了想提點她的真正意圖,只是看她的反應,也知定是不信。
不假思索的拒絕,她到底是有多排斥多不待見我?
從來都是別人擠破頭想留在我的身邊,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會像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我退避三舍。
我心裏的不舒服便又添了幾分。
什麼“很忙”,再也沒有比這更差勁的借口了。從進來第一天我就知道她忙的都是些什麼雜七雜八沒營養的事,什麼田哥林姐,過了今天,就是冒着讓馬頭怪我多管閑事的名頭,我也要讓他們那些人各歸其位,各司其職!
五年如一日的壓着她,即便是她親爸授意的緣故,也是太過分了些。
不曾想,她居然像被奴役成癮的維護起了那些人,已經不是缺心眼可形容,而該是沒心眼了吧?
哼哼,想忙是吧?那我就稱了你的意,你就好好的跟着我就是了,有你好忙的!
什麼“能力不足,滿足現狀”,牙尖嘴利,三言兩語辯駁得讓我心頭火起。
以重重的口吻說她“不思進取,不學無術”的時候我還是壓下心裏頭的不舒服和突如其來的怒氣觀察着她的臉色。
面不改色,勾唇自嘲,這一回,她竟連辯駁都省去了,直接就應承了我對她的肆意評定。
幾乎沒有一絲的可能會留在我身邊的人,我又在堅持什麼呢?
壓下所有的情緒,我看着她應承得認真的眼神,終還是順了她的意。
我要的從來都是心甘情願,而非曲意逢迎。
忍不住地想知道究竟我是做了什麼讓她拒我如斯,我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壞人。
本猜測她該是怕我這個人,不曾想她怕的竟是麻煩!
竟然把我當成了麻煩!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當機立斷,絕了她再有拒絕我的可能。
挺直腰背,我趁着她走神的當口,看似從容地從她的身邊掠出了辦公室。
當我打擊報復也罷,信我好心栽培也罷,總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沒了拒絕的對象,任她三頭六臂,也只能乖乖隨了我了。
她也確是很乖很老實。
很多交給她的事,我本想她做到什麼樣的程度,好的,壞的都是情有可原,可她報上來的結果,竟沒有一次讓我失望過。有時候有些事交代的時候匆匆忙忙我只模糊的有個方向,而她處理起來竟然也是滴水不漏,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做得又快又准。
眼見她整天神神叨叨,自言自語,我也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太操之過急,給她壓了太多的事兒,反倒是自己清閑得一周有事沒事給一凡掛了好多回電話,一為即將而來的項目合作,更多的卻是為了王小南這個讓我有點摸不着北的孩子了。
不可思議的敏銳心思,匪夷所思的超強記憶,認真鑽研,專註好學,簡直是天賦異稟。
幾乎只需輕輕擦去表層就光芒熾熱的人,竟然能平凡如斯,當真不是人瞎了,就是她被藏得太好了些。
這日,一大早尚未清醒便接得王小南打過來的電話。
迷糊着腦袋,我暗自思忖是不是該減少點工作量免得她每日醒了就只想着工作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不想差點被話筒里傳來的音量震破了耳膜。
沒有寒暄,姓名都忽略,十分嚴厲帶着濤濤怒氣的警告,不是王小南,那“孫女”二字似有迴音回蕩在我心頭的時候,又是她的家人。
瞬間清明,我百分之一百的確定,必是她的奶奶。
這座城市裏唯一一位副部級離退休的女幹部,極有聲望,官場之上,無人不識,只是退了以後幾乎完全絕跡政壇。
不想會不恃身份的一怒為孫女,想來也是無奈之舉吧。
我禁不住的苦笑。
王小南,就算不是我,漫長的人生路上,她也必不可能庸碌平凡,總會有人推着她進,迫着她去走在任何人看來都“正確”的路,除了她自己。
太過顯赫耀眼的家世,又這般渾渾噩噩漫不經心的人,總會步入被規劃的人生吧,殘忍,又是必然。
我突然的想,總是笑得這麼無憂又無害的人被迫學着虛與委蛇時,該會比如今更辛苦上千倍萬倍吧?
幾乎無法再想像下去……
我下意識地想要減輕她的負荷,私心的希望,在和我一起的時日,她依舊有着明澈乾淨的笑容。
古邱兜,我在讓她去和不去之間猶豫。
---
又一次被她氣到了發昏的境地。
“老處女經典語錄日日摘……”我真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到底是什麼奇怪的構造。
我以為我們已經平穩過渡到了和平共處時期,原來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陰魂不散,點香驅魂”在她心裏我究竟惡劣到了何種地步?
疾言厲色,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發過這樣大的火,竟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
她不停地道歉,又在某一瞬,突然的抬起頭來看着我,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疲憊。
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
我突然的失了言語,這一刻,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錯。
我從不想當個壞人,而不知不覺中,我卻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成了幫凶。
心緒難平,我並沒有撫慰於她。她也似是聽進了我的話,竟主動請纓想要去古邱兜。
我點頭應下了,她如我所想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璀璨明媚帶着些孩童的得意,竟奇迹般地掃去了籠罩在我心頭的陰霾。